从北边返回的一众公侯,路途顺利,于十二月二十五日准时到京。这一次也是太子朱标代表皇帝去龙江渡口迎接。各自归家歇了几天,在三十一日参加了年底的大朝会。
朝会上魏国公作为征虏大将军,介绍了此次北上备边的情况。是年,扩廓虽举大兵南下,但实为牵制,双方主力竟未曾一战。然北平、山西以及陕西的几处州县靠近虏境,多受剽掠。这些地方环境恶劣,人口稀疏,且不宜农耕,奏迁其地百姓于内地。上奏有功将士名单,并奏请资送各卫所军士寡妇还乡。诏从之。
随后,王祈年宣读了圣旨,赏赐各地卫所将校、军士,文绮、绫布、帛、白金以及米粮若干。
中书省右丞相胡惟庸奏:奉旨议定,北平各卫军士岁给布絮绵花钱米按远近分为四等,永平、居庸、古北口为一等,密云、蓟州次之,北平城次之,通州、真定又次之。诏从之。
礼部奏:三佛齐国王、暹罗斛国王、高丽国王遣使贺正旦,贡方物。诏各赐绫罗布匹若干。
户部奏:今岁天下垦田三十五万三千九百八十顷有余。
工部奏:河南开封府自小木至陈州沙河口一十八闸,淤塞者六十三处,宜疏浚以通漕运,计工二十五万,需役工万人,耗时二十五日可成。诏从之,正月后开工。
各部、院、司、府,杂七杂八的事情真不少,却都并非紧要,朱元璋一一给了答复。
待朝臣奏事完毕,朱标躬身施礼:“启奏父皇,两年来军器局奉旨研制新式火器,现今已颇有成效,恭请父皇亲临检阅。”
朱元璋对朱标满意地笑了笑,头朝徐达问道:“魏国公在北平应当见识过新式火器,你以为如何?值得一观否?”
徐达回道:“回陛下,新式火枪火炮,臣亲眼所见,威力不俗。听说军器局又研发出威力更大的新式火炮,臣也想看看。”
“既然如此,那就咱们都去开开眼界吧啊?赶早不赶晚,咱看就正月十五吧,凑个热闹。”
“臣遵旨。”阶下众人齐声道。
“具体事宜,太子来安排。”朱元璋转头对朱标说。
“儿臣遵旨。”
最后,群臣一番歌功颂德,洪武六年就这样过去了。
正月初一,一如既往。唯一不同的是,朱标除了领着一众弟弟,还抱着儿子,到后宫各处拜年。朱雄英作为长子长孙,收获了不少奇珍异宝,把朱棣羡慕得眼睛都看直了,他妄图连哄带骗地顺走几件稀罕物,数次都被朱标发现,没有得逞,气得他在春和宫里上窜下跳,直到朱标告诉他过几天让他去见识更好的东西,方才罢休。
正月十五的阅兵演武,在年前就安排得差不多了。既然皇帝已经点头同意,接下来要做的有两件事。其一,去检查一下演示火器的准备情况,再演练一下当天的流程;其二,就是确定陪同人员名单。这个演武,当然不是什么张三李四都能去的,皇帝亲临现场,必须确保安全,限制人员数量,严查参与者。
朱标将自己的想法向便宜老爹做了汇报,得到的答案却是让他自己拿主意。无奈之下,朱标派人请来徐达以及胡惟庸一起商量。三人一起斟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最终的方案是:在京公侯一律参加,外加大都督府10人,中书省10人,御史台和大理寺各1人,还有秦王、晋王、燕王以及崇礼侯。
正月初八,礼部侍郎丘民汇报了演武当天的礼仪规程,包括皇帝仪仗的起兴时间、行走路线、校场的观礼台搭建、座次安排、礼乐选用、陪同人员等等,可谓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朱标耐着性子大致听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命丘民照此办理。初十,在沈奇和李贤的陪同下,朱标到城南的大校场检查准备工作。试射了参演的火器,观看了演武项目,基本上都符合当初提的要求,对此他很满意。
正月十五,上午十点左右,朱元璋乘坐去年新造的大辂车,在锦衣卫的护卫之下,从奉天门出发,前往阅兵大校场。皇帝的出行的仪仗,规模之大、人数之多,远远超过仅次之的太子仪仗。别的不说,就说乘坐的辂车,高三米左右,车身长两米多,面阔与进深均有一米八左右,比太子辂车就不止大了一点儿。内外的布置、用具,诸如顶盖、车下脚轮、升辂梯、象鞍、行马、帷幙、车窗、座褥、雨衣、花毡等等,无论用料还是做工,都是最顶尖的,相当于后世的顶级豪车、元首座驾。
按照礼部的规程,朱标应乘坐太子辂车前往,临行前却被朱元璋宣召共乘一车。进入皇帝辂车内的一瞬间,朱标被惊呆了,这比他的车强多了,简直是顶配劳斯莱斯与低配宝马的区别。更惊讶的是,他们父子二人居然撞衫了,穿的都是曳撒,一种由蒙元质孙服演变而来的宫廷服饰,并非皇帝专属。
头戴黑毡直檐帽,帽顶镶嵌宝石,身穿曳撒,交领右衽,后襟为通裁,上下不断开,前襟则分为两截,腰部以下作马面褶,左右两侧有摆,腰缠玉钩绦,脚上穿白色麂皮靴。
见朱标愣在那里,朱元璋指着面前右手边的锦褥,笑着说:“老大,别愣着了,坐下吧。”
朱标这才回过神来,跪地施礼:“儿臣有失礼数,请父皇恕罪。”
“没事儿,这是咱吩咐的,”朱元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老二他们几个也是一样,父子同心嘛!”
朱标起身,在一旁坐下:“父皇圣明。”
“行了。”朱元璋用手中的玉如意敲了敲车厢壁,辂车立即缓缓行动起来,“有正事儿说。”
朱标正身而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买的里八剌,来京师已是第五个年头了吧。”
“父皇是打算送其北归?”一听朱元璋提到崇礼侯,再结合一下现在的时间,朱标已然猜到了。历史上,买的里八剌是洪武七年九月从南京出发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幼年被俘,独居京师四五载,岂能不思念故土、父母至亲?”
朱标没说话,继续盯着朱元璋。他知道,方才的话都是表面功夫,唬人的,便宜老爹肯定另有深意,而且这个意思朱标已猜个八个九不离十。
“看咱干啥?你是什么想法?”朱元璋见朱标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反问道。
“恕儿臣直言,父皇此举绝非体念思乡之情这么简单。”
“哦?你倒是说说看。”朱元璋往后一靠,斜倚在车厢壁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朱标。
“诚然,崇礼侯背井离乡,父皇于心不忍。这几年,崇礼侯对我朝也有了些好感,但更重要的是,经过几次北伐,旧元胡骑仍不能根除,朝廷中已出现了反对之声。”
朱元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