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哥哥又是这番老生常谈,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有些不耐烦:“那你说咋办吧?让官府把我抓进去,定了杀人罪砍了头,你也就清净了,消停地当你的大总管,再没人给你添麻烦了!”
像是击中了软肋要害,常全方才的气势一下子就软了。想到当初父母离世的时候,将年幼的弟弟托付给自己,无论如何的不成器,常全也不能眼见着弟弟被问了死罪,这让他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其实,常发说这样的话刺激他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他就是狠不下心,这次也是一样。见哥哥没了火气,常发奸计得逞,翘着二郎腿喝起茶来,他笃定哥哥一定会给他想办法的。
常全看了看吊儿郎当、完全不当回事儿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确定那人是个普通老百姓,没什么背景?”
“哥,你想啊,要是有靠山,会出来摆摊吗?”常发撇了撇嘴,觉得哥哥这话问得没水平。
常全:“京师的水,深得很,谁知道会不会七拐八拐地扯上什么人!先派人去打听清楚,总归提前有个准备。要是那人不报官,自认倒霉,咱们也省的折腾,暗地里送些银子了事。”
常发:“那要是他不开眼,一定要报官呢?”
常全:“那他可认得你是谁?”
常发:“这个嘛,就算当时不认识,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朝天宫一带谁不认得我啊!”
常全:“你以为是什么好事儿啊!你这几天先别回家了,就在府里住下。就算他报了官,官府一时抓不到人,也没办法。到时候我再去找找兰大人,看看情况。要是他能卖我个面子,这一次也就能过得去。以后你一定要收敛,而且不要再去朝天宫一带,以免被人认出来。实在不行,你就离开京师吧!”
“离开京师?我不!”常全舍不得这种放浪公子的好日子。
常全再次拍了桌子,大声吼道:“不要命了!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
常发缩了缩脖子,小声地回答:“知道了!你好好说不行嘛!”
“行了,我还有事儿要忙。你就在这屋里老实待着,别再给我惹祸了!”常全说完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待哥哥走后,常发百无聊赖,摆弄着桌上的茶具,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李家村,待秦顺走后,被李进称为三爷爷的老者发话让众人各回各家,而他自己却自顾自地在里屋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李进见状,赶紧烧水沏茶,老者捋着胡须,默默地等着。
一杯清茶端上来,放在了展桌之上,老者让李进在另一张扶手椅上坐定,李进知道三爷爷是有话对他说,便依言坐下。
他的这位三爷爷,名叫李墨,是个读书人,四十多岁中了秀才。可惜当时天下纷乱,朝廷自顾不暇,李墨这样没有家世背景的人,根本没有再次进阶的机会,于是也就弃了念头,回到村里务农。由于是读过书的秀才,在村里的地位本就不一般,再加上如今快七十的年纪,成了全村乃至临近几个村子最有威望的人。
李进自小聪明,喜好看书,老者家里的几本藏书,他是看了又看。以他这样的家境,其父能够让他读书,也多亏了这位三爷爷发话。
“李进,方才陪你回来的年轻人,你是怎么认识的?”老者先开了口。
“是他主动过来帮助孙儿收拾东西。据他自己说,他幼年父母双亡,看到孙儿遭遇,同病相怜,这才施以援手。”李进老实地回答。
“哦!爷爷问你一句,你爹的仇要不要报?冤要不要申?”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孙儿打算连夜写状子,明天一早就去应天府击鼓喊冤。正好秦顺可以为我作证。”
“那恶人可是很有背景的,不是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家能够得罪的。你报了官,人家有可能被反咬一口,说你诬陷,轻则挨一顿板子,重则身陷牢狱。你可要想清楚?”
李进闻言,眉头紧皱,手不自主地握成了拳头。沉默了一分钟,他抬起头,望着老者,斩钉截铁地说:“父亲惨死,我若不为他讨回公道,是为不孝!为了申冤,纵然身死,我亦不惧!”
老者目光炯炯,盯着李进看了一会儿,见他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说道:“好样的,文博有你这样的儿子,是他的福气。”
“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如今世道太平了,读书为官,才能出人头地。三爷爷不能眼看着你再遭了厄运。”
“可是……”李进还想争辩,他放不下父亲的仇。
没等说完,老者便打断了他:“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拦你!也许是上天有眼,让你遇到了这个叫秦顺的人,你比三爷爷我运气好。”
“三爷爷,这和秦顺有什么关系?”
“哎,你年纪轻,痛失亲人,自然是心神大乱,没有注意观察秦顺的穿着打扮。据我推断,他一定是哪家勋臣子弟,什么父母双亡,多半是虚言。”
“那他是骗了孙儿?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李进不解地问。
“我看他多半是出于义愤吧,说谎只是为了拉近关系,让你放下戒心。不过呢,这些都不要紧,既然他不说,你也不必戳破。要紧的是,他愿意为你作证,足见他的心地还算善良。”
“三爷爷的意思是?”李进涉世不深,说到这儿,还不明白老者的用意。
“你要想为父报仇,就必须依靠秦顺这个年轻人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只要他能够仗义执言,为你作证,这场官司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但是,你也不必曲意逢迎,要做到不卑不亢,明白吗?”
李进想了想,回道:“孙儿明白了。即便官司输了,我也会和秦顺成为朋友。”
老者笑着说:“孺子可教!晚上去我家睡吧!”
“三爷爷,我要陪着父亲!”
“你不是要写状子吗?这个事儿要抓紧,现在这个天气,尸身存放不了多久,必须尽快让衙门的仵作验尸。”
“嗯,我收拾一下,一会儿扶您回去。”李进站起身来,对着老者鞠了一躬。
第二天一早,乔装打扮一番的秦顺来向朱标请安。只见他嘴上贴了些许假胡须,右侧脸颊贴了一贴膏药,头上戴的是黑漆罗纱四方平定巾,身上穿的天蓝色交领大袖道袍,脚上是一双皂色方头鞋。朱标笑着称赞他做得很到位,这两天就辛苦他去应天府衙门口守株待兔,并且告诉他只管全心全意地跟着李进的官司,别的不用操心,宫里的差事由马忠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