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的鬼雾散了。
抬头一眼望去,晴空万里,阳光普照,但是地上阴凉阴凉的,太阳怎么晒都不会暖。
也没有什么杂草树丛,光秃秃的。
大人们背着锄铲往在中州边缘走,几个小孩时不时跑出队伍嬉戏打闹,他们在一座微凸的小土包面前停下,“嚓嚓嚓”地用锄头锄松了泥,再用铲子铲起盖在土包上,拍实,在坟包上压纸,土包上左右插了树枝,树枝上也挂了纸。
阴风吹过,白纸飘起,祖先好似来了。
大人们点燃香烛,拿出供品放在坟前祭奠先人,边烧着纸钱边给祖先念叨这一年来的收成、婚丧嫁娶、生儿育女,希望祖先保佑后人兴旺发达、香火绵延。
大人们有时也皱眉,这个地方常年阴凉寸草不生,风水不好,种啥死啥,仙人曾种下喜阴的灵植,但灵植吸收阴气也释放阴气,容易吸引不干净的东西聚集,周遭都有人居住,中州这么大难以防范,灵气也稀薄,便说留着靠时间熬了。
他们想将祖坟迁走,可族规不允许,听说很久以前这儿发生了大战,死了许多人,这儿是他们的埋骨地、百家冢,他们的先人也在这儿。
妇人们也来了,她们管束着几个小子丫头,让他们给祖先烧香、祭拜,自己跟着俯身祭拜。
她们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知道以前女子是不能祭祖的,一代名后开创了先河,并将准许写入了律法,后面慢慢地有女子去祭祖了,于是这个习俗也就流传了下来。
祭祖后,他们走了,前来祭祖的人家陆陆续续走了。
一位老人游魂看着他们远去,双手合十,喊道:“你们的愿望我听到了,祝你们好运,兴旺发达、子孙永继……孩子我也祝你年年有糖吃!”
他把他们的愿望还给了他们。
这是他的坟头,摆了香火,烟雾缭绕。
原本这儿无人祭拜,小土包渐渐铺平,有人见了,顺手给整理了下,之后年年如此,他的后代同样,子孙便以为这也是先人坟墓只是没记入族谱,也跟着祭拜下去,于是他就这么成了他们的祖先……
老人喊完,转身飘走,飘了许久,他忽的蹲了下来,蹙眉,轻轻地点了点地上那绿草叶,叶边缘有些发黄,老人叹了口气道:“快点长大吧。”
走遍这光秃秃的中州仅看到三棵绿草顽强生存,他种的花草树木都活不过一个月,撒的种子甚至不发芽,发芽的种子不生长,如今也只能希望这三棵绿草结的种子能适应此地的环境了。
那些佛修修完功德便走了,问他们要几颗种子,只留下一句去寻来便不见了踪影。
走得干净利落,连风滚草都不留下。
可能是他官场走得太顺风顺水了,所以老天爷看不惯他这种吃软饭的,在他死后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老人叹息一声,吃软饭不是他的错,人家都给了为何不要?
他站了起来,往别人搭的破屋走去,站在屋内,老人眯眼望着天空,感慨了声:“好大的太阳啊。”
他的身形透明得几乎看不见,即使有着袁悠蕗他们给的养魂珠凝壮魂魄,但他又不修炼整日在太阳下闲逛,散得比凝的多,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还是在屋子里老实待着吧。
早就过了七七四十九日,现在没人渡他给他开鬼门,他就无法轮回。
老人望着外面日常发呆,眼神开始迷散,呆滞。
忽然一只鬼飘到面前,他眼前发黑,鬼挡住了光。
鬼又不是实体如何挡光?
老人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双目聚焦,看清了来人,苍青衣袍,面色冷峻,长得不赖,但与他年轻时相比还是差了点。
“你为何还不入轮回?”
他声音低沉清冷,与阴风有些相似,接着又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老人心中纠结了会,最终还是选择吃软饭。
但他得郑重说一句,他其实是不愿的。
“你师父回来了吗?”
对方脸色暗了些,沉默半响,他道:“我不再是她的徒弟。”
能闹矛盾说明人回来了,老人瞬间决定软饭晚点吃。
“我在这等她吧。”
让来人帮他凝了凝魂魄,又换了颗功效强的养魂珠,修缮了下这漏风漏雨的房子,换了新拐杖,要了把鬼式遮阳伞便让他走了。
老人拄着拐杖,抱着遮阳伞往卧房走去,叹了声,“可惜没有鬼吃的东西。”
白天撑伞出去闲逛,闲逛回来发呆,发呆烦了就去睡觉,睡完再去闲逛,如孤寡老人般的生活,枯燥无味。
这天他如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睡觉,睡得比往常还要舒服,多睡了一个时辰,睁眼之际,一颗泛着琉璃光泽的骷髅头映入眼中,占据了整个视野,几乎贴着他的脸,那骷髅头左右歪着头满是好奇,似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反应过来,“啪”的一声给了它一巴掌,那骷髅头“哎哟”的一声让他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摸床边的拐杖,摸了几次都摸不到,转头一瞧,拐杖不见了,抬眸,一具白骨骷髅正拿着研究……
赶紧回头看向另一边,遮阳伞在另一具骷髅手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喊道:“妖怪,出来!”
没妖回应,但两具骷髅扭头看了过来,丢掉手中的拐杖和伞,朝他伸出邪恶的骷髅手并“桀桀”地笑了起来。
就差一句“小美人我来了”。
忽然真有鬼在他的耳边吹气,轻轻呢喃了句。
“小韩,我来了。”
他并没等到那鬼说话,耳边起风时他就下意识地扇了巴掌过去,已经收不回来了。
“啪!”
屋内,“咕咚咕咚”地冒起了热气,韩子然夹了块肉往沸汤中烫了片刻,夹起送入口中,不小心扯到了嘴边青紫的伤口,他“嘶”了声继续将肉吃完。
“一个老人家你也下得去手。”
对面的青衫女子一脸无辜,“我看到一个巴掌扇来,我就下意识地出手……”
她最后怪道:“你怎么不躲啊?”
“……”
感觉到全身暖烘烘的,他也懒得纠结这个,“还以为你死了,我和小年给你立了个坟,不过我们死后没人打理,现在已经被风吹平了。”
“啊?真的吗?你们有心了。”
“你那徒弟来过,是不是吵架了?”
张杉摇了摇头,“没啊。”
“孩子大了做师父的就得多体谅体谅,两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不能打,容易伤孩子自尊……”
“你被你娘揍过?”
“我在和你说孩子教育问题,别扯其他的,特别是他一千多岁了,什么都懂,自尊心也强,闹矛盾不但要看他的问题,也要看自己的问题……”
对面的女子一脸木然地听着,就像大人训话但孩子在神游天际。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她嘟囔一声,接着道:“他说他不够好。”
韩子然顿了顿,筷子继续夹肉唰起来,“这是他的问题,他不如我这般有觉悟。”
对方看了过来,“什么觉悟?”
“人无完人。”
“你来这是看我的?”
张衫摇摇头,“见有只鬼还没投胎,我便想着,要是厉鬼就抓来给它们玩。”
说到这,他忽的听到“咔嚓”一声,转过头来便见骷髅把拐杖被掰成两截,它哎呀叫了声,“我不是故意的是它太脆了”把拐杖扔下,往他卧室走去,不一会里面传来一阵阵咔嚓和轰隆声。
他的伞已被拆成骨架,那骷髅精撑着骨架伞转了一圈,叉着腰朝这边道:“大王,好看吗?”
“不错,很骨风。”
韩子然:“……”
“别担心,它们玩够了会帮你按回去的。”
韩子然:“……”
“若不是厉鬼呢?”
“送他下地狱啊!”
韩子然:“……”
她解释道:“这么久还不走的,不是什么善茬。”
韩子然沉默了下,问道:“是我呢?”
对方笑了笑,道:“这不正请你吃断头饭……”
“那再来点肉吧,不够。”
韩子然让对方添了点肉,继续吃了起来,近千年没吃热乎的东西了,一时有些怀念做人的时候。
张杉站了起来,道:“你先吃着,此地尚有残魂,我去把他们的收拢、补全,送他们投胎转世。”
“我吃饱了,一起去吧。”
韩子然扶着桌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找拐杖,正纳闷时拐杖出现在眼前,折断部位被拿竹条绑了起来,若他所料不错,这竹条正是那把伞的骨架。
韩子然接过,道:“多谢你了,小伙子。”
一枝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不客气,老人家。”
韩子然刚深吸一口气,又见旁边又来了具骷髅,顺着它的手抬头,是他那把破破烂烂的伞,愣了下,看向骷髅,它挠了挠头,发出刮骨声,“我帮您撑伞。”
“也谢谢你,小姑娘怪好心的。”
一根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走吧。”
韩子然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出了房子,那前方的青衫女子停了下来,转身朝他道:“你快点!”
“来了来了。”韩子然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走到她面前,便听一句无情的抱怨。
“太磨蹭了。”
“年轻人不要这么浮躁,体谅一下老人家。”
刚说完,那女子伸手轻点了下他的额头,瞬间,一股暖流从额间涌遍全身,他看到他的手在慢慢变年轻,翻手细细瞧了瞧,握了握,更结实有力。
“年轻真好。”他感叹一句,声音也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丢了拐杖,他斜了前方的女子一眼,“怎么不早点把我变年轻,怕我多吃你两碗肉?”
“你太欠了。”她神情淡淡地说了声,转身走了。
欠?他怎么欠了?刚想理论一番,抬脚间面前景象变换,他浮于高空之上,下意识低头看去,一阵头晕目眩,闭眼,手往旁胡乱一抓,不知道抓到什么,硬硬的,下一刻便听到一个男声道。
“哎!”
“你抓到我的盆骨了,快松手,没礼貌!”
“抱歉,抱歉。”
韩子然往上摸索,抓住了骷髅手才敢往下看,顿时,中州的全貌出现在视野中,黑黄土上光秃秃一片,周围坐落着大大小小的坟,白纸散了一地。
和周围的郁郁葱葱形成明显对比。
正看着,一金光大阵从空中往下落去,如千年前一样覆盖了这片人间。
紧接着地下钻出一缕缕魂丝,升空,凝聚成一个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人形。
这时点点碎金光落下,他抬头看去,空中满是金色萤光,落在身上,温暖舒适。
“这是什么?”
“阴德。”
“有什么用?”
“凝魂壮魂。”
“你的?”
“嗯。”
“我有没有?”
“有。”
“帮我收些过来,我也撒点。”
“大王,我们有吗?我们也要撒!”
“都有,等着。”
一只手臂伸到面前,摊开,手中是一团金色光芒。
韩子然伸手一抓,很轻,很暖,往前一扬,金光纷纷迷了眼。
他把金芒撒完,问道:“还有没有?”
“没了。”
“这么少?”
“我浓缩成一团,很多了,平常人的也就几点,你的是他们的十万倍。”
“你的多少?”
“也就比你的多亿点点。”
“借我撒点。”
“你怎么还?”
“下辈子还。”
“你还不了,你的阴德都撒光了,下辈子你入不了人道,只能入畜牲道,直到你身上有德报为止。”
韩子然愣了下,“你怎么不早说?”
又低头看向下方的魂魄,道了句,“算了,没就没吧。”
“进了畜牲道想出来可不容易,有的投胎百次还是畜牲,要是你不幸横死,便会带着仇恨入畜牲道,如此循环,保不准你得世世为畜。”
耳边是那女子的声音,看着下方逐渐凝实的魂魄,其中还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彪悍的老娘。
他笑了笑,轻声道:“你渡我吧。”
张杉看向他道:“我又不是佛,怎么渡你?”
“静远大师曾言,佛只渡有缘人,剩下的可自渡,他渡。”
“佛太忙了,我等不及,你来渡我吧。”
“我凭什么要渡你?”
“凭你喜欢我。”
张杉一愣,从那尘封许久、冗长的轮回记忆中搜索了下,随即道。
“你口气真大,我是喜欢你,但我是人渣,但凡正直不恶又不正直不善的人我都喜欢,我徒弟、白玉、沈芸、照青冥、戚余霜等等,我不仅喜欢男的,还喜欢女的,要是我喜欢的人都让我渡ta,我不如开个慈善堂,天天接单渡他们算了。”
“我去!他们都还活着吗?”
“活的不多。”
“那还能排十个人吗?”
“小瞧我?”
“卧槽,大王真牛!”
“吾辈楷模!”
“去!”
“大王,你有孩子吗?”
“老子犯了天条,世世天煞孤星,能克死的我都克死了,就这世好点。”
“嗷!不!”
“大王,你喜欢的人这么多,有我吗?”
“有。”
“我呢?”
“也有。”
“我是第几世的情人?”
“250。”
“怎能听着像骂人。”
“什么时候开,我去排队。”
“这里偏僻,交通不便,我得开在仙界单子才多。”
“可惜。”他道:“现在修行还来得及吗?”
“你这个情况怎么也得修个上万年。”
“那还是算了,在这儿待了一千年了,看过听过太多,腻了,投胎比较适合我。”
“中州种不了东西,你有什么办法?”
“简单,下场雨中和一下就行了。”
一个响指在耳边脆响,天空无云却下了雨,雨融入大地,不到一会,大地生绿,嫩芽萌发,韩子然舒了口气,了却了一番心事。
见下方魂魄凝聚得差不多了,张杉竖起双指朝中州那么一划,扒拉开一道黑漆漆的洞口,魂魄便缓缓朝那飞去。
“我去看看我娘。”
韩子然刚说完,眼睛一眨便到了柳若飞面前,魂魄浑浑噩噩,他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身边人一点,那魂魄眼神逐渐聚焦,看向他,魂魄迷茫了好一会才道:“然儿?”
“是我,娘。”
见其是魂魄状态,柳若飞上下扫了一番,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你战死沙场了?”
“没有,我活着呢,寿终正寝。”
“咚!”
柳若飞露出恶鬼相,给了好大儿一个爆头。
“嘶!娘你干嘛?”韩子然捂着头龇牙咧嘴。
“你是主帅!怎能苟活于世?”
“我得活着!元庆还需要我!”
“你有什么用?”
“娘,我当了宰相……”
韩子然将这千年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柳若飞听完,评价道:“也就这点用处。”
瞧了眼走来的女子,身后跟着三个魂魄和,两具骷髅?柳若飞道:“这是——”
“小张。”
看了许久,她道:“女的?”
张杉露出个和善笑容,“我可以是男的,性别不重要。”
沉默良久,柳若飞道:“我还是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
“滚!”
韩子然正胡思乱想间,张杉点点头,“我送你们去投胎,顺便看看我那冥界中的二徒弟。”
梁蕊道:“我和你一起。”
“好。”
“还不快跟上!”
韩子然被柳若飞提溜进了鬼门。
一踏进去,脚下一凉,面前是一条青石板铺成、半丈多宽的小道,道边是火红如血的花,花开不见叶,远远望去像是血铺成的地毯,这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许多亡魂往前走着,也有许多在这里呆滞游走,徘徊。
“黄泉路教你们放下尘世的一切,忘川河能洗净你们身上的罪恶,忘记过去。”
“黄泉路旁的彼岸花能唤起往事回忆,踏上黄泉路不论谁叫你们都别回头,一旦回头往事记忆会困住你们,迷失神志,成了在黄泉路上游荡的孤魂野鬼。”
白二白三对视一眼,朝后方几人道了声,“保重。”便踏上了黄泉路。
“跟着娘走,别被什么东西迷了眼!”
柳若飞拍了下儿子的肩膀,踏入黄泉路。
韩子然抬脚跟了上去,落地一瞬间,往事纷杂,在脑海中掠过,宁月府、亲人、科举……
随着记忆在脑海中放映,耳边响起故人的声音。
“子然,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然儿,爹叫你背的文章背了没有?”
“三弟,快点回来!晚了又得挨娘揍。”
“……”
静静地听着,他的前半生中规中矩,后半生波澜壮阔,这一切都要从那晚一个小贼闯入他房间开始。
“韩子然!给我过来!”
突然的吼声令他脚步一顿,看着前方熟悉的背影,他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
“你tm的骗子,连件衣服都吝啬,装麻衣唬爷,把借条还来!”
韩子然忽的笑了笑,这是他见过最傻的小贼,也是最凶的那个。
“我在这儿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我在这儿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就算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
他垂眸,前方的身影越走越远。
“你干嘛挖我的发财树!”
“小韩,做我弟弟好不好?”
“这样我就有理由救你了!”
“不好。”韩子然呢喃了声。
“我不来,除非你给我打一顿!”
“我真很胖吗?”
“小胖妹。”他轻笑着答了句。
“小韩!你要去哪儿?”
“小韩,留下好不好!”
耳边的声音令他抿着唇,加快了步伐。
“小韩,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要走?”
“……”
“小韩,留下来陪我吧。”
“我喜欢你。”
背后那女子的声音响起,他心猛的一缩,停下了脚步,脸上一片错愕。
“留下来陪我吧。”
往事在心中掠过,一幕幕,那人的音容面貌,喜怒哀乐,占据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那小贼悄悄地偷了他的心,却没有还回来。
他站在黄泉路上,嘴角的笑容带着悲伤,一个个身影从他身旁走过,站了许久,他迈步,转身。
“别回头。”
手腕忽的一紧被人缚住,往前拽了下,他脚步跟着往前迈了几步。
视野边缘出现一道身影,与他并排而行。
“磨蹭,你娘都渡忘川河了,快点!”
“你越来越凶了。”
停顿了会,听她道:“或许是更年期到了。”
韩子然面露疑惑,想了会,他道:“年纪大了?”
“对。”张杉磨着牙,“你说得对!”
韩子然笑了笑,“你都多少岁了,还在意这个。”
“怎么?你想变回去?”
“不了。”
走到黄泉路尽头,韩子然停住脚步,一条混浊血腥的滚滚大河横跨在面前,许多亡魂踏入河中,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无数死骷髅、灵恶鬼抓拽亡魂的手脚,试图将其拖下忘川。
有的人身体周围金光环绕,轻松踏过忘川河,而有的人身上挂满了死灵,痛苦的吼叫着,最终受不住翻然倒下,沉入河底,被吞没殆尽。
韩子然眉头紧锁,问道:“有船吗?”
“有。”
“在哪儿?”
“另一段忘川河,那儿还有桥。”
“多远。”
“走到你魂魄消散,还有一大段距离。”
“怎么不多建一座?”
“建了,这里太偏僻,山旮瘩被漏掉了。”
“不过也好,轮回没那么严格,只要你能趟过去,后面基本没什么问题,赶紧吧。”
韩子然拧眉,沉默了会,道:“我走了。”
“嗯。”
准备了半天他还是没动,再次问道:“真的没船吗?”
过了片刻:“行吧。”
韩子然抬脚踏了进去,一股阴凉由脚向上蔓延,浸入每一缕魂丝,紧接着灵魂撕扯疼感袭来,他皱眉,继续往前走,忽的更冰冷的爪子抓住了脚,使劲往下拉,恶心感上涌,他使劲拔腿才终于朝前进一步。
艰难地走了许久,水越来越深,挂在他身上的恶鬼死灵也越来越多,脚步越来越重,将要被拉下去时,道道金光将他环绕,恶鬼死灵尖叫挣扎,转瞬消散,韩子然回头看去,那女子站在岸边看着他,紧接她的声音响起。
“才走几步就要倒了,身体素质这么差吗?”
“别小瞧我,我肯定能过去!”韩子然喊了声,再走,没有死灵阻拦他的脚步,前路畅通无阻,往事在脑海中掠去,消散,怎么都记不起来,过了河中央,他越走越慢。
韩子然的脸上闪过迷茫,他好似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是什么呢?看着不远处的岸边,许多人都上了岸,他也抬脚往前走。
差一步便能上岸,他停住了,和停留在这的其他亡魂一起陷入沉思。
转头看去,对岸站着个青衫女子,她朝自己恨铁不成钢地叫着:“上岸啊大哥!”
他怔了会,抬手指了指自己,疑惑道:“我?”
“你大爷的,杵在那干啥?有病啊!赶紧走……你行不行?”
“我行!”他立马应了声,抬脚上了岸,最讨厌别人说他不行。
走了几步再次转身,对岸已没了那青衫女子的身影,他眼中闪过疑惑,对面地势平坦,人不可能走得这么快。
想了半天没有什么思绪,便决定算了,他一向不为难自己,转身回头,跟着亡魂朝前走,后面的亡魂跟上了他的脚步。
人影茫茫,不见了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