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沧澜城已有两日,少女游荡于落霞城中。
天光乍现,晨曦破云,有人披一身清露而来,红衣招摇尽风华。
他负手立于青瓦上,垂眸看那曲腿而坐的少女。
少女似有所觉,侧眸,“父亲,您怎么来了?”
“自然是闻声而来。”夏不厌走过来,屈指敲了敲她饱满的额头,“怎的又叫我父亲?不是说了叫爹爹吗?”
他将忧色敛去,潋滟的桃花眸带笑。
“哦,爹爹。”少女瞧了眼他,愣了愣,笑开。
这是她这两日来第一次展露笑颜,如新蕊初绽,似新雪始翩翩。
夏不厌屈膝在她旁边坐下,“你发生了何事?”
“下山历练,遇到了个……大麻烦,然后,您送我的闻声铃救了我一命。”她半真半假道。
夏不厌皱眉,“怎的出了门,你便有如此多危及生命之事?你不若回夏家吧?”
“爹爹,雏鹰学飞时,老鹰要学会放手,我总不可能一直待在夏家吧?从前任性便罢了,人总不能任性一辈子,我总要长大的。”她顿了顿,“况且,无论何时,我都在您的羽翼下,我有闻声铃不是吗?”
她终归是被他护佑着的。
夏不厌笑了笑,摸摸她的头,“你倒是会讲大道理。”
“这哪是什么大道理,修仙界哪有一直被娇养着的小孩儿啊?”
“何时回云外天?”
“三日后便动身。”她总得回去的,“爹爹,我记得夏家有一门功法,可判善恶,可问前尘。”
“是,怎么,如今想学了?”
“嗯呐。”
“从前逼你学你不学,怎的如今改了主意?”
她侧眸,意有所指:“现在的我不是从前的我。”
“既然你想学,那便教你。”
“多谢爹爹!”
……
夏不厌在落霞城陪了少女两日,将功法心得教与她后,便离开了。
他似乎总是很忙,但少女却不知他具体在忙些什么。
或许,到了他这样的境界,是在找机会沟通天地,求得飞升吧。
星落大陆,已有几千年未有人飞升了,那些渡劫修士,多是羽化了的。
此时,少女隐了身形,正在酒楼听说书人讲戏。
“却说那书生考取了状元,皇榜有名,得了公主青睐……”
空气中忽而传来灵力波动。
少女抬眸,飞身上檐。
只见三人立于瓦上,仪态轻逸,皆不似凡人,又各有千秋。
“夏清楹!”一阵风掠过,她便被搂入了怀中,“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少女眨眨眼,并起两指抵上他的胸膛,“你勒到我了。”
“噢噢!”沈潇然撒开手。
“我没事。”
“我找了你五日,可算是找到你了!”若不是从云外天来的灵讯说她的生死牌没灭,他一剑捅了洛无秋的心都有了。
少女扯平唇角,“让你担心了。”
“你没事就好。”
“小师妹。”叶盈霜唤道。
“嗯?”清眸望过去。
叶盈霜心中百转千回,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回云外天吗?”
“回的。”她温声道。
“清楹,谢谢。”洛无秋道。
他是十分意外她会为他挡下那一击的。
少女眨了眨眼,掩下眸中情绪,“嗯。”
她侧头,“沈潇然,带我一程吧。”
“你伤到连御剑都无法御剑了吗?!”沈潇然闻言,急声问,“你是不是傻,竟然为别人挡伤,你有几条命啊?!”
叶盈霜抓住她的手,灵力探上。
“我没事,单纯懒得御剑而已。”她也不反驳,只温吞道:“你就当我傻。”
她眸光辗转,不深不浅落在洛无秋身上。
像是收到蛊惑般,目光挪不回来了,瞳孔深处,一缕暗红闪过。
叶盈霜收手,确实如她所言,她没事。
“走吧。”沈潇然见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洛无秋,心里有些堵,隔着衣袖拉着她的手腕,御剑而起。
少女身子一晃,下一瞬便到了晴空之上。
眼前不见了那袭青衣,她瞳孔一缩,晃了晃神,眨眨眼。
怎么感觉自己有点奇怪,看洛无秋竟移不开眼了,像是不受控制了般。
“夏清楹。”
少女愣了愣,反应过来沈潇然是在叫她,出声:“嗯?”
“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给我传讯,我快担心死了。”沈潇然质问道。
“我在想一些事情,关乎我的过去,与……”她目露怅然,“未来。”
长风拂衣,不知情。
“什么事情需要想那么久?走一步看一步,关关难过关关过,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微微一笑,“也是。”
叶盈霜和洛无秋见他们走了,也紧随其后。
纤凝不染碧云霄,山峦掠过剑逍遥。
行至一半,忽有一阵妖力冲破长空,火光热浪暗浮动。
“沈潇然,下去。”少女指挥道。
“嗯。”沈潇然目光一肃,御剑,骤转急下,剑气破清风。
下方,是一处村落。
此刻,有三只身高数丈、全身布满赤色鳞甲,赤目若铜铃,鼻翼翕张、喘气如牛的妖兽,正游荡村中,所过之处,地动屋摇,炽火冲天。
原是平静祥和的村落,院墙倒塌,浓烟四起,径陌横尸,尘土染血,村民惊声惧走,目露骇色。
“是炎域火牛。”沈潇然道。
剑吟长风,四柄颜色不一但同样气势惊人的长剑破空而来,破开炎域火牛的鳞甲,没入血肉,惨叫声此起彼伏。
“哞—吼吼——”
四道身影落地,水流绕火光,霜雪漫赤焰,金色剑雨铺天而来,浓烟迭散。
少女招手,水剑自炎域火牛的体内飞回她手中,足尖蓄力,纵身跃起,她提剑上前,与炎域火牛战在一起。
周身水流涌动,赤焰到了身前,俱被蒸灭,灼热的气浪熏人。
灵力附于剑上,水光大盛,长剑近乎残暴地没入炎域火牛的巨目中。顿时,瞳孔破裂,鲜血溢出眼眶,巨兽失去挣扎之力,顷刻间毙命。
火与水相撞,蒸腾出热浪。
很快,三只炎域火牛便被几人解决了。
少女发丝微扬,收剑,敛于灵戒中,法衣不染尘埃。
她转身,眸中闪过一抹猩红,闭了闭眼,将心中的躁郁压下。
方才,她脑海中竟升起将这里的所有人都杀光了的想法。
“多谢几位仙长!”存活村民见妖兽已经被斩杀,眼含热泪,俱伏地磕头。
“仙长大恩!”
“不必多礼,斩妖除恶,乃我正道弟子应尽之责。”洛无秋扶起为首的老人,温声道。
“经此一难,诸位家中也应当遭受了损失,或是失去了亲人,诸位回家看看吧。”
“对对对,回家,回家……”
“哇啊……呜呜呜……我的女儿……”
“爹!你起来啊……”
“娘,你醒醒……”
“大牛大牛!奶奶的乖孙……”
沈潇然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这里好像是长玄宗辖下,结界竟然如此脆弱吗?竟然让妖兽森林中的妖兽破了结界跑出来。”
洛无秋蹲下身,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炎域火牛,“这些炎域火牛额上都有罪印,应当是被关押在长玄宗镇妖塔的妖兽。”
“关押在镇妖塔里的妖兽怎会逃出来?”叶盈霜疑惑,“长玄宗的镇妖塔千年来从未有失。”
洛无秋:“这就得问长玄宗了。”
少女垂着头,撩起袖口的云纹把玩,白皙指腹轻轻摩挲,启唇道:“我来云外天时,路遇五阶中期玄鸟,此妖兽便是从长玄宗镇妖塔中逃出。”
“五阶中期?!”沈潇然眼睛一瞪,“幸亏当时和你来的是夏家三长老。”
少女瞅他一眼,没说自己差点没命了的事。
洛无秋:“既是如此,那长玄宗镇妖塔怕是出现了什么纰漏,一只妖兽逃出来可能是意外,那其余妖兽逃出来便不是意外了。”
叶盈霜:“如此便上长玄宗走一趟吧。”
长玄宗是依附云外天的一个中小宗门,云外天是有资格去管的。
叶盈霜俯身,冰色灵力绕于指尖,落于那三只妖兽身上,见那三只炎域火牛尸身上有符箓燃尽的气息,若有所思。
少女蹙了蹙眉,她便宜爹去长玄宗给她要说法,得了赔偿,但没和她说具体怎么处理。
正好,她也想知道那玄鸟是怎么跑出来的,这一趟确实是要去。
洛无秋看了叶盈霜一眼,情绪晦涩,“嗯。”
少女抬眸,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