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被他眼神吓到了。
慕阮阮怀里抱着的东西,掉了一地。
江褐见她这般,转身开灯。
没有第一时间将她赶出去,慕阮阮在心里松了口气,自那晚后,这还是俩人第一次私下见面。
“你来干什么?”他问,话虽不客气,语气却也还算温和。
慕阮阮跟着江褐进门,顺手将门关上。
江褐看着关上的门,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垂眸掩盖,到底也没说什么。
“我来给你送点儿东西。”
“你来给我送东西?”江褐猛地抬头,一脸惊诧,那个“我”字说得很重。
慕阮阮此时也有些紧张,给男人送东西讨好什么的,她还是第一次干,也是从那些狐朋狗友那儿学到的。
他们时常说,想要讨好女人,就拼命给她送东西,用物质攻破她的心房。
虽然目的不同,性别不同,慕阮阮想着都是人,效果也许会有不同,但应该相差不大吧。
她低头捡东西,没有注意到江褐的表情和说话的细节,一门心思全在包里的东西上。
“就一点东西,你先拿着,待过几天,我再给你拿点来。”
她先将番薯尽数塞到他手里,再打开帆布包,拿出一斤肉放在桌上,油将纸都浸透了。
还有三只苹果,四只橘子。
本来以为就这些了,可包里还有什么,她又往里面掏,掏出一包东西。
“红糖?”
江褐一直看着她往外掏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
掏出肉和水果,他已经十分惊讶了,没想到,竟然还有红糖。
她鬼鬼祟祟,莫名其妙给他这个大男人送东西,还送红糖?
江褐脑子此时已经打结,他知道她想和他撇清关系,而他也没打算缠着她。
可今天她居然趁着天黑来给她送东西,还一脸偷偷摸摸。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到给他来送东西,给他送肉,更想不明白的是,她还给他送红糖,就好像坐月子。
坐月子?
她该不会是......
他又想到那天晚上,她说了无数次的补偿。
原来......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江褐按了按额角,七分生气三分无奈地说。
这小姑娘的脑回路如此非同寻常,江褐觉得自己理解不了。
说补偿,她还当真了。
这种事,吃亏的怎么都不是他吧。
慕阮阮看着这包红糖也有点傻眼,这啥时候放进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可拿都拿出来了,也不好再放回去,就,干脆放在桌上。
来之前就想到过他会不要,甚至想过他多种更加激烈的反应,此时他这般冷静,算是出乎她意料了。
她从来不占人家便宜,也从来说到做到,既然做出那种事,说了要补偿,就不会允许对方拒绝。
虽然这样做,是有些不好看,但面子什么的,对慕阮阮来说向来也不太看重。
她就当没看到江褐的嫌弃,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说自己的话:
“东西不多,下次我再给你拿点,肉容易坏,太多怕你一顿吃不完。你先吃着。”
这肉足有一斤出头,这村里上上下下恐怕半年都吃不上这么多肉,小姑娘还说不多。
更别说这水果和红糖了,若不是坐月子,谁家会费钱买这些奢侈品。
“拿回去。”江褐又重复了一遍,为了不吓到她,声音一直很轻。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那个,我先走了。”
慕阮阮转身离开,却被江褐抓住了手臂。
她这才狐疑地抬头看江褐。
他头发乱糟糟的,好像半个月没洗了,被抓得跟个鸡窝似的。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头上,江褐松开抓着慕阮阮的手,尴尬地拨弄了几下头发。
“东西我不会要,你拿回去吧,那个事,你也说过了,大家......不必在意,你也不需要补偿我。”
沉吟一瞬,他又低声说:“若说补偿,也该是我补偿才是,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家的情况......”
很穷。
江褐看着眼前比他矮大半个头的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光,竟忽然让他生出了羞耻感。
江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穷有什么问题,但如今,在眼前这个小姑娘面前,竟有些羞于出口。
江蓝出不了工,还有个孩子要交学费,虽然不贵,一学期也要三两块钱。这些都是靠着江褐的一双手,他已经竭尽全力。
从前,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他都不在意,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在意起了这个小姑娘的看法。
他固执地不肯收,她却固执地一定要送。
“我走了,东西你记得吃,别放坏了。”
江褐回过神的时候,慕阮阮已经跑远了。
江褐想要追出来,但眼前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她本就偷偷来的,如果自己执意要将东西送回去,被有心人看见,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来。
小姑娘的名声,还是得护着。
但这些东西,他实在不能要。
好久,江褐才意识到手上还拿着三只烤番薯,温热着的。
算了,番薯就吃了吧。
他抬手将番薯送到嘴边,大口吃着,不一会儿,三只大番薯就进了他的肚子。
他拿起那斤猪头,想来想去又切下一小点,将剩下的重新打包好,连同红糖水果什么的一起带着,出门往村子深处走。
走了十多分钟,看到一方土胚墙,半边围墙已经坍塌,里面有个土房子,院子里有棵枯死的老樟树。
窗户是油纸糊的,破破烂烂,微弱的灯光透过斑驳的油纸照出来。
江褐敲门,一个老人家拄着拐杖开了门,笑着拉住江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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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阮阮出了江褐家的门,魂不守舍地在江蓝屋外站了好久,才进去。
她是第一次来江蓝家,江蓝见到她时,才知道是上次一起坐牛车的小姑娘。
“原来是你啊。”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阵。
给江小涛补习完,又交代他明天一定要去上学,已经有些晚了,她赶紧出来往知青宿舍走。
回宿舍后,她躺在床上不想动,一直在猜想这江褐到底有没有把她的东西丢掉。
回忆着原书所有的蛛丝马迹,想从中找到他的性情,来判断他的处事方式,继而推断他到底会怎么处理她送的东西。
竟然无果,江褐在原书里就是个纯正的纸片人,工具人,用完就丢,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施舍过给他。
不过,他能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还这么帮衬着他哥,让他侄儿去上学,可见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这几天,她跟村里人打听过,因为家庭成分问题,江小涛能去上学不容易,最初大家是反对的,觉得叛徒家的后代没有上学的资格。
江蓝又腿脚不方便,没法去争取,都是江褐跑关系,往村委跑往乡里跑,到处求人送礼,给村里每家每户都送了东西,才让人点头,同意江小涛上学。
这些原书都没有提到,如今她切实进入这个世界,才发现里面的人都是有血有肉的,这里的生活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不是那三言两语的文字可以概括。
他这么讨厌她,也没有直接赶人,说话也还算客气,不也说明他确实不坏。
这话廖小红说过,想来她是有所接触,才说的。
她坐在床边,脑子里想着事情,嘴里嘀嘀咕咕的,遇到想不通的问题,就抓头发,生生将一头秀发抓成了鸡窝。
也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早上醒来看镜子,“噗嗤”笑了,这发型,比江褐的还乱。
打理好头发,慕阮阮准备去烧水,发现门缝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黑乎乎一坨。
她还以为是蜘蛛网,她最怕那个东西了。
不敢去弄,便放下水壶去隔壁找廖小红齐鹃他们。
“蛛网,不会吧,你到底是有多久没有大扫除了啊。”廖小红胆子大,拿着个扫帚就过来了。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呢。”
“在那,门缝那里,你看见了吗?”慕阮阮指着那个灰扑扑一堆跟廖小红说,“你等会儿,我先出去,这么大个蛛网,里面该有多少小蜘蛛啊。”
“我还以为你啥都不怕呢,半夜三更敢一个人上山放兔笼子的勇士,竟然怕这小小的蜘蛛。”
慕阮阮,没理会廖小红的调侃,她哪有半夜去放兔笼子,再说了那兔子又不傻,放个笼子就能抓着的话,大家还不得天天吃兔子肉。
那大兔子,可是花了她三个积分呢,但这话不能说,慕阮阮只得闭嘴。
再三交代让廖小红等会儿,慕阮阮迅速“登登登”跑下楼。
“小红,你,我,准备好了。”
男知青也有出来看热闹的,知道廖小红在给慕阮阮打蜘蛛都笑了。
“没想到我们慕知青,胆子这么小啊。”
“这敢情好,乡里乡间的,别的不多,这蜘蛛可是最多了。”
“就是,看来我们慕知青需要一个护花使者啊。”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调侃起来,闹得慕阮阮一个大红脸。
不一会儿,廖小红来到走廊边,笑着往下看她。
“阮阮,接着。”她将那个灰扑扑的东西丢下来,正巧从慕阮阮的头顶上方落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