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风此时已是七日毒医的装扮,她稳稳坐在马车中,听着亮归鸿与人打斗。
她掀开帘子,佝偻着身体站在马车上,抬眼却看见这些人颇为面熟。
李清风用老态龙钟的声音问道:
“你们是棠阁之人?”
领头之人正是兀鹫,他赶忙道:
“我等无意冒犯,这位侠士误会了,请问车上是七日毒医吗?我家阁主寻您多日,请夫……毒医与我们回京见阁主。”
李清风心道:
“他莫非知道我身份了?把棠阁重新搬了出来,他想做什么?”
“你家阁主?你家阁主是谁?”
李清风想着那夜他要娶别人的一幕,心中堵得慌,于是云淡风轻问道。
兀鹫回答道:
“阁主魁天。”
“我认识你家阁主吗?”
李清风冷冷反问。
兀鹫率众跪在马车前,拱手道:
“还请夫人随我们回去。”
亮归鸿坐在马车上似笑非笑,像看好戏一般。
李清风又冷冷道:
“谁是你家夫人?再乱说话,本毒医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兀鹫无奈道:
“还请毒医去见阁主一面,他对您思念无比。”
李清风正要呛回去,却突然看见四面八方围上来了无数禁军。
一个身穿刑部服饰的官员走了过来,拱手道:
“敢问车上可是七日毒医?”
兀鹫等人看来的是朝廷之人,便知道他们应该也是听到了风声,急着来找七日毒医去宫中给相王解毒呢。
李清风退回马车,冷漠的声音传来道:
“兀鹫,我不想见他们。”
兀鹫连忙率人拦住了来人道:
“我家主人是方外游客,不愿见外人,还请大人勿扰。”
那大人却依然恭恭敬敬道:
“请毒医去救人一命。”
李清风悠悠道:
“后生,老身要救的人多了,你们如此兴师动众,想必要救的人很重要。可是,老身救人,皆是看自家心情。你们打扰了老身的清净,老身不甚高兴,不想救人。”
那官员又立即拱手道:
“因事态紧急,是在下无礼了。还请毒医走一趟。”
李清风悠悠道:
“倘若,老身不答应呢?”
那官员突然笑出声来,其身后的禁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道:“倘若毒医不从,在下公务在身,便不得不无礼了。”
李清风又道:
“大人带了多少人马?”
“要带走毒医,应是绰绰有余。”
兀鹫这时发声道:
“主子,他们不过一二百人,我们要带您离开,避开他们,应是轻而易举。”
这时那官员看着兀鹫等人的装扮,威胁道:
“你们是棠阁之人?我知道你们武艺高强,但是,本官办的可是公务,你们若是得罪了朝廷,小小组织,怕是不想继续待在宝木国了吧。”
这时坐在马车前悠然咬着茅草穗的亮归鸿道:
“大人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毒医也是官家的百姓,毒医花钱请一些人来保护自己,犯了哪条王法?倒是大人带兵强行阻拦百姓通行,怕有些不妥吧。”
那大人气得两眼圆睁,随即怒道:
“相王之命,关乎天下,为天下计,为生民计,本官做出一些不合礼仪之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时,李清风苍老的声音传来:
“哈哈哈哈,好一个大公无私,好一个以权谋私啊!哈哈哈哈!罢了,后生,带着你的人回去吧,老身看在万物有灵的面子上,三日后到宫中看看。”
那官员赶忙拱手道:
“既如此,我等护毒医前去。”
李清风怒道:
“你们已经打扰了老身的清净,如若再执迷不悟,老身可不敢保证三日后能不能如约而至。”
“既如此,在下便不叨扰了。”
说着带人退开。
亮归鸿打马奔去,兀鹫等人紧随其后。
走了两三里后,李清风让亮归鸿停了下来,她走出马车,见兀鹫等人已经有些气喘,见他们面具之上的额间发已被汗水湿透。
李清风悠悠道:
“兀鹫,你们打算这样一直跟我到京都吗?”
“请夫人与我们先去见见公子。”
李清风又道:
“醉梨好了?”
“陌一妹子已经痊愈。”
“怪不得!疏忽了,只一心想着治好她,忘了她知晓一切。”
李清风说着认命一般,长叹一口气道:
“唉……罢了!既然他已知道我的底细,我便不装了。”
“那夫人是答应与我们去见公子了?”
“不了!你去告诉他,他的夫人已经死了,活着的是风青离。我已然不能与他名正言顺,他也不必为我去寻仇了。况且,他既有了新妇,我去见之无意。”
兀鹫赶忙道:“公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夫人一家报仇,请夫人不要责怪公子。”
李清风看着远处,悠悠道:
“我并非责怪他。如今,我是已死之人,我与他相认,那明堂上的暴君不得把我们撕碎?……唉……你去转告他,惜命为首要之务,不可感情用事。等我去宫中完成计划,我自会找机会与他相见。”
“夫人,您有何计划,需要公子帮助吗?”
“暂时不需要。你们且离开吧。”
兀鹫等人拱手而立。
李清风飞回马车,沉声道:
“叔叔,直接去皇宫。”
只听一阵车轮声远去,烟尘没入了树林。
三日后,李清风如约到达皇宫,刚到门口便有人亲自迎接。
官家听说她是一个老妪,便让人抬了轿撵前来。
李清风也不推辞,坐上了轿辇。
到宫中时,官家亲自迎接。
李清风佝偻着身子,抬起满脸褶皱看着官家道:
“老身年岁大了,骨头不过弯,跪不下去,还请官家见谅。”
官家急忙道:
“老神仙,您是方外高人,怎可跪拜我这凡胎俗体。”
官家转身对其余人说道:
“传下去,往后,宝木国免了七日毒医一应宫礼。”
李清风心中冷笑,直接朝着皇后方向走去,皇后见她是个老妪,赶忙从相王所躺的榻边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李清风。
李清风拿拐杖敲了敲地板道:
“老身救人,请闲杂人等出去。”
皇后见她丝毫不给她留情面,正要发火。
官家见状怒声道:“没听见毒医的话吗?全部出去。”
说着给皇后使了一个眼色,便率先走出了房门。
李清风随手一抬,房门便砰的一声关上。
吓得刚走出房门的众人打了一个哆嗦。
李清风坐到相王榻边,有些幸灾乐祸看着昏迷不醒,一脸乌青瘦削的相王。
然后她靠在一边,用意念唤醒了沉睡的赤末子和白凛子。
这两只萌物慢慢出现,显得兴高采烈。
赤末子道:“苍天,有美食。”
白凛子道:“大地,这毒怎么如此眼熟?”
李清风道:“分七次,今日先让他面色恢复,明日让他意识恢复,后日让他苏醒,剩下四日,清除余毒。”
两只萌物照做后,便开始津津有味吃起来。
不多一时,李清风抬手挥去,只见突然房门大开。
官家及皇后等人急忙涌上来问道:
“毒医,我儿如何?”
李清风淡然道:
“七日后,毒自会解完。”
她说着长叹一口气。
皇后见状急了,忙道:
“毒医为何叹气,是我儿有何不妥吗?”
“老身能救他这次,但若这根源不除,万一下次换了其它毒物,老身可不敢保证能及时赶到了。”
“不知道这香囊是谁给相王的,分明含了剧毒,长久用了,本就能让人失血破气。如若相王平日再吃些菌菇类的,特别是那粗身细帽的红色香杆菌,若吃了后再加些酒水,岂不就中毒了,像失了魂灵一般。老身早年间研制了一种毒药,叫散灵毒,前一段时间,倒是有贵人到处打听此毒,后来听说花了重金在青云州的一个医馆买去了此方。此方老身十年前便卖给了那医馆了。这香囊中便有那散灵毒的配方。”
“什么?可恶……宫中之人谁不知道相王偏爱菌菇,从不落下一顿。毒医,是谁买了这配方?”
“是吗,那这送香囊之人用心良苦啊,还望官家早日找到凶手,以免下次相王再遭不测。幸好老身能解,万一下次遇到的毒老身不能解或者来不及解呢,后果不堪设想啊。这次,倒是多亏了那潮州守将田柊让人求助于我,否则老身本打算多在边关看看的。”
“田柊此次立了功,应重重有赏。”官家松了一口气说道。
李清风又道:
“老身本不应该多嘴,但是我叔叔见到田柊时,他哭诉朝中粮饷迟迟不到,他几乎是败两场赢一场,显得艰难异常。”
皇后却是激动异常道:
“陛下,这一定是二皇子所为?我说他为何如此好心,你让他帮助兵部筹集粮饷,他常年在外,粮饷却没及时送达,以至于误了军需。但他却经常派人给皇儿送这样菌菇那样山珍的。原来都是别有用心啊。”
官家道:“皇后勿急,我这就让人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去那青云州买走了毒医的配方。”
“肯定是二皇子。”
“皇后,没有证据,不可乱说。”
“陛下,害我皇儿之人,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朕自会处置。”
李清风收拾药箱,官家让人给她备了住宿。
李清风欣然住下,心中隐笑,却显得波澜不惊。
七日后。
相王身上毒清,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李清风告别了官家,回到了勿扰私宅。
当日,相王下床行走,换上了一身段锦黑袍,唤来了自己的属下。
“可有眉目?竟敢暗害本王,本王要让他付出百倍代价。”
相王眼睛明亮,深邃异常。与平日里纨绔之态大相径庭。
“殿下,我们的人查到,去那医馆买毒方的,是播州的一个富商的儿子。”
“与朝中可有关系?”
“这人与二皇子手下的大管事来往过一段时间。”
“二哥?他送我菌菇?不是投我所好?他与我兄友弟恭,不过是知己知彼,一击毙命。他与四哥相争相斗,我向来不参与。莫非他知道我纨绔的真相了?”
“我看不尽然,殿下是唯一封王的皇子,他们自是对您有所忌惮的。”
“父皇那边如何?”
“刑部已传了二皇子过去,想必,陛下也有了证据。”
“既然如此,那便随父皇处置吧。往后,我的一应玩物吃食,须得小心谨慎。”
“是!”
“还有,传下去,从今往后,本王不再喜欢吃菌菇,宫中的菌菇,全部丢出去。”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