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灵山颠。
李清风站在大片的红茅草上方,运气而立,一身翠绿衣裙随风飞扬,长发用一根红色长簪别了一个简易的发髻在后脑,其余发丝披散在身后,她双目紧闭,感受着周遭的一响一动。
突然,她快速伸出右臂,十几枚飞针往各处飞去,只听阵阵扑腾之声传来。
她突然腾起,轻快无比,只两三个呼吸的间隙,见她手里拎着两只野鸡,稳稳落回刚才的位置。
“山主,三只兔子、一头鹿,十日都吃不完了……天,怎么还有两只野鸡?山主,终于有肉吃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跑来,手里拎着她家山主刚刚打下的猎物,跑得欢快无比。
“醉梨,你家山主向来不出手,一旦出手,必定让你吃个够的。”
李清风用清越而又有些俏皮的声音说道。
“哇哇……山主果然厉害。”
这时候两个像气一样的萌物出现在李清风两侧,崇拜地看着她说道。
当然,这两个萌物别人是看不见的,这是李清风六岁时在山中玩耍,突然发现的灵物,能识万物,能辨药毒,以毒为食,奇准无比。
李清风面露微笑,伸手把两个萌物按进自己的神识,眉毛动动,一言不发。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也是轻功卓绝,从另一边凉亭上瞬间飞到李清风的身边,道:
“风儿,你二叔来信了,明日他便来此接你下山,下山后,你便是李家家主了,记住母亲跟你说的话,母亲怀你时动了胎气,致你早产,所以身体羸弱,你不但不会武功,还病弱不堪。”
她也知道母亲秦玉早就让二叔给她传名,说她羸弱多病,恐活不长。
听到母亲这样说,她内心是有些高兴的,心想:
“本山主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接手李氏药铺了?以后躺平过好日子,再也不用在这伏灵山受苦了。”
但面上却是清冷无比,她把野鸡递给丫鬟醉梨,随即摇摇欲坠,咳嗽起来,显得虚弱无比。
她声音比秦玉还清冷:
“是……母亲,风儿……咳咳咳……风儿知道了!”
“风儿……”母亲大喝一声,随即忍不住笑起来,却佯装严肃。
李清风立即收起那逼真的表演,看着自己这个十八年来从未笑过的母亲秦玉,略显出了些许乖巧的模样。
只听秦玉严肃说道:
“此去,你便是李家家主,桃源城有点势力的贵族以及有点实力的商贾,谁不是巴不得你死,谁不是看着李氏药铺垂涎三尺?你此去,往后余生皆是一人独挡,处处需谨慎,万不可浮躁,不可如此像在山中一样高调。”
“是……母亲,我知道了。”
“还有,有些事情,母亲恐怕要告知你了。此去,与段家好生相处,李氏当年承了段家的帮扶,才有今天的李氏药铺。但……若你不喜欢那段公子,……为娘心中自是希望你过得圆满,但恩义不可忘。”
“若是……能拖一些时间也是好的,不要与他家翻脸,也不要做忘恩负义之人……也许……往后……你能想到办法不嫁给段家公子呢……”
秦玉说得断断续续,言语中满是无奈。
李清风理解母亲的用心,大约是李氏欠了段氏的恩情,母亲不愿她为此断送姻亲幸福,又不愿她做忘恩负义之人,所以才如此纠结,但最终还是考虑她多一些。
李清风深知有母亲如此,她又怎能做那个自私自利的女儿呢。于是她呵呵笑着,道:
“母亲,我听说,那段鹿棠病弱得很,我也病弱,我与他联姻,相配得很!”
秦玉道:“你与他岂能一样?”
李清风继续笑道:“母亲不是没见过他吗?万一他也和我一样,假装病弱呢,传言不可全信。况且,既然已经有婚约,除非他家毁约,否则我李清风也断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
李清风说得豁达而又满不在意,女子嫁人,大抵是为了讨生活,但他李清风自己一身本事,家财万贯,加上还有李氏药铺,她马上就是名正言顺的李氏家主了,又不需要靠男子讨生活,所以嫁谁都一样。
秦玉却呆愣了一瞬,接着道:
“我是见过他的,他是我亲手从他母亲肚子里剖出来的“棺材子”。 后来在沉渊谷养了一阵。他们离开时,我因怀上了你,有些不适,未能送一程,听说他还是虚弱不堪,他的父亲双腿瘫痪,听说他的祖母从京都赶来接的他们,没有母亲呵护,又是早产,恐怕他的病弱,传言八九不离十。”
李清风听着,心中竟然升起了一阵酸楚之意,她喃喃道:
“他身世竟然如此可怜!……倘若他真的病弱,我养他一辈子又何妨?”
“你这孩子,情之一事,未曾经历,你当然不知其中深意。罢了……就让你们随缘吧。”
“那,母亲,这样说来你才是他的恩人呢?为何他们又对李氏有了恩情?”
“我对他那是举手之劳,医者本分。但十八年前,你刚出生,桃源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父亲因此丧命,……,李氏药铺便是那时官家亲赐的,若是经营不善或者李氏无后便要交回朝廷。刺史高官及城中大户虎视眈眈,谁都想李氏绝后,谁都想李氏经营不下去,好让他们在其中分一杯羹。”
“可是那时,你父亲离我而去……我悲痛欲绝,动了胎气,你便提前出世了,我自是要全心全意照顾你。李氏便由你的二叔担任代家主,可是李氏那时无资金周转,药铺经营又没有经验和得力的掌柜。正是全家都要被逼上绝路之时,刚在城中声名鹊起的段氏钱庄,桃源城首富 段氏突然来高调提亲,我与你二叔那时并不知这个段氏便是以前认识的将门段氏。权衡之下, 同意了这门婚事。当时想着倘若李氏药铺保不住,至少还能给你找一户人家,有人护着,也许你能平安长大。”
“不料段氏接着是又出人,又出钱,轻轻松松便把李氏药铺的危机给解了。”
秦玉说完,若有所思。
李清风道:“段氏雪中送炭,实为高义。”
“后来……你还没满月,便陆陆续续地有不少杀手上门暗杀,你右肩上的花瓣胎记,便是当时暗杀者刺伤的,母亲为你纹了红色花瓣遮蔽,你一直以为是天生的胎记。后来为了保护你,你舅舅让人暗中护我们到这与世隔绝的伏灵山,对外宣称你因早产身体羸弱,寿命不长。”
李清风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十八年让她秘密下山都让她隐姓埋名乔装打扮了,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护自己安全。
“那二叔,是不是也被暗杀?”
“对,让你舅舅派人护着,且你二叔武艺不凡。但第一年也常常受伤,后来在段氏的帮助下,李氏生意越做越顺畅,李氏也成了桃源城的大户了。你二叔请的护卫也越来越有本事了,那些人见杀不了你二叔,便消停了。大约是等着十八年之约一道,把主意打在你头上呢。 ”
“什么?他们还要杀我?”
“你以为呢?”
“果然,家主不好当啊。”
“所以这些年让你学这么多,你以为为娘是闲着没事干?”
“怎会?母亲最能干了。”
“油嘴滑舌……”
“母亲,我好多次想悄悄见见那段鹿棠,可他好像病得很严重,闭门不出,我终究没见着,唉……想来,整个桃源城怕是没人见过他了,也是个可怜人!”
“嗯……风儿也莫因为同情而委屈了自己。”
“母亲,我不会,既然有婚约,哪怕他明年就死了,我李清风今年也会让他看上我的。”
“我意思是,他若真的英年早逝……”
“母亲,若我喜欢,他即便明日死了,我也能为他守寡百年,若我不喜欢,他活百岁又与我何干?”
“唉……你这性子,大约是随你父亲了?”
“我倒是觉得随母亲多些,母亲不也是为了父亲吗?”
秦玉看着李清风,突然失笑,长叹一口气接着道:
“母亲让你藏锋,你可知是为何?”
“母亲不是说我们李家也是将门之后吗?朝廷官家老儿忌惮将门,所以宝木国的武将被打压,还不敢明目张胆习武,听说有些人家中的兵书都收来烧了。”
“清风……切不可对外如此说,民不与官斗,更不能与官家斗,李氏的脑袋,还欠着官家两颗呢。”秦玉突然喝道。
“母……,母亲,您此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