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问钰看人的时候总是很专注。
她那双乌黑莹亮的眼眸,目不转睛望着你时,会让人觉得自己是被她重视的、信任的。
但其实,把人性看得很透,仍然坚韧不拔的姜问钰只相信她自己。
她不会主动去信任别人,不会主动去喜欢别人,不会主动去期待别人。
别人很难得到她全部的喜怒哀乐。
望着少女如水杏眸,谈殊的心动了动。
他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不同于他人的信任,让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谈殊嗓音清冷,语调却悠扬调笑:“让我猜猜你的秘密是什么?”
见他佯装略作思索的神情,姜问钰笑着弯腰靠近,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谈殊低头看她,不由得怔住。
“世子。”姜问钰不想起身,她朝他勾勾手指,示意把脑袋凑过来。
谈殊俯身,视线与她齐平,姜问钰侧脸,凑近他耳边轻声吐息:
“我有只耳朵听不见。”
听不见?
谈殊脸色一僵,拉开距离就要看她,却被姜问钰伸出胳膊抱住脖子,重新拉近。
“小时候跟白紫出门碰到仇人,伤到了右耳,起初还隐隐能听到,后面就彻底听不见了。”
一只耳朵听不见对人的影响是很大的,可是谈殊仔细回想起过往的点滴,无论从哪一处看,她都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
姜问钰贴在他耳边,清甜的声音含笑:“在世上,除了我外,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
谈殊不敢妄动,把沉冷的气息也收敛起来了,任何情绪对姜问钰来说都显得苍白无力而没必要。
而他想做的,他还不能做。
她虽然说了有一点点喜欢他,也说了打算喜欢上他,但她心里仍然有一道很明显的防护线把他隔开了。
姜问钰肯告诉谈殊秘密,更多原因是心情好,而不是信任。
百无禁忌姜问钰。
她高兴了向来随心所欲。
“祝离枫也不知道?”谈殊嗓音低沉,问道。
“不知道。”姜问钰笑着说,“他没有你让人愉悦。”
愉悦。
除了开胃,他又多了一个用处。
谈殊听笑了:“我很荣幸?”
“秘密这东西,有人觉得是荣幸,有人觉得是累赘。”姜问钰说,“世子认为它是什么,便是什么。”
谈殊挑眉道:“世子向来不可一世,自然是荣幸。”
此时,马车停下。
姜问钰松开环住谈殊脖颈的手,掀开车帘往外看,轻声道:“世子,我要去见石英。”
谈殊手掌摁在后脖,活动了下脖子,瞥眼瞧她,目光意味深长。
开心完就不管他了。
他迟早会被她玩死。
谈殊还能说什么,只能轻哼声,跟姜问钰道别,顶着不可言状的心悸打道回府了。
还好他装惯了,表面看起来没任何异样。
谈殊回去的路上,心里反复回想方才的事情。
他看不见姜问钰的脸,却能从她轻松随意的语调、呼吸节奏,联想到她的神情。
谈殊想起了姜问钰的秘密。
人就是贱。
想知道她的全部秘密,听了却恨不得她是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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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今日到武侯府,没见着人,正要离开,迎面看见了步履稳健,气息沉冷的男人。
最近很忙,两人很少碰面,而每次碰面沈淮只能看见谈殊策马远行的背影。
据说,世子爷整日往净慈寺跑,这武侯府怕是要改为寺庙了。
沈淮拱手行礼,谈殊睨了他一眼,继续目不斜视往里走。
沈淮告知他近日朝廷的动向,皇帝躺在龙塌上,时日不多,李招夷和李景恒明争暗斗,为了拉拢国公府,李招夷没按约定娶苏芊芊为妃而是娶了国公府的千金。
谢之危拥护李景恒,借着锦衣卫之势,光明正大去抄了拥护李招夷的官员。
在朝为官,没几个是完完全全干净的。谢之危一查基本一个准。
倘或真有挑不出毛病,又想把他拉下水的人,只要权力够大,轻而易举。
上位者的争权之路,染满了淋漓鲜血。
“按形势看,五殿下赢面很大。”沈淮温声道,“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定是揽权。”
皇帝一声把兵权交上来,为人臣子还能说不?
“那就帮他们一把。”谈殊勾起唇角,笑得玩世不恭,“先把权握在手里,到时候一并施舍出去。”
沈淮怔了下,不是他的错觉,世子爷回来后对权力感兴趣了。
“许久没见虎贲军的三位将军,”谈殊声音冷又散漫,“择日请他们喝茶。”
沈淮瞳孔微缩,三大禁军之一的虎贲军乃武侯爷带出的军队,后来为了让皇帝放心,一分三权交了出去。
他知道谈殊下手又黑又狠,但没想到如此明目张胆的黑。
沈淮若有所思,目光落在谈殊身上,忽然觉得有点怪异。
他上下打量了下,忽然呆住了。
“你的笛子呢?”沈淮皱眉问。
谈殊瞥眼瞧他,“大惊小怪什么。”
沈淮跟着谈殊时间不长,却从萧元颂那里知道,那支白玉笛是候夫人生前亲手给谈殊做的,谈殊混江湖、上沙场都带着它,十年时间,无论杀了多少敌人,他的笛子都未沾过血,所以跟着他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那笛子当成了军中制胜法宝。
萧元颂说,这笛子里有候夫人的魂,保护着谈殊,谁要敢碰他的笛子,还没碰到就会被杀了。
沈淮想起谈殊这几日去净慈寺,皱起的眉松开了些,问道:“放在净慈寺了?”
不应该。
“丢了?被抢了?坏了?”沈淮三连问。
谈殊懒声笑道:“我的笛子,你问那么多干嘛?”
“那可是保命——”
沈淮刚开了个头,就被谈殊截断了话语,“要真能保命,最好给我保她长命百岁,裙摆无尘。”
话落,他便头也不回地穿过长廊,回寝屋。
沈淮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身影,杵在原地疑惑不解。
谁?
保谁长命百岁,保谁裙摆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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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问钰握着白玉笛跑进玲珑阁的后院,瞧见了院子里练剑的石英,她笑盈盈喊道:“英英!”
石英被这声英英吓了一跳,差点没握住剑。
她面无表情把剑收起,负在身后。
姜问钰和石英寒暄了几句,主要是姜姜单方面问候,活络氛围。
石英带姜问钰进屋。
姜问钰双手捧着茶杯,好奇道:“你怎么换房间了?”
石英说:“那间被打坏了。”
姜问钰微微瞪大眼睛,“谁这么野?”
“裴珺。”石英道。
裴珺?
姜问钰眨眨眼。
关老说过,石英是扶天阁最好的刺客,裴珺、东方权、司空楼偶尔会拜托她做事。
“你知道她来都城做何吗?”姜问钰问道。
石英点头,把裴珺干的荒唐事情都跟姜问钰说了。
姜问钰缩了缩脖子,怯声道:“听起来很不好惹。”
“她有没有什么明显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