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宜出行,宜上梁,宜嫁娶。
上午时分,沈父,沈俊,沈杰一行三人开车来到石湾村,正式上门订亲了。黄月兰早早在门口摆了一大盘鞭炮以示欢迎。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顾美玲和大伯顾建兵站在门口迎接贵客,沈杰挑着一担礼物,一头是果子点心,一头是贴着红喜字的猪肉,沈父捧着一个装了8800现金的盘子,沈俊则拎着女方的衣服鞋子,在众乡亲们的围观下,热热闹闹进屋了。
顾美玲手忙脚乱的倒水泡茶,顾建国不能起床,由大伯代为招待客人。
沈父提出先见亲家,顾美玲引着他们去到爸爸的床边。
尽管听顾美玲说过她爸的情况,心里有所准备,等看到躺床上的顾建国,沈父沈俊还是大吃一惊,亲家比骷髅好不了多少,皮包骨,瘦的好渗人,面上没有半点血色,眼睛深陷,乍一看,就像两个黑洞,屋子里弥漫一股难闻的怪味,说不清是药味还是屎尿味。
沈父强忍着不适,上前问好,“亲家,你好点没。”
顾建国抖动着嘴唇,吐出两字,“谢谢,”然后说话含糊不清,只有顾美玲能听懂,她解释着,“我爸说要我好生招待贵客,礼节不周,请勿怪罪”。
顾美玲见爸爸神情难堪,忙把众人领到堂屋喝茶。
沈俊偷偷打量屋子,房子不新不旧,家具简单,款式过时。电视机居然还是黑白的。房间倒是蛮多的,整个屋子呈现一副颓败的模样,心里凉了半截。
一圈看过来,堂屋有两节柜台,稀稀拉拉的陈列着一些日用品,半新不旧的,好像落了一层灰。看样子生意不好。再仔细观察,沈俊发现一个细节,电话机旁边用纸板写着,接电话一次一元钱。
中午吃饭时,沈父沈俊坐了上席,大伯和堂哥,小姑作陪。
大伯顾建兵首先代表顾家向沈父敬酒:“亲家,以后我家玲玲嫁到你家,就靠你们照顾,做不好的地方,请亲家多包涵。”
沈父客套着,“您客气了,玲玲美丽懂事,嫁到沈家,是我家的福气。”
小姑顾建兰搭话,“亲家,不是我夸玲玲,这孩子实在是懂事又乖巧,脾气温顺,要不是我哥哥出事,她指不定就考上大学了,唉,时运不济,苦了这个好孩子。”
沈杰插嘴,“小姑姑,你放心好了,明年二月玲玲嫁到我家,她就不苦了。”
黄月兰一听这话有些着急,“明年二月就结婚啊,家里这个样子,欠好多债没还,怎么弄啊,现在就指望她挣钱,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帮帮家里。”
顾美玲看着沈杰,又看看沈父,垂下双眼,语气坚定而和缓,“明年我不想结婚,至少这两三年我要帮家里挣钱,我不能扔下家人不管。”
顾建兰用胳膊捅捅黄月兰,“看看你们说的什么话,明年结婚就结婚,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还能老死不相往来,瞧瞧女婿多能干啊,半个儿子呢,能不管你们吗?”
沈俊听这话的意思,这是要拉着沈杰一起帮衬顾家。
沈父也有些愕然,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餐桌上氛围一下冷了下来。
顾建兵赶紧缓和气氛,“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亲家,喝酒,吃菜吃菜。”说着就用筷子,掰下蒸全鸡的两个鸡腿,送到沈杰碗里,“小沈,石湾这边的风俗,新女婿上门,要吃两个鸡腿的”。
沈杰看顾美玲碗里没有鸡腿,连忙把两个鸡腿夹到女朋友碗里。顾美玲几番推拒,沈杰硬是要她吃,“大伯,你的心意我领情了,部队食堂经常吃鸡腿,我吃的都要吐了。”
顾美玲推辞不掉,就把两个鸡腿分给没上桌的顾美云,顾巧军,她心疼弟弟妹妹,这次回家,看俩人都瘦了,小孩长身体,没营养可不行。
沈俊留意到这些小事,心里替弟弟担忧,这傻小子,就知道让女朋友高兴,苦日子在后面呢。
中饭过后,沈父沈俊告辞回家。沈杰想留下来,哪知爸爸和哥哥都说家里有事,今天先回,他明天再来。
不同于来时的欣喜热情,回程时沈父不时唉声叹气,沈俊沉默不语,沈杰心有所思。
车子里压抑的很,终于,沈俊打破了沉默,率先开口,“沈杰,你怎么打算的?”
“还能有什么打算,照常结婚啊。”
沈俊偏过头,斜了一眼副驾驶座位上的弟弟,“结婚要很多钱的,你拿什么结婚,拿一副脸去结婚吗?顾家一家人都热切的盼着你能拉一把,人家是长兄当父,你这是长女婿当父,要顶顾家的大梁啦。”
沈父接茬,“沈杰,你怎么搞的,你不知道她家欠债啊,玲玲没跟你说吗?”
沈杰挠挠头,一脸茫然,“好像说了,我不记得了。”
沈俊哈哈笑,“玲玲美色撩人,你早就没了理智,要你跟她姓,你都会答应的。”
沈父黑着脸,没好气的说,“我辛苦养大的儿子,在家娇生惯养的,现在要去给外人填坑,你不是上门女婿,倒要做上门女婿的事了。”
笑完之后,沈俊正色道,“沈杰,你能听几句劝告吗,哥哥到底年长你几岁,见多了一些人情世故,我不是要你跟玲玲分手,我只是掰开了,揉碎了跟你分析清楚,他们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你哪里是结婚喽,分明是扶贫,以结婚的名义扶贫。”
“你肯定没注意,在她家接电话都要钱,又不是在街上,都是左邻右舍,乡里乡亲的,要这个钱真是说不出口,这说明她家真的是太穷了,实在没有挣钱的路子,没办法而为之。”
“问题是你一个人扶贫也就罢了,你现在是带着父母一起扶贫。就讲这次订婚,总共一万多,全是父母出的钱,你的津贴呢,部队吃穿不要钱,两年多下来了,你愣是一分钱没有攒下来,全贴她家那个窟窿了。”
沈杰给哥哥说的无地自容,但又是事实,他没法辩解。
弟弟被说的面露愧色,沈俊更来劲了,“马上要替玲玲买户口3500元,找人招工送礼,请客吃饭至少3000元,沈杰,你是不是又要父母掏钱?”
沈杰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自己太没用了,什么都要靠父母。
沈俊顿了顿,接着说:“沈杰,还有一件事,跟你说清楚,现在国家全面放开粮食价格,取消统购统销,全是市场经济了,乡镇各级粮站都在搞下岗,原有的职工工资都发不出,只发生活费,让自谋出路。”
说到这,沈俊回头瞟了一眼沈父,“爸,你说你们费尽心思招工到下面粮站有屁用,上班就失业,玲玲又没文凭,进机关很难啊。”
“啊,现在这样搞了。”沈杰满心疑问,看向沈父。
沈父轻轻点头,转而问大儿子,“你帮刘局长开车,如果请他帮忙,能不能让玲玲进局里机关上班。”
“可以是可以,砸钱啊,局机关现在是人满为患,学校年年分配大学生来,这是政策,局里不敢不接受,子弟这一块指标很少,明面上一个指标要一万元,还要看谁家关系过硬,私底下砸钱就没数了,这就要看你们老俩口钱包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