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春燕正想的出神,对面床的四川妹子方芳问:“春燕,你嫂子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她今年不出来打工了吗?”
她这一问不要紧,谭春燕心情立刻沉重起来,哥哥嫂子摔倒在月台上,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么多的人压着她,叫声那么凄惨,肯定伤的不轻,等明天自己好点了,一定要打电话回家问问。
到底人年轻,睡足了两天,谭春燕不发烧了,病已痊愈,精神好了很多,下午趁着工友上班,不要排队洗澡,打了热水,好好的把身体洗洗干净,换上牛仔裤,绣花荷叶领白衬衫,高腰夹克外套,白色运动鞋,刚洗的头发打散在脑后,用一个蝴蝶结的花发箍压住,照照镜子,双眼皮的杏眼圆溜溜的,淡淡的嘴唇涂了口红,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好看,谭春燕揽镜左右顾盼,自我感觉良好,美滋滋的哼着小曲,把衣服洗净晾在阳台上,迈着轻快的步子去食堂吃饭。
下班的铃声响起,工友们三三两两的走出车间去生活区吃晚饭。谭春燕冲着熟悉的工友挥手,青春靓丽的身姿惹的不少男工友朝她吹口哨。谭春燕见怪不怪的抿嘴轻笑,见到同宿舍的方芳和陈海霞,连忙上前一道,勾肩搭背的,结伴往食堂而去。
今天难得的晚上不赶活,不需要加班,大家热情的在餐桌上讨论,晚饭后去哪儿玩。
隔壁桌的阿林伸长身子,热情的喊三个女孩,“你们女孩晚上在外要当心,要不要我给你们当保镖,保护你们。”
三个女孩还没搭话,旁边一个年龄稍大一点的男工友出声嘲笑,“阿林,就你这个瘦猴样还当保镖呢,风大点都能把你吹走,到时候别要女孩保护你。”
阿林站起来,不服气的争辩,“瘦归瘦,劲大着呢。”
谭春燕看着阿林要找回场子的模样,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谢谢阿林啊,我们不走远,就在厂门口那里买东西,打电话。”被不喜欢的男孩追求,也是一件挺糟心的事,这个阿林老在谭春燕跟前晃悠,可惜女孩对他没感觉。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宏旺制衣厂位于大马路旁,马路两边一个挨着一个,全是各类工厂,制衣厂,玩具厂,电子厂鳞次栉比。与之对应的是沿街开了好多商铺,卖吃的,穿的,用的,录像厅应有尽有,绵延几里长,生活设施一应俱全,非常便利。
三人出了厂门,谭春燕惦记着哥哥嫂子,径直往电话亭去,石湾村唯一装了电话是顾美玲家。顾建国开砖厂,为了联系生意,去年十月份花五千多装了电话,村里人打电话去她家,再叫自家人来接。
电话响了好久,久的谭春燕正想挂电话,话筒里终于传来黄月兰急促的喘气声,“喂,喂,你哪个?”刚才应该是跑进来接电话的。
谭春燕急忙说:“黄姨,我是燕子啊,你帮我喊一下我妈来接电话啊。”
黄月兰有些迟疑,她都不忍心告诉谭春燕,这次火车站月台踩踏事故,她嫂子唐玉珍伤势过重,送医院途中死亡,哥哥谭秋平受伤在医院里救治。谭母现在正哭的死去活来,好多街坊邻居在她家劝慰谭父谭母。
谭春燕听到话筒里无声无息的,黄姨既不说话,又不去喊人,心里纳闷,不由的喊,“黄姨,你怎么啦。怎么不答应我?”
黄月兰定了定神,对着话筒说:“燕子,你过一刻钟后再打来,我去叫你妈妈。”
放下电话,谭春燕心里慌慌的,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方芳和陈海霞站在电话亭外,等着她一起逛街,她都没心思逛。守在电话机旁边,盯着时间数数。
捱到差不多的时间,谭春燕再次拨通电话,这次响了两声,电话就接通了,不是老妈,是大哥哥接的电话。谭春燕心里疑惑,大哥哥早就分家单过,大嫂子跟老妈关系不好,连同大哥哥跟弟弟妹妹都不怎么来往。
电话里,谭家大哥简单告知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老爸老妈正悲伤着,没空接电话。家里乱成一团糟,叫她现在不要回来。
谭春燕如五雷轰顶,挂了电话,全身都在发抖,简直不敢相信,她那个温柔和气的小嫂子没啦?多么好的嫂子,想起唐玉珍的音容笑貌,谭春燕心如刀割,靠着电话亭,顾不得人来人往,站在大街上忍不住放声痛哭。
行人纷纷侧目,驻足旁观,一时间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看猴戏一样围观谭春燕。
方芳和陈海霞逛了一圈回头,听着人群里是谭春燕的哭声,还以为有人欺负她,用力挤进去,见谭春燕蹲在地上,披头散发,涕泪横流,哭的肝肠寸断。
两位宿友上前,搀起谭春燕回宿舍,好言劝解着,从她断断续续,泣不成声的述说中,同宿舍的几人才知道唐玉珍这次返厂途中不幸离世。万大姐,许大姐跟唐玉珍同在整烫组,日日相对的工友说没就没了,她们也惋惜不已,不胜唏嘘,感叹世事无常。
这一夜整个宿舍气氛都不好,新来的俩个湖北女孩也受感染,都不敢大声说话,安静的待在铺位上瞧着众人轮番安慰伤心过度,精神濒临崩溃的谭春燕。
第二天上班时,谭春燕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桃子,勉强睁开一条线,沙哑着嗓子问徐少峰,“我坐哪个位子做工?”
快嘴的许大姐吃早饭时就告诉徐少峰,谭春燕嫂子的事情,所以看到小老乡萎靡不振的样子,徐少峰没有多问,先让她去打包组去叠衣服,这活稍微轻松点,可怜的女孩,自己照应点吧。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谭春燕只觉的心里苦的不行,不知道向谁诉说。打过三次电话回家问情况,老妈说小哥哥已经出院,现在整天窝在家里,闷闷不乐,每每说起唐玉珍出事,就说是帮谭春燕拎那个装吃食的提包拎的,如果不拎提包,就不会去捡包,如果不捡包,就不会跌跤,如果不跌跤,就不会死,末了咬着牙骂妹妹害死了他老婆。
老妈也是不停的抱怨,言外之意就是为什么要嫂子拎自己的提包?搞的谭春燕自责不已,她不是神算子,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嫂子出事,她本来伤心的都要抑郁了,现在家里人还在埋怨自己,心情越发的低落。
每天上班下班,机器人一样,对啥都是兴趣索然,方芳她们先还喊她去逛街,被拒绝了几次,后面也不喊她了。
端午节前一天,谭春燕给家里寄了几百元钱,顺便打个电话要顾家人转告老妈,记的去邮局取钱。自从哥哥记恨自己,她只有多寄点钱来减轻负罪感。很巧,居然是顾美玲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