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觉得有人拨开人群冲了过来,一抱住了几欲晕倒的她,熟悉的香气,让她没来由的心。
那人替她挡下了那铺天盖地的烂树叶子,石头,鸡蛋。
替她挡下了这千万人的不堪入耳的误会与辱骂。
替她挡下了来自这世间的所有恶意与杀戮。
谁大力一推,她身形未稳,只觉得头顶的帽子掉落,风起,藏于帽间的乌黑秀发飘散开来。
是谁在人群之外大喝一声“邱统领是个女人,是个女人!”
那声音如平地惊雷乍起,滚滚之声震耳发聩。
众人方才醒悟过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收起了手中的石头,便是这样立在那里,无声无息。
那些之前被踩在脚下的护卫,缓慢的爬起来,看见自己的统领长发飘飘,满脸是血的站在人群之中,一个极是俊朗的男子拥着她。
人群里众人才缓过神来“是个女人呢?”
“竟然是个女人?”
“怎么会是个女人?”
“是个女人如何能勾搭他娘子?”
“那孩子肯定也不是邱统领的?”
“咱们误会统领大人了?”
“前几日,大人还帮我抓了偷鸡贼呢?这好像是顺天府活。”
“上个月,大人捉了一批流寇,解决了城东那多年的匪患。”
众人仿若幡然醒悟似得,竟然因为她身份的曝光而想起她不做过的事情。
忽然有指大喝一声“快看,快看!”
众人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人怀中抱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那孩子手里竟然拿着一个促目惊心的人头。
那孩子紧闭着双目,无声无息,看不出还有没有气息,不知死活。
雁丘胸腔中的气流渐褪,剧痛也消失了,模糊的双眼渐渐能看得清楚眼前的一切时,便见到这样一幕。
那个孩子满脸是血,手臂之上还绑着绳子,肢体末端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紫之色。
她看了一眼那孩子,再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凶手。
又看了看许久之前,便站在拐角处的顺天府尹和他的衙役们。
百姓见此方才明白一些,皆嚷着冲去要打木瓦勒,被“及时”赶到了顺天府大人与他的衙役驱散退了下去。
岳央带着虚假的抱歉之意凑上前来“大人,大人,您这是、这是怎么了?”
雁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抬起沾满血的手指,指着木瓦勒道“人证物证俱在,岳大人还不将这个凶手绳之以法。”
岳央脸上带着一副为难之意“这、这,怕是不合律法呢,大人您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命令下官呢,本朝有律法,期瞒身份者要是诸九族的。”
雁丘冷笑一声“在那之前,我会先想将你变成我的九族,跟着老娘一起死。”
说着她恶狠狠的一个提膝,直冲岳央的裆下。
岳央肥硕的脸立马疼的扭曲在一起,捂着宝贝大喝道“快、快将这个疯婆子给我抓起来送进昭狱!”
他杀猪般的嚎叫着。
却无人敢上前一步。
离开三个月,却在这个时间归来的凤萧,周身现一股肃杀之气,他一手拥着怀中女子,一手执一柄长剑,寒气森森无人敢进。
他扶着她直一步,包围圈外的人便退一步,直至两人完全消失。
她忽然觉得一阵疲倦,眼皮竟然像是灌了铅一样,终于坚持不往,闭上了眼睛。
雁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那里离开,醒来之后,便见凤萧一人坐在床前守着她。
三个月未见,他消瘦一些,许是长途跋涉,显得风尘仆仆。双眼有些血红,像是没睡好一般。
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只觉有些搁手,随即笑道“这么硬的胡子。”
凤萧嗤笑一声,带着疲惫的沙哑“你醒了。”
“嗯”她点点头。
“觉得好些了吗?”他问
“嗯”她答
门开了,忽然涌入许多人。
大神和他的两只宠,纳兰兄妹,桑姨,还有几个平日里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小丫鬟。
最后面站着的是飞凰营的几个护卫与师爷张成。
炎之上前一步,拂在她脉搏之上,半晌道“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众人方才长舒一口气。
纳兰瑾瑜上前一步道“你不知道,你都睡了七天了,我们都以为你会醒不过来了。”
她说这话时,眼睛红了红。
雁丘见这些人各各面色憔悴苍白,衣衫不整,心知这些人定然是为自己的事情。
问炎之道“我是怎么了?”
纳兰瑾炎道“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你身体内那股真气吗?它好像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强大,每次你一受到刺激它便会冲出丹田来撞击你的肺腑,以至经脉真力倒流进入龟息状态,险些丧命,不过对你来说这东西也有利弊之分。”
“练武之人若遇瓶颈可能一生都冲破不了,这于你而言,却是极为简单之事,因为每一次的冲击,不管是情绪上的,还是外力上的,都是一次升华,但是升华的过程极是痛苦,想必你也有所体会。”
“所以你很幸运,也很倒霉。”
她苦笑一声坐起身来,长舒一口气,对着满屋子关心她的人道“谢谢”
一句谢谢,并无其他言语,但足以代表她的感谢,她亦相信这些人能够明白。
纳兰瑾瑜还是比较有眼色的,她哈哈一笑“那个什么,你们的统领大人没事了,没事,咱们就别在这里打扰她了,哈哈。”
众人识趣的退了出去。
罗迦淡淡的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凤萧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我以为……”
雁丘见他神色凄哀,不觉心中一痛,赶忙笑道“你以为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了那个该死的木头抓起来了没?木犀那孩子怎么样了?”
“哎呦!”
她痛呼一声,捂着脑袋。
凤萧一指弹在她额头“都这副德行了还在想这些事情,该打。”
“我这不是为任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凤萧骂道“我都快为了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你怎么不关心下我。”
雁丘嘿嘿一笑“我看您这样子春风满面定然挺顺利的,那等小鬼如何逃得出殿下您的手掌心。”
当然这些都不是她胡扯的,每隔几日便会有人将西梁那边的情报送到她这里来,故而也算是对西梁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吧。
凤萧嗤笑一声,将桌上的汤药端给她“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
她接过来咕咚咕咚两声便将那碗颜色和味道都不敢恭维的药喝了下去。
“对不起殿下大人,请原谅小女子有眼无珠,目不识泰山,殿下您定然会洪福齐天,快告诉我……”
一觉得睡了七天,虽然知道那个顺天府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还是很关心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凤萧道“同盟会的人趁乱进去找孩子的时候,她还剩一口气,五脏六腑皆被外力殴打震碎了,所以炎之兄并没能将她救醒。”
“那个畜生呢?”
“被顺天府的人带走了,至今还没有开堂公审。”
“妈的,什么善恶有报,不过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这些十恶不赦的人,都过着奢华的生活,而那些灵魂纯洁的人,都在受着苦难,死了也不能瞑目……”
她气的浑身发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骂道。
凤萧拿了颗蜜饯塞她嘴里“那你快点好起来,去惩恶扬善。”
“指望我一个人能教化愚民?指望我一个人能改变北燕这种腐烂官场的状态?这不过是北燕社会腐败官场糜烂中的其中一个小小缩影罢了。”
她略有些颓丧的低下头,语气里带着寥落与失望“我从没有这样恨过自己的无能,也从未想过自己能是这异世里的救世主,更从未想过会去改变历史,但从没有像昨天一样,希望自己是个超人,希望能将那对可怜母子救活……”
“呵呵”她自嘲一笑。
“一个学史的人,竟然说这出这些话来,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你可知当年西梁为何要与北燕开战?”
雁丘满眼疑惑,不知他会何会问这个问题“难道不是为了扩充疆土?”
凤萧凉凉道“是因为两国贸易。”
雁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单纯的疆土扩充壮大呢。”
凤萧道“其实十七年前,西梁经济农业都处于一种低迷状态,国内银矿与铁矿匮乏,边疆战马死的死,老的老,而那时北燕竟然要哄抬物价,甚至扬言若不同意便要断绝两国往来。”
“没有银矿便没有经济流通货币,没有铁矿便无法冶炼兵器,没有战马便要成了刀俎上的鱼肉,于是才决定开战……”
他眼睛看着空白处,仿佛在追溯那断低迷岁月,又仿佛是在透过那里历史看到了未来。
雁丘想着,原来历史都是出奇的相似阿,清朝的闭关锁国造成了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元朝的闭关锁国造成了元末的商人农民起义。
没有哪里国家是闲的蛋疼的想没事找事,大家都是要让自己的家家发展壮大,一旦贸易发生纠纷,那么经济利益也会发生纠纷,你不卖给人家东西,人家当然就打你了。
她想了想方才道“难道你暗中帮助顾南风也是因为这些原因?”
凤萧低笑一声“其实这几年西梁看似庞然大物,实则外强中干,甚至到了强弩之末的程度,不宜再战了,三哥五哥的叛乱已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而北燕这边早已是鞭长莫及,与其让他们发现自己反抗,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雁丘笑了笑“那你与顾南风是不是私下定了什么协议?”
凤萧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你若生为男儿定能成一番事业,只是可惜了。”
“呵呵,女人怎么了,女人不能成事了,你且等着吧,说不定我还弄个皇帝当当呢?”
凤萧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哦,不知雁女皇登上皇位之时,可否考虑在下做王夫阿。”
雁丘狠狠的掐了他一下“还有心思给我开玩笑,跟着我去杀人。姑娘我心情不好,要发泄一下。”
彼时
安静的院子里月色落了一地银霜,有人于暗影里微微一动。
那片略有些枯萎的芭蕉叶动了动,他静静的站在那树下的阴影里,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神色黯然。
罗迦看着那房内一灯如豆,晕黄色的光圈,将屋内人影投于窗纱之上,两条清丽的影子交缠在一起,时时传出爽朗的笑声。
他便那样立在那里,不动如山。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夜凉之后将水汽凝结成露,滴落于他的眉睫之上,方才转身离去。
有些人阿,便如隔岸渔火,永远不可触碰。
那些深埋在心里的爱意,便在此刻永藏心底。
有些事,便是一出场就决定了结局,永远无法改变。
那个人不知不觉间驻在心里的人,便在此时月下溶于血脉。
也罢了,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这种结局,那些曾经对你人伤害,便注定了自己一生无法拥有。
也罢了,从开始的那首《忆故人》,你拿匕首刺向自己时,便注定亏欠。
谁是谁的亏欠,不知!
他有些颓然的转身离去。
长生立在墙头之上,双目四瞳里写满了委屈,它若有所思的看着主人离去的方向,动了动翅膀。
而同样与它立在墙头之上的小白,两只极短的爪子抱着杏仁,双眼泪汪汪的看着主人离去的方向。
半晌将头靠在了长生翅膀里,呜呜的流泪。
主人失恋了吗?
是的。
从没有见过他这副样子?
是的。
那我以后还有杏仁吃吗?
滚蛋。
长生一脚将小白踹下墙头,自己扑腾了两个翅膀飞走了。
这段墙头之上两只宠物因为杏仁而发生的惨剧很快便过去了。
至于雁姑娘的身份的事情,当然在事后的第二便被传了出去。
不过念于她有功,且上任期间表现较好,北燕朝中竟然有一半的人为她做保,对其期满之事既往不咎。
但是雁丘认为她既然女子身份暴露了,那么真实身份很快也会暴露,与其在这里等着被人家发现,还不如化明为暗,自己辞官,做点比较痛快的事情。
比如宰了该宰的人,比如杀了该杀的不是人的人。
比如暗地里策反一些有用的人。
她将张成所说的事情告诉了凤萧,并请他以专业政客的眼光来分析下这家伙说不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凭借这个人的人品有几分可信,若是假的,那要是使坏了怎么破。
凤萧想了想道“张居正这个人,是在陈怀镜崛起后的第三年才跑出来的,之前不过是个翰林院的编修,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此人应该是个治国良臣,可以以清晰的头脑看清楚时世,若他说的是假话,那这个人真是居心叵测了。”
“怎么个叵测法。”
凤萧笑了笑,极美的眼睛闪烁着狡猾的光,雁姑娘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亲一下就告诉你。”
果然阿狐狸就是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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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那一断关于两国大战关于贸易的是最近听了一个app,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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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文学书之类的不建议大家去听,我感觉名着还是要一字一句的读,做好阅读笔记。
培养自己的一些阅读习惯,独立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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