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阁绮罗香,卷上珠帘声。
窗外的美人蕉,星星翠,月月红,已在初夏时节晚动芬芳。
帘内脉语幽幽。
暗透的天幕,零星点点。
顾南风见她走神并未听到两人所言,便再次重复道
“陈怀镜对外宣称的顺天府大牢是关押之地,但其实那处便是个幌子,估计是要引人前去相救的,自上个月起,我们便陆续有人入了陷井,这次是想让你去……”
初夏的夜风自窗棂吹开,半卷的珠帘相撞在一起,发出琳琅之声。
雁丘方才想起之前他们曾经说过的那件事情,转念又想到了罗迦手中的那张还带着血丝的脸皮,身上一阵鸡皮疙瘩
“你们知不知道,我的画像被公布出来了,盐城郊外我混进飞鹰骑之前,曾打晕过一人抢了他的衣服,但是,没想到那人竟然没被冻死……
还将我的画像给放了出来。”
桑梓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雁丘指了指对面那间屋子“罗大神。”
桑梓与顾南风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据我们打探的消息,盐城飞鹰骑已全数覆灭,并未有幸存者,况且飞鹰骑是有规定的,像他这种情况,若真没冻死那也是要军法处置的,我想他定是逃到了其他地方,那画像定有端倪。”
她言辞恳切不容置疑。
雁丘眼皮一跳,只觉得脑门有些疼“那是谁?我亲眼见到罗迦手中的那封密函,想来是他手下的那只颇通人性的重明鸟给截获的吧。”
她话音未落,顾南风与桑梓再次一惊,不由心道,若是自他手中来的,那定然是与塔尔有关了。
难道是……
两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之色。
雁丘并未发现她两人的异色只道“他给我弄了一张人皮面具,还让人把您给我送来的夏装重新改了一下。”
桑梓忙问“他可还有说的别的。”
雁丘想了想,片刻摇摇头“没了,只告诉我那飞鹰骑里有一种名为嗅奴的,比狗鼻子还厉害,让我小心,不要露了馅。”
“既然如此,那便按他讲的来吧。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赴宴。
世子我送你出去吧。”
前一句是对雁丘讲,后一句便是对顾南风说的。
雁丘只觉得今日有些累,起身送他们出去,便倒头就睡。
游廊上。
桑梓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罗迦的房间,漆黑一片产没有点灯。
她轻声道“飞鹰骑里并未听说过嗅奴,不知他所指的是什么?”
顾南风眉心一蹙,摇头道“不知,好歹他不会害她便是了。”
桑梓幽幽叹了一声,便携着顾南风离去。
次日辰时未到
雁丘便起身准备赴宴。
刚出门,便见门口一辆带有丞相府标志的马车稳稳停在那处。
车帘一掀,便见陈勉之露出一张笑脸。
只是眼上的淤青并未全数消去,还略有些青紫之色,一笑起来,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缝,有些像熊猫。
几日不见,脸竟然更圆了些,想来是伤病期间吃的太多,想至此处,不觉一笑。
陈勉之早就见她出门,立马有小厮准备将马凳放下,他笑着挥手,一个健步蹿了下来。
雁丘今日才发现这家伙竟然带了四个随从,想来是那日让人给欺负了不敢单独出门。
笑道“陈兄今日气色不错。”
陈勉之笑了笑“本来就是些皮肉之伤,养两日就好了,丁管家听说我要出门,非要让我带着四个小厮方才可以,否则甭想出来了,所以就……”
他指了指身后那几个看着木讷眼神却雪亮如剑的人。雁丘被那几人目光所惊,这,哪里是普通家奴的目光……
瞬间便收敛了心神。陈勉之道“你唤我长青便可,我也直呼你邱炎如何?”雁丘哈哈一笑,差点被自己刚刚吞下的变声丸呛道,赶忙答应
“好,我看长青兄虚长我几岁,我乃江湖中人,不懂这些诗书大家的礼数,不知这样可是乱了辈分?”陈勉之笑道“去他的什么辈分礼数,你只数我是被你从妓院里救起的那个书生便可。”
说着二人相视一笑,上了马车。
当马车停靠在了丞相府后花园时,她稍愣住了,原以为他会在某酒楼,不想竟然是这里。
怪不得当时在帖子里只字未提,只说巳时前来相接。
她不着痕迹的快速打量了眼,明晃晃的琉璃瓦依旧还有如此,周遭的那股散不开的阴郁之气依然荡存,细察却未觉到一丝人息之气。
四下打量,见这花园正中是一处假山,假山之上有不知从何处引流而来的活水,自高处而下,形成了一个瀑布,山下是一处池塘,莲叶姗姗,有几朵已新绽了花莲。
假山之后灌木丛,有些淡黄色的小野花开于其上,那灌木丛生长的似乎有些奇怪,与整理极整的冬青掺杂在了一起。
雁丘一笑,这是园子里的司农是如何管理的,这么乱七八遭的布置,连那些灌木丛都张牙舞爪的……
脑中灵光一现,有什么东西快速从脑中划过,脸上笑渐消,这并不是园林上的管理失误!
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记得何时,从一本古籍上看过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五行大阵。
她再次定睛看了看周围,只觉得陈勉之带她走的并不是直线,看似杂乱无序,细想却是极有章法的。
这府中的一花一草,定是布下了五行大阵,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讲,自己要救出的那人关在此处。
不然为何在这样一个小小园子里,便下这样大的功夫。
来不及多想,雁丘跟在陈勉之身后,趁那几名随从不注意,抬脚将一块石子踢入旁边一簇矮林之中。
顷刻间,那灌木丛忽然如长了腿的怪兽一般,极速的游走起来,隐隐还发现寒光闪闪,须臾便转换上方位,将他们的前路堵的死死的,竟然生生围困于中央,半步移动不得。
与时同时,后花园各处屋檐亭角上的铜铃突然作响,须臾间,便觉得周遭杂沓而起的脚步声响。
黑压压的不知从何处冒上来一群人,手持弓弩满箭,将园中人围的水泄不通。感受到周遭四个随从的目光,她恍然一惊,赶忙惊叹道“长青兄,那、那,我走路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子,我、……”
她还想再说什么,陈勉之摆摆手道“你不用害怕,这东西也是最近一个月放进来的,若不是有他们带路,我怕是也走不出去,不用担心,刚开始那段时间来园子里的人也常常遇见这种事情,后来……”
他还想说什么,其中一随从咳嗽一声,便生生止住,他干笑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邱炎真不好意思,本来丁管家让我在府外宴请你,我认为咱们兄弟没必要见外,也就在园中随意一摆,下次咱们还是去外面吧,随意些。”
雁丘陪笑两声,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这种东西还是少接触的好,一不小心被射成了刺猬,也不是什么好玩的,她可不想当壮烈牺牲在异国他乡。
陈勉之见周遭人依旧愣在原处,顿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恼怒道
“你们眼睛都瞎吗,我是闯入者吗?还不快把这见鬼的东西撤了。”
围上来的人见陈勉之恼怒,当下也悻悻放下弓弩,却未有一人散开,两边的人便这样静静的对峙着。
不多时
有人拨开了人群,自外匆匆赶来。
来者正是丁春秋。
他不知动了哪里,不过须臾那些紧逼于人身的灌木丛便乖乖归于原处。
面上一丝阴霾之色,挥退了那些弓箭手上前来查探陈勉之有过受伤。
陈勉之笑了笑,有些不好意道“丁管家,不好意思阿,我刚不小心踢了一颗石子,然后就变成这样了,您看,我父亲那边?”
丁春秋蹙起的眉渐松了一些,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雁丘,并颔首示意。
后对陈勉之道“放心,丞相大人最近忙的很,没空管你这些事,还愣着干什么,嫌不够丢人,快跟我来。”
雁丘不远处默默打量着这位丁管家,看来他并非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不得陈怀镜的宠信阿……此刻她才明白过来,陈怀镜并没有子嗣,那么于他而言这过继过来的陈勉之便是丞相府的唯一继承人。
那么既然如此,能将自己的养子教与他教养,那定然是百之分百的信任,但看今日他在众人面前的架势,丝毫未有任何畏惧之意。
她暗暗打量着这位与雁怀看上去年龄差不多的人,只觉得此刻这人气质竟然丝毫不像一名寄人篱下的幕僚,反而有一种更闲逸的气度。
摸了摸袖中那枚令牌,想到罗迦突然窜上了自己的车,被围困时,那飞鹰骑见到印章时,那一刹那的惊讶之情……
那似乎是第一次见面,他便送了这个东西。
当时她并未多想,只觉得丁春秋可能是看在自己救了陈勉之一面,所以送她一个人情。
而今转念方才想,若真是感激,为何不是送如今官场乃至江湖上流行的黄金、银票,美人,而是一枚管家身上解下的令牌。
雁丘思至此处,便觉是否有些什么东西是她忽略了。
而今日,便是来之前,蝗陈勉之讲,摆宴席在后花园,似乎也有一部分是丁春秋的主意……
这难道仅仅是巧合不成,还是另有深意?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洛水之滨,难道他便是父亲所信中所提有旧友!
雁丘心中有些雀跃,连走路的便得轻快起来。
过了三重游廊,便到了一处临水轩榭。
丁春秋挥退了那四人,便着丫鬟上菜。
不多时
远处那条碎石铺的小路上便有人匆匆前来,垂手而立
“公子,老爷大书房,让您过去一趟。”
陈勉之一愣,似是未想到陈怀镜会在此时叫他过去,虽不愿,却不敢违抗
“可知是何事?”
那随从道“想来是这个月底回乡祭祖之事。”
陈勉之点点头,略有抱歉之意道“邱兄,失陪下,我稍后便来,丁管家,劳烦你在此照看照看。”
说着便匆匆随着那人前去。
雁丘坐于水榭之中,见水池两旁的绣球开的极好,不禁称赞到
“想不到丞相府还有这等景色。”
丁春秋颔首一笑,上前一步替她斟上酒,并不言语。
雁丘挑了挑眉,继续道“听闻洛水之滨的洛神花也是举国闻名的,不知丁管家可否见过。”
丁春秋唇角一动,以只有他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
“大小姐,切莫再要试探老夫,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明日申时城东锦市坊猫儿胡同的张府见面再谈。”
雁丘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因为那地点昨日她刚刚听凤萧提过一遍。
难道,那里竟然是西梁驻北燕的一情报中心,又或者是细作中心,监视中心……
一瞬间她想到那些打入敌人后方,从敌后瓦解势力的地下党,特务头子……
她再次细细打量着眼前这老头,想从他脸上看上些细微情绪变化。
但见那他不动如山的垂手立于一旁,眼神并无任何波澜之色,她心中暗暗称赞,看人家这定力,这胸怀这气魄,怪不得能升职这么快呢,成为太子爷身边的管事。
若是陈怀镜登基,驾崩没有子嗣的情况下,那他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帝师了吗?
想想就让人激动,那可是名垂青史,流芳百世的职位,当然前提是陈勉之不是昏君的情况下。
只是既然如此,这样一个有前景,有理想的职位,为毛对他没有吸引了……
她现在极其好奇,若不是地点不合适,都想去采访一下了。
但每当她眼神转过去看丁春秋时,丁春秋不是上前给她斟酒就是吩咐丫鬟去加菜,根本不给她过招。
这样八卦爱好者的雁姑娘深为受挫。
一刻钟后
陈勉之兴冲冲的进来,一撩衣袍便坐了下来笑道
“抱歉抱歉,我先自罚三杯”
言丝端起酒杯先饮了三杯下去。
待脸色稍红,方才道
“我这个月中便要回咸阳,因族中一长老身体不好,怕是过不去这个月了,父亲走不开,所以让我回去一趟。”
雁丘点点头“你是长子长孙,理应如此。”
陈勉之笑道“你猜,我在父亲房中看到了什么?”
雁丘笑问“什么”
“看到了武林大会入选名单,竟然有你的名字呢,当时我还担心你过不了资格审查呢,没想到竟然已入了选,只是过几日,我便有启程了,再回来时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你在台上的一展雄风了……”
雁丘干笑两声,这雄风,怕是展不了了,雌风到是可以展示下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