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应该知道皇陵的兵马明日便能到,所以今日子时前他定是拿下城关的。”
“我听桑姨说京郊的守军多是纨绔子弟,按理说该不堪一击胆小怕事才是,为何还有如此胆量冒死攻城。”
凤萧笑道“困兽之斗,犹有余威。”
“你不担心,五万对一万,光是人数上就占了绝对上风。”
凤萧笑道“雁女侠不也是用三百精兵将凤玦的三十万叛军击溃吗?”
雁丘“阿,我那是投机取巧。”
凤萧忽然上前,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子真可爱,真想吻你。”
雁丘大惊,一蹦三尺,离那随时随地准备耍流氓的家伙远一点。彼时两人高高站于城堞之后,玉梨山下脚下的长风吹动旌旗猎猎。一士兵匆匆上前跪地道“殿下,守城的巨石火油,羽箭也多有损坏……”
凤萧问“还剩多少?”那士兵答“巨石所剩不足百,火油三十坛,弓弩两架有损,只余一架可使用,羽箭不足千只阿。”凤萧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他垂下眼睑,背向那人“可有接到皇陵军的消息。”
那士兵道“玄将军带信说若日夜不歇大军最快可明日辰时赶到。”“明日辰时。”他面向城外,望着惟馀莽莽的平沙万里“传令下去,全体退回第一道城门。”
那士兵陡然一惊,似是从未想过会有人主动放弃城池,不战自退的惊呼一声“殿下,使不得!”凤萧微扬起下颌,于猎猎长风里,带着独属于王者的霸气之势
“本王说退,就退,违逆者,杀!”那人惊愕抬头,对着那双冷若千年古井的琉璃眼眸,那点眼底星光,如隔山灯火,幽凉森寒。
他不可遏制的轻轻一颤,便觉得后背之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咽了口唾沫“是,遵命” 崇德二十四年三月初十刚刚经历了长宁叛乱,北燕附属动荡的西梁又迎来了五王叛乱的风云。
史书有云,崇德二十四年春,注定是一个不太平的春日,天降灾难于西梁,以至于惠帝以半年后退出西梁政治舞台,也并没有在这一年里显得多么突兀了。
戌时未到,自远处天际便起了响彻天际的喊杀声,借着那缕百尺桅杆上的明灭灯火,看见了远处腾起的尘烟
攻城了。
城下黑漆漆的,只百余点星火四处流散,尖利的嚎叫自城下传来,隐隐还有女子的哭号。
借着第一重城墙上的光,远远便见凤江一身铁甲戎装坐于马上,不同于凤玦的成竹在胸,他更像是一飞蛾扑火,不知是何原因,戌时攻城的叛军竟然比午时的少了近一半。
雁丘将火把插在城碟旁,疑惑道“为何人会少这么多。”
凤萧淡淡一瞥,轻笑道“极有可能是派出一部分截杀皇陵援军,还有一种可能……”
雁丘问“什么”
“逃了”
“逃了?那些士兵逃了?”
她一脸不可置信。
凤萧挥挥手,几百名弓箭手蓄势待发,弓弦之上声铮铮作响。
“你以为玉梨山下的驻兵都是什么人?不过是城中达官贵人家里的纨绔子弟,午时攻城他们死伤过千,有些人早已吓破了胆子,跑了也算正常,毕竟他们的父母亲人还在城里。”
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雁丘霍然回头,便见禁卫军不知何时押着一些耄耋少年妇人上了城墙。
由禁卫军押着站成了一排,一老者上前以寻常老者不能有的肺活量高喝道
“贾云,你小子还要不要你老子娘,当年老子花了那么大力气把你送到驻京军中,不是让跟着反贼造反的。”
城墙下的嚎叫声弱了下来。
那老者继续高呼
“你媳妇昨给你生了个儿子,名字都取好了,就叫贾衡。可是你小子今儿这是做的什么活计,老子守了一辈子的边关,年方四十才有你这么个独苗,你他妈的真是将老子的脸丢尽拉。”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老者竟然是三十年前贾广将军,当年随先帝征战边关,耽误了娶妻生子的时间,临四十方才得一子,名唤贾云,甚是纨绔,后不奈方才求了人送到了驻军营里,算得上是纨绔里的翘楚了。
城下,紧挨着凤江的中年男子脸上的笑意渐收,高举的长矛也渐渐落下,在听到那句“你媳妇给你生了个儿子时”脸上竟然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贾云咽了口唾沫,他似乎并没想到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年后,原驻京守军胡培死后,凤江便带着太子的旨意来到营里,提拔了还是副将的他,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投靠到太子营下。
他爹是当年驻守边关,神勇威武的大将军,西梁肱骨之臣,而他则是帝京城内有名的混混,不学无术,自幼被宠的无法无天。
后来老将军豁出老脸求来一个京城驻军百夫长的职位让他前去,混了五年,方才提到一个副将。
后来主帅胡培死了,五皇子找到他,方才有今日这般局面,他虽是个纨绔,但内心还是向往当英雄的,边关寒苦,他受不了,驻京职位又清闲,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了……
他仰了仰头,看着那若明若灭的火把下,老爹那张粗矿的脸,雪衣银发,方才想起他今年已经八十了。
城碟之上的声音还在继续
“贾云,你给老子听好了,叛逆终究是叛逆,老子打了一辈子的仗,还从来未遇见过邪压正的时候……”
“咻”
凤江冷笑执弓,坐于马上
“你未遇见过,那今日便让你遇见吧。”
贾云厉呼一声“爹!”
“你?你为何要如此?”
瞬息之间,凤萧一把将贾广拉过,半空中一个横劈,回旋,那羽箭铮的一声便射入了墙缝里
“老将军,没事吧。”
贾广脸色有些苍白,强扯一抹笑意
“多谢殿下相救,老臣没事。”
彼时城墙之上哭声四起,有的高呼相公,有的高呼我儿,有的高呼父亲,城下的驻京军中突然起了一阵窸窣的声响。贾云,见凤江突然暴起杀人当下心中愤怒,他策马向着已摆开一字长蛇阵的驻京军前
“退……”
退兵两字还未说出口,便觉得胸前一痛
“你?”
他看着胸前插入的钢刀,艰难的回头,指了指凤江。
凤江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疯狂,他偏头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贾云。
“你太过心软,成不了大事,退兵二字岂容你说退就退。”
他奋力一抽,带着一串血线,贾云瞬间从马上坠落。
凤江高举着手中的刀戟大喝道“二郎们,若你们今日不攻下这城池,你们的父母妻儿同样也会死,你们以为若现在退兵,禁卫军能饶得了他们,别他妈作梦了。
你们同样要背负上叛军的罪名,你们死后变成孤魂野鬼也进不了宗祠,若今日能攻下这城池,他们尚且还能苟活于人世,若是今日攻不下,这里,便是你我的藏身之处。”
他拿起长剑奋力向着地上一插,砂石与铁器摩擦出令人发酸的响起,听得众人心中一寒。
半晌不知是谁于军中高喝一声
“攻城!”
“攻城!攻城!攻城!”
排山倒海的攻城之声自城下传来。
凤萧对着城墙上的一副将道“将老将军与这些妇孺带下去好生照看,不得为难。”
“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手拿弓箭目光灼灼雁丘
“这里危险,你先去丹阳门等我。”
雁丘看着一重城门外,已撤退大半的士兵,和还坚守在城碟之上的的几百弓箭手,笑了笑,晃晃自己手中的弓箭
“雁女侠我的箭术可是百步穿杨,少了我怎么行。”
说着便向前一步,举起手中的弓,食指与中指之间携一只灰鹞羽箭,瞄准那火光之处
“咻”
一声箭响,那火光瞬间熄灭。
凤萧还想再说什么,被突然而近的喊杀声掩盖。箭矢如乱雨般飞来,响彻天际的喊杀声里,攻城之势已开启,凤萧手腕一抖,挥剑将雁丘身边那颗贴耳最近的羽箭斩断,将她拉进了城碟之后
“再坚持半个时辰。”
雁丘点点头,挥剑砍掉了第一个登上城楼的人,两人相视一眼,便各自转开。
只听铿的一声,桅杆上的军旗被拦腰斩断,紧接着听到左右两边的大喝之声,长刀砍于盔甲之上的铮铮之声、
第一重城墙之上除却坏掉的几处巨弓弩之外,并没有什么布防,午时间所用的火油滚石石灰皆已消耗殆尽,此刻只剩下羽箭千支,和被抽调出来的弓箭手三百。
到处皆是喊杀之声,雁丘已不记得自己砍下了多少抛上城楼的钩锁了,只觉得此刻手腕酸的厉害,浑身上下累的酸疼,一身雪青的衣衫上早已布满了斑斑鲜血。
她侧目看了看站在城垛之上挥刀杀人的凤萧,此刻的他仿佛真的像是来自远古的战神,刀起刀落间砍的仿佛如云彩一般轻松飘逸。
再看看累的快成狗的自己,还有丹田之处那股若起若隐的要走岔的真气,想着上次玩阴谋诡计把老三给抓了真是幸运,若是真刀真枪的比自己还真不一定是人家对手。
刺客城墙之上仅剩不足百人,惨呼之声不断响起。
城下的人早已杀红了眼,不断的抛着钩锁上城墙。
凤萧抬着看了一眼此时月色,飞身下了城垛,一把抓过还准备继续砍萝卜的雁丘,随即对身边的副将道
“传令,全军撤退!”
三百精兵如今还剩不足一百人。
他们飞快有序的退下城墙,城墙之下早已备好了快马。
只听得身后的绞轮声响,第一重城门被冲破之时,所有人已全部撤退至正阳门外。
早有人于正阳门外的城墙之上高举火把,见远处骑兵百人来时,忙令人开了城门放他们入内,与此同时将吊桥高立而起。
尾随而来的凤江叛军只得逼得停于护城河外,勒马徘徊。
河外的箭矢如飞雨般向着城门处飞去,奈何因距离远只落护城河上。
而此时城墙之上的人们稍稍松了一口气,便见远处平地而起的轰雷之声,众人皆惊,便见自黝黑如兽口的城门外,一辆巨大的两轮车运送着一块巨大的圆木,那圆木长约百尺,恰恰便可连接那河岸两边。
不知哪里起的一声呜咽声,城楼之上弥漫起了一股凄艾之音,叛军疯了,势要在天亮前拿下帝京城。
轰隆轰隆的搬运声里,隐隐有兴奋的呼号之声,此时已近子时。
“咻咻”突然天边亮起一阵流火,于遥远天际炸开漫天云霞,紧接众人只觉脚下地面轰隆作响,震的城楼抖动不止。
城楼之上似有人欢呼“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只见原本已开启的第一重城门再次被人从外面紧紧关上。
接着便有人自城楼上抛却石榴般的东西于驻军中。
“砰”
一声巨响那榴火自判军中炸开,接着有什么东西直冲云天,于天际之上炸开五彩斑斓的烟火,那烟火里有金光闪闪的东西四散开来。
判军原本以为那常爆炸是有人的失误,又从未见过如此绚丽的烟火,不想真正厉害的东西竟然是那榴火炸开开里面蹦出的铁片钢丝,借着气流巨大的冲力直直冲向人群里。
便是这一个小小的榴火,便伤了不下数十人的眼睛。
一片惨叫声,终于掩盖在了另一声轰隆的爆炸声里。
漫天烟火,如初春的绚烂的云霞,那隐隐于烟火深处绽放的点点寒光,照亮的半边天。
似也被这斑斓之色掩盖,一时之间城中百姓皆驻足仰望。
原来皇陵援军提前到达了帝京城,凤萧故意放弃了第一重城门,目的便民引诱凤江进入城门,两边夹击,瓮中捉鳖。
子时已过,雁丘呆呆的望着这场淬不及防的盛世烟火,一瞬间想起那年中秋,郭襄十六岁生辰,确正值蒙古金兵攻襄阳城。
郭靖黄蓉夫妇无暇向女儿庆贺芳辰,杨过于傍晚攻城时分送了一包蒙古人的耳朵,并在攻城时为郭襄布置了一场盛世烟火。
从此芳心暗许,一生追逐,他是她心上永远不能痊愈的伤疤,那伤疤自十六岁的年华起,到那年峨眉山云霞漫天的出家顿悟。
她有付出了多少追逐,他便负了她多少情深。
或许杨过这一生便是郭襄不可越过的山崖吧。
雁丘在所有金庸武侠里最最喜欢的女子—郭襄,那个金钗沽酒,豪气侠义却又痴情的令人心疼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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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再次提到我喜欢的郭襄阿,真真是感叹,所谓强极则辱,月满则亏,不完美的人生,似乎才会让读者心心念念,不能相忘阿,我已经想好了,这篇文里,也要出一个郭襄般的结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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