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萧沉默,依旧怔怔的盯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听着远处屋脊上衣袂迎风声响渐弱后,半晌幽幽一声极低的叹息
“今日是我疏忽了,秦云那老匹夫心思阴狠难测,而三哥那最近与在京塔尔余孽勾结,那罗迦武功更是诡谲神秘,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让她置身事外也好。”
玄林沉默看了一眼凤萧,见他微微扬起头,眼底无尽心思悉数翻涌,那般漆黑幽深的眼眸里,似乎多了点东西,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牵挂,像秋日朗朗青云边缘的霞光,交织着浓墨异彩,渲染着心底之思,与往日那般清冷无情的他,终是不同了……
玄林不敢多言,沿着他的目光看去,刚刚屋檐上那个蛰伏许久的黑衣人……
无声一叹,帝王家……唉。
夜色凄迷如许,是谁的心事于晚风里低吟浅唱。
彼时,长安街
雁丘愤愤的甩着袖子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再次问候着凤老七家的祖宗。
片刻她脑子里有一丝东西飞快划过,那因为愤怒而急剧下降的智商又突然直线升了回来……
她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将这事的前因后果想了一遍,有什么地方不对呢,为什么那人态度突然转变这么快,还有,当初要为三姐报仇,是自己主动找上的他,至于什么被利用……不对,那时他好像声音特别响,不太符合他平时的声调啊,事出有异必有妖……
这一转念想,仿佛找到了点头绪,她开心的咧咧嘴,继续向前走,想着出门前吩咐二门小厮去天香楼排队给自己买的烤乳鸽,现在应该到了……
这一分神,忽觉眼前淡雾轻起,迷蒙一片,景物好像变了许多。
她抬头见深蓝色的天幕如蓝色丝绒,点点繁星如许,自己明明记得刚到此处是朱雀大街,虽已尽夜色,但人影错错,怎么这会,这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天色似乎越来越暗,那淡雾似乎也浓了些许,周遭不知为何一点灯火也没有,四周安静的出奇,恍惚间有山风徐徐,哪里传来的几声寒鸦枝头嘎嘎直叫,此时某高处,响起古埙低沉悲壮的响声,忽而高扬如笛,忽而婉转如萧。
她听出来了,是那首古埙曲《忆故人》。
忆的是谁的故人。
当那埙曲缓缓响起,似放绝地哀而不死的低唱,似天高云阔四野茫茫一轮孤月青天挂,似江南春闺遥望朔北荒漠河边骨,那变幻叠起离恨暗生的心底幽冥,正缓缓破土而出。
雁丘忽然觉得大脑里轰的一声,如烟花绽开,天地开始剧烈旋转,旋转,旋转……
春风桃李花开夜,一眉目凄寂的女子,于碧纱窗里,轻抚着睡梦中的女孩,眼泪点点,宛如秋雨落于梧桐叶上,那女子附身亲吻着女孩额头,似在说着什么,终于在门外人的催促下,愤然转身,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那孩子。
她一步一看探刚想走进一步,眼里那副画面忽然如烟雾般散去,换做另一副场景。
还是那女子,于孤峰翠柏之颠,血月朦胧之夜,衣袂于长风之中猎猎飞舞,那淡白如雪的脸色,嘴角噙一抹冷笑,她双手捏合,于月下拈花之势,血光大盛于指尖,只见天地间恍若急速旋转的漩涡,那漩涡深处有绵长而幽凉的声音传来,阿鼻地狱传来刑讯之音,又似天际琼瑶玉池,金玉琳琅之声,那女子素衣款带立于那漩涡之下,忽而大风雪起,卷起千堆如絮……
大脑还是那般裂开的痛,她眼底血红,茫然的看着前方,忽而场景一转,那孤峰之巅的女子如烟淡去。
一身形瘦小的女孩瑟瑟发抖的躲在假山下,三四个华服的孩子转着她,其中一年纪稍大的男孩,捡起一枝树枝就向那女孩脸上抽去,那树枝一端长满倒刺,这一下过去,那女孩子的脸定然毁了,她惊呼一声,刚想上前阻止。
不知哪里飞出的一块小石子,正正打开那男孩手腕上,众人诧异回头,只见一灵气逼人的女孩六七岁年纪,手拿一支弹弓,得意洋洋的晃在肩上,那几个孩子似是怕这女孩一般,扔下树枝便纷纷散了。
那六七岁女孩上前扶起那个被欺负的孩子,说了句什么,两人相视一笑。
场景再一转,那是一处修葺的简单的院落,除夕落雪,红梅迎春,那院中一间耳房里,两个少女围在一处火锅前,热气腾腾汤的吃着火锅,屋外进来两人,一成年男子,与一仆人打扮的女子,端着两盘羊肉进来,开门的刹那,门外的烟火绚烂无比。
雁丘心中一笑,想着这场景怎么如此熟悉,片刻,眼前景色再一变,宫灯琉璃,一处临水榭与假山中,一妇人打扮的女子正东张西望的寻人,忽然听到了什么一般,她心神一惊,却不小心踢到了某个石子,慌乱转身返回,身前假山后突然窜出一男子,那男子说了句什么,妇人便转身回去,突然身后出现另一男子,抽刀刺向了那妇女,那妇人脸瞬间疼痛的扭曲……
雁丘“哇”的一声,呕了口鲜血,跌落在地上,胃开始抽搐的痛,她想起来了,这场景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丹田里的那股真气上下窜动,血脉里的血液如沸水煮开一般,那痛又开始侵袭上来,自胃部开始扭曲翻转撕裂,呈辐射状自全身蔓延开来。
那痛楚竟然让她已陷入昏迷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她趴在地上,以迅雷之势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对着自己的大腿便是一扎
“嗞”寒铁入肉的声响,血汨汨的涌出来渐渐她开始看清了眼前事物,还是朱雀大街,街上却无任何行人,那埙声还在继续,只是,刚刚自己陷入到的幻觉,确未曾听见那埙声,眼底血红开始慢慢褪去,清明之色逐渐恢复。
雁丘仰头长啸,冷声一喝
“哪里来的变态,敢算计老娘。”
那埙声一顿,便听见一声极其悦耳的声音,像午夜黄鹂婉转而鸣,却又不失男子的阳刚之气
“好个警醒的丫头。”
接着便听见虚空里衣袂翻飞的声响,于某处屋脊之上,一黑衣男子提气而起,半空里足尖一点,落于她近处。
雁丘腿上的伤口热辣辣的疼,她恨恨的咬了咬牙齿咒骂道
“敢问阁下何方神圣?于这天下脚下行龃龉之事?”
那男子立于雁丘十步之遥,一身黑色衣袍掩住了脸,足尖点地,像吊在半空里的吊死鬼一般,远远看去甚是吓人。
雁丘心道这家伙功夫在我之上,尤其这一身练的得神入画的轻功,和那牛叉哄哄仅凭一支埙曲,便能让人产生幻想而杀人于无形的手法,着实令人胆寒。
那黑衣男子在她不断渗出鲜血的腿上打量一番,不语
雁丘见他不说话上前一步道“喂,你是哑巴吗?本姑娘问你话呢?”
那黑衣男子足尖一点,便如同脚下踩了轮子一般,真直向她逼来。
雁丘见此人也不说话便先动手,又想起此人刚刚算计自己差点走火入魔,心中更是恼怒大喝一声
“起”
一个横腿扫了过去,转身对着那人檀中穴劈出一掌,那人身形灵巧一闪,轻松躲避过去腿的攻势,不想那女子出腿只是虚招,这厢真正的实招是那一掌。
半空里他嗤笑一声“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雁丘手劈在那人檀中穴上,突然觉得掌下的皮肤如皮球一般,突然一收,那穴位竟然生生移开,待那人反应过来时,自己竟然被弹开。
倒退了三步后,心道好奇怪的功夫,深不可测的内力,只是这路数怎么这样奇怪,我虽不务正业,但好歹跟师傅习武十二年,这九洲大陆上的功夫也算是识得差不多了,如今竟然半点瞧不出来眼前这人的路数。
那男子突然动了动,一股拔地而起的风,迎面吹开,夹带着尘沙,她半眯了眼睛,只堪堪这一瞬间,那人便行至身前,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
此时出掌已然来不及,她忽然双腿一跪,上身向后一仰,直直从那人身下滑了过去,愤怒转身,取出自己腰中长剑。
“唰”的一声,以身凝做剑气,直直向那人劈去,那男了似是没想到她会以这招破了自己的攻势,才堪堪一失神,那股凌冽的剑气已行至面前。
他半空里一个急转身,奈何那女子出剑气太快,周围三尺皆被她散发的罡气所破,那黑袍竟然被还未行至的剑气所裂。
忽然觉得面上一凉,一块黑布从眼前落下,见对方有拼命之势,他忽的一抬衣袖,将那剑风卸去,急忙转身,似是不愿与她拼命一般,足尖点地,一起一落间,便消失于屋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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