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丝寒意在太阳升起时散开。苍鹰飞过这座古老巨大的城池上方,下面的街道、下面的人犹如蝼蚁一般密密麻麻,奔着不同的方向来了又去,在有限的生命里追求着认为值得的意义。上午的时候,东厂衙门门户敞开,一支黑顶大轿以及百人的队伍衣甲兵器齐备,甲叶铁器碰撞着,发出咣咣的响声,人群却是散发着些许沉闷肃杀的气息。
东厂离刑部并不远,所以这次白宁并未坐车出行。
半个时辰不到,队伍已经停在刑部大牢门口,白宁并没有直接去刑部衙门,是因为觉得那个没有必要,东厂原本就有审问犯人的权利,自己直接过来,谁敢拦?
京师刑部大牢并不像民间传闻的那样充满各种阴森就像阴间阎罗殿那般恐怖,白宁也是第一次来刑部大牢,跨步进去时,两边持刀的狱卒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连忙分到两侧跪在地上,头也未敢抬一下。
一路走到司部大堂,堂外有人连忙迎接过来,躬身拱手:“刑部牢狱都官赵延允见过东厂提督大人。”
“被西厂抓的日月神教教主在哪儿?”白宁越过他朝里面过去,并不说什么废话。
那人表情抽了抽,犹豫的想要说什么,一直紧跟在后,但被跟来的海大福一把扔到旁边,“督主在与你说话,最好还是赶紧回答,别吞吞吐吐。”
“回禀提督大人,那….那犯人在是在,不过…..”赵延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嘴里就像吃了黄莲,苦的表情都已经扭曲。
白宁停下脚步,侧脸看他:“不过什么。”
见避不开,赵延允跺脚道:“那西厂的督公一直守在大堂内,把守着那间关押要犯的通道。”
“原来如此。”
白宁点点头,并未怪罪他,随后直接朝大堂过去,来往的捕快一见到外面来的阵仗,一个个躲开,留出一条道来,待到大堂门口时,西厂的番子却是挎刀纹丝不动立在那里,视线向上看着,似乎并没有看到面前已经过来的人。
一眨眼,白宁脚步依旧不停的进去,之前挡道的人直接飞出屋檐下,摔的惨叫连连,檐下,堂内的西厂番子当即拔刀怒视过来。
这边,一连串的弓弩架起,同样一柄柄钢刀出鞘,大有一言不合就厮杀的架势。
“白提督好大的官威啊。”堂中首位,魏忠贤靠在椅背上,悠闲的喝茶,天怒剑依放在他脚边不远,伸手就能拿到。
“今日本督过来,是要见一个人。”
白宁盯着他,启口说道:“她犯的事,咱家担着。”
魏忠贤笑呵呵的将茶盏放下,起身与之平视,“你担不起!”
“担不担得起…..本督心里清楚,你西厂抓的人,只要丢进刑部,东厂就有权利审讯,你…..应该懂的!”白宁转身朝那边的铁栅门过去。
“白宁——”
“你敢!”
魏忠贤提着剑沉声道:“日月神教脱胎明教,造反之嫌且能洗清,不日就要将这妖女亲自送到官家那里受审,本督且能让你乱来。”
白宁闭目一会儿,然后睁开眼帘,点头道:“好,那今日本督就见她一面,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个,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事关你的荣华富贵,要不要?”
那边魏忠贤也在斟酌着,如果自己真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被对方抓在手里倒是有些麻烦,他咬咬牙,收剑又坐了回去,“行,见了之后,出来告诉本督。”
白宁笑笑,转身让人推开铁门。
里面是狭窄的石道,墙壁两侧每隔十步便有一盏火盆在燃烧,这里面虽然潮湿,光线昏暗,但也算干净许多,在牢头的带领,一路前进到最里面墙壁单独一间牢室里,打开了铁锁,其余人全部退开几丈。
牢房中,还有木栏隔间,红色身影就在坐在木栏围起来的小天地里,带着手脚链,神情平和的在梳理青丝。
隔着木栏,白宁走近。“你差点毁了我的计划。”
里面,梳理青丝的手停下,小瓶儿转过脸看着木栏外的那个人,脸上却是多了许多色彩,“督主,你清瘦了许多。”
“知不知道,你北上过来会把你自己给害死的。”白宁又走近一步几乎快要贴在木柱上,声音几近从喉咙里低沉咆哮出来。
“那你又知不道,现在的你有很危险,随时都会死掉——”那边长凳上的女子也几近咆哮般站起冲过去贴着木栏,毫不示弱的盯着对方眼睛。
稍许,剧烈起伏的胸腔缓了缓。
小瓶儿说道:“你屠了金燕门,现在满江湖的绿林人要杀你。”下一秒,她指着自己,又道:“是我,曾经那个在你后面跟前跟后的小瓶儿,在江南乱杀一通,把他们的注意力转开的。”
她后退两步,拉开一点距离,嘴里依旧在说着。
“你呢?如果我北上直接来找你,你肯定不会见我的。对吧?但我知道,如果我被抓了,你一定会过来的。”
白宁深吸着牢里的浊气,微微沉默着,不敢看小瓶儿那闪着一丝泪光的眼睛,“可你也给魏忠贤送了一份大礼,把我之前的布置打乱了。”
“我故意的!”小瓶儿擦了擦眼角,仰起脸吸吸鼻子,“我知道你想杀魏忠贤,从他入了赫连如心的眼里,你就想杀了,你知道吗?魏忠贤是我引他成为赫连如心的人,你大概也猜到了的吧。”
木栏外,沉默的人点点头。
“东厂一家独大,皇帝不会坐视不理的,从你平梁山回来后,瓶儿就已经看出赵吉对你已经不放心了,之所以让当初那个魏四起来,瓶儿就是在帮你啊,否则东厂,还有你、和你家里的傻夫人都没有好结果的。”小瓶儿眼角通红,桃红的眼线也有些花掉了。
白宁一把捏着木栏,手指陷入进去:“可我还有许多事要做的,当初除掉赫连如心就是为了让后方平稳,现在又出来一个魏忠贤……你叫我….该如何做…..”
小瓶儿痛心的笑了一下,摇摇头:“瓶儿的提督大人啊,你真该醒醒的。你为天下人洒血断头,天下有几人记得你白宁啊——”
她伸出手走过去想要去摸对方扶在木栏上的手,轻触了一下,又收回来,“与瓶儿在一起吧,夫妻二人联手,这世间还有谁是我们的对手?将来若是累了,找一处世外桃源,安静的过完一生,且不是更好?”
“其实……”
白宁收回木栏上的手,他声音夹杂着许多的无奈,“其实….该醒醒的是你啊,小瓶儿,这世间哪有什么让血肉重生的武功,你看的起我,我白宁欠你这份情,可终归……….我是一个太监啊!”
他叹口气:“若是有来生,我白宁再还欠你的情。”
“把你手伸进来。”
突然,小瓶儿眼睛明亮的看着他,充满了期盼。
没有犹豫,白宁将手伸进木栏的间隙里,手掌在她温柔俏丽的脸上摩挲,小瓶儿此刻像一只猫儿安静祥和的闭着眼睛蹭着那只温暖的手心。
下一秒,她眼睛睁开。
一口咬在白宁的手上,死死的往下咬,鲜血从唇间溢出,流淌。良久后才松开,小瓶儿凶戾的盯着面无表情的男子,歇斯底里的咆哮:“白宁——我恨你为什么能走进我心里,我恨你心里只装的下一个女人,我更恨你…..这身体。”
染血的手缩了回来,白宁默默转身离开,留下嚎啕大哭的女人。
其实他眼睛何尝没有泪痕。
ps:第二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