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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阁祠堂。

叶秉之独自跪在在里间,灵牌前数不清的长明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时间不断的流逝,他始终一动不动保持着一个姿势,浑身上下一片麻木。虽然没有人监督他是否在认真悔过,可是他依旧跪的又正又直。

挨过戒尺的后背疼的让人几乎坐不住,可是叶秉之低着头面无表情,仿佛伤的并不是他。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阵冷风吹进了打在他的身上,不自觉的,叶秉之打了个寒战。

有人拖着一把椅子走了进来。

叶秉之不敢抬头,他认得那双鞋子,来人是师父。于是他缩起了脖子,头更低了。

师父把椅子放在叶秉之的正对面疲惫不堪的坐下。两人都是沉默。

师父几乎是瘫在椅子上,歪着头楞楞地看着。师父是为意气风发的先生,向来都是笑容满面活力无限,可是今天他却显得如此疲惫不堪。

“昨天你不是还在和我讲大道理吗,怎么今天就沉默。”师父打破了沉默。

叶秉之低着头一言不发。

师父猛的站起身来抓起供桌上的戒尺狠狠的抽在叶秉之的肩膀上,打的叶秉之嘴角抽搐一声闷哼。

“我打死你都不解恨!”师父咆哮起来。

叶秉之咬着嘴唇依旧一言不发。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有城府顾全大局的孩子。”师父用戒尺戳着秉之的肩膀,戳的他摇摇晃晃的“所以我很放心的把他交给你来带,可是我是些没想过你居然还存着这种心思。”

师父苦笑起来,扬手又是一下,可是这次叶秉之连哼都没哼一声。

“原来你也会做出一时冲动的事,是啊,无论天分多高你还是个孩子,我却把你当成一个走过沧海桑田的老人来看。”师父仰着头,长明灯把他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可是你的一时冲动给他带来的是一生都抹不去的屈辱!他明明有那么广阔的未来,你为什么非要挡在他面前!”

戒尺举起的瞬间风吹过叶秉之的脸颊,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这份疼痛。

戒尺始终没有落下,叶秉之心如打鼓,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师父的表情。他总觉的这一下会落在他的头顶把他砸的头破血流,又或者直接带走他的性命。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认了。

铛的一声,戒尺落在叶秉之面前。

“他来找你了。”

师父的话像一片秋日落叶却在叶秉之的死水谭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叶秉之转身看去,方平卿站在门口,双眼通红。

从此惊涛骇浪,一发不可收拾。

“秉之,秉之!”叶秉之在平卿的呼唤声中回神,虽然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可是当时的一切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你想什么了?我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反应。”平卿一手捂着腮帮子气鼓鼓的说道。

“额,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秉之有些尴尬的回道。

“已经过去的事有什么好想的......”平卿凑过去“快看看我这溃疡是不是又严重了,疼的人难受。”

叶秉之双手捧起平卿的脸,平卿配合的长大嘴巴。“啊。”秉之扳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是很严重,烂出好几个白点了。”

“啊!”平卿震惊,他吸了吸流到嘴角的口水“我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秉之白了他一眼“哪有人会因为口腔溃疡不行的,都说了让你少吃辣的你不听,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平卿扁着嘴巴衣服委屈的样子“知道厉害了,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叶秉之不理他自顾自的起身在书架顶上取下一只木盒,这盒子里放的是一些常用的药品,平卿容易上火起痰口舌生疮还不知道在饮食上节制所以秉之常备着这些。秉之打开木盒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些不明的黑色粉末。平卿看着那药末止不住的咽口水,这东西有多苦他是知道的,大概就是那种能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那种苦吧。

“过来吧。”秉之举着一支竹筷,筷子尖上已经沾上了那黑色粉末。

平卿咽咽口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叶秉之知道他就这点出息,变戏法般的从手里拿出一颗糖来摆着桌子上。

平卿稍微向前挪了几步。

啪的一声又是一颗糖摆在了桌子上。平卿立刻宛如一只刚刚学会飞翔得我小鸟一样飞了过去,张着嘴巴乖巧的让秉之给他上药。

“师叔!我来看你来了!”苏尚晚抬脚踹门,一抬眼正看见秉之在给平卿上药。瞬间脑补了一大堆少儿不宜的情节。

苏尚晚搓着手凑过去,看看他叶师叔又看看他方师叔,不停地咂舌“啧啧啧,两位师叔玩的可够刺激的啊,哎呀,想不到叶师叔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怎么不懂的怜香惜玉!”

方平卿抄起一个坐垫丢了过去“你和可嘎到和额那!”其实平卿是想说“你胡说八道什么那!”奈何张着嘴说成了一顿乱七八糟。

“师叔你说啥?我听不清!”苏尚晚特意配合着师叔的口齿不清操起了山西方言,别说还真有那么一点感觉。

“他说你胡说八道。”叶秉之翻译到。

平卿狂点头。

苏尚晚都惊呆了,变形成那样都能听出来,这是有多了解对方啊!

“你别乱动。”秉之使劲按住那颗乱摇的小脑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那德行,狗咬了你你还要咬回去不成?”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苏尚晚盯着叶秉之身子站的笔直“师叔你真是不厚道啊,我今天虽然喊你一声师叔也不过是看在我母亲你大师姐的面子上,若按父系辈分来算咱俩同辈同届,我还年长你两岁,你这般羞辱我未免太不知礼节了吧。”

“哦,是吗?我听人说着世上一向是强者为尊,你需不需要喊我这句师叔大可以比划之后再做决定。”叶秉之说的不紧不慢。

苏尚晚一下子就怂了,坐在地上双手按在秉之的膝盖上“师叔我错了,饶了我吧。”

叶秉之不理他自顾自的收了竹筷“好了。”

方平卿第一件事就是吸口水,张着嘴吧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开始流口水。他一边用眼睛狠狠地瞪着苏尚晚一边伸手偷偷摸摸的去够桌子上的糖。

“等会再吃。”

平卿只好悻悻的收了手。

秉之把目光从桌面转移到苏尚晚身上“我说你这一天到晚的四处瞎逛真的好吗?”

苏尚晚立刻挺起胸膛“我今天来可不是瞎逛,我母亲和我父亲吵架了,我是跟着来回娘家的!”

怪不得苏尚晚如此的不着调,他不仅仅继承了随州府散漫随心的优良传统还完美的继承了母亲的基因,吴夫人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会搞离家出走的把戏。也罢,这位夫人在蓬莱的时候就是大小姐脾气,嫁到随州之后管着满门弟子脾气越发蛮横起来。又加上总觉得自己有蓬莱和随州两座靠山更加是自比高人一等,看谁不顺眼就削谁管你是哪家弟子!

纵使你管天管地面对自己的丈夫儿女也是无可奈何的,成亲到现在磕磕绊绊快三十年了,基本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今天晚上你骂我傻逼我骂你菜鸡你敢摔茶壶我就敢摔碗,明天一觉醒来我说对不起你说很抱歉于是就又成了模范夫妻。

如果实在是解不开心里的结吴夫人就回娘家,鼻涕眼泪满天飞发了狠心要散伙,师父师叔一顿劝,为了孩子你要多忍耐!等过个三五天随州带着礼品来接人当着两家弟子的面对着苏尚晚的父亲狗血淋头一顿骂,私底下却是“我家女儿在家骄纵惯了真是委屈你了......”巴巴拉拉一顿哄,最后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搞个送别仪式。自打平卿记事以来这样的情节几乎每年都会发生。

人类的情感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趁着秉之的注意力都在苏尚晚那里,方平卿再一次把手伸向了糖块。

“咳!恩!哎呀,不好意思最近有些上火。”苏尚晚装作嗓子不舒服的样子,愣是把平卿给吓得把手又缩了回去。

叶秉之把木盒推到苏尚晚面前“我这有药。”

“你可真是实在啊。”苏尚晚小声嘟囔“唉,叶师叔,我今天来的时候遇上一片林子,我看那林子阴气很重是个是非之地!这林子就在你们蓬莱的管辖范围内怎么不见有弟子把守,就不怕生人误入吗?”

“你说的是化尸林吧?”平卿捂着腮帮子搭话。

“化尸林?什么鬼地方?”苏尚晚一脸不懂。

叶秉之一笑“你还真说对了,就是个鬼地方。南域制蛊族的一支曾为躲避灾祸北上而逃,经过两年多的奔波最后在化尸林落脚,本想着过个三五年就启程回家乡,结果他们的蛊虫因为无法适应北方的环境纷纷死去。为了挽救仅剩的蛊虫他们使用了西域禁术导致蛊虫失控发疯般的繁殖起来。一时间化尸林里全是吃人的小虫,制蛊的人死伤无数,最后想了个法子把蛊虫困在林子里自己一甩手走了,给我们蓬莱留下一个大麻烦。不过时隔百年那禁术依旧完好,又加上那林子臭名远扬周围几乎没有人家所以只是派弟子定期巡查。”

秉之说完一回头想要告诉平卿可以吃糖了,却看到平卿正拿着第二块往嘴里塞,见秉之看他一提气吸进嘴里了。

“他们是怎么把那些虫子困在林子里的?”苏尚晚问道。

“是魂术!”平卿抢着回答。

“吃你的糖别乱说!”秉之说道“魂术一说不过是我家几位师尊的猜测而已。”

“魂术还能困蛊虫?”苏尚晚化身好奇宝宝。

“恩,理论上是可以的。”叶秉之解释起来“听师尊说好像是将那些被蛊虫咬死的人的魂魄散在林子里,这样魂魄无**回生出怨恨就会不停地攻击蛊虫把它们死死地围困在林子里。不过只是猜测而已到底是不是用的这个法子目前没有结论。”

“哦!”苏尚晚恍然大悟“我觉得很有可能啊,因为我今天早上经过林子的时候看到林子里雾气泛青沉重非常。”

“你说什么!”叶秉之大声吼道“那林子起雾了!”

“化尸林起雾!”方平卿也是震惊。

苏尚晚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挠挠头说道“就是啊,很大的雾气,一看就是怨念深重的样子。”

“自从制蛊人走了以后这林子就再没起过雾气!这是异像!”秉之站起身了“快,通知师父,立刻带着弟子出发前去化尸林查看!”

正午的阳光没能完全驱散林中的雾气,从空中看去似有似无的萦绕在树冠层。

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就是日落时分了,如果日落之前还没能找到原因的话那么只能是打道回府,没人愿意进入夜晚的化尸林即使是玄门弟子。

“全员降低高度,准备降落!”叶秉之下达指令,十几个蓬莱弟子立刻响应起来。

众人压下剑尖灵活的穿过树冠之间的缝隙降落。

说来也怪,明明从上面看上去仿佛是雾气弥漫的样子怎么一到了地上反而没有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投出一个个圆圆的小光斑。

叶秉之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他一手按在剑柄上一手随意的拨开挡路的树枝。方平卿和苏尚晚紧跟在他身后,再后面便是同来的十几位蓬莱弟子。

厚厚的落叶遮蔽了路面,树根肆意生长盘旋,每走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稍有分神便是一个磕绊。

并非落叶时节,树冠也长得极为茂盛怎么地上的落叶这么厚,踩上去软绵绵的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慌。

苏尚晚低头看着层层叠叠的落叶心里疑问重重,每走一步都显得十分小心。

方平卿也低着头可是他就没想那么多只是一味的沿着秉之的脚印前行,每一步都踩在秉之走过的地方。

一个小黑点在视线尽头逐渐放大,叶秉之之所以会头也不回的沿着这个方向前进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东西,一只箱子。

这个四方木箱很大足有半人高,是用木板拼成的。秉之用剑柄敲了敲发出几声闷响,看来里面不是空的。

“啊!那边好像也有箱子!”有弟子高呼起来,顺着看去果然不远处的树影之前一只木箱。

“这边也有!”又有弟子发现了木箱。

“还有那里!”

“虽然有些远不太确定不过我感觉那里也是个箱子!”

……

很快大家就发现了不下十只箱子。平时很少有人涉足的化尸林怎么会无缘无故多出这么多箱子来?

“上次巡查是什么时候?”叶秉之问道。

立刻,以为弟子走出队列快步向前“上次巡查是十天前。”

“平常多长时间巡查一次?”叶秉之又问。

“每月初三,十八各巡查一次,平时若是有弟子途经附近也会特意绕路来看看,如果有异相第一时间回蓬莱汇报。”弟子回答。

苏尚晚不由自主的拿出扇子摇晃起来,不愧是蓬莱阁面对没人监督又冗长反复的任务也能好好的完成。居然还会自觉地绕绕路来看一看,随州府的懒蛋们绝对做不来。这么一想这天下第一门的名号也算是当之无愧了。

方平卿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箱子上,他围着箱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又是踢又是敲。可是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只普通的木箱。

“打开看看吧。”平卿拍着木箱提议道。

众人纷纷点头。既然表面上看不出端倪那就打开看看呗,反正箱子的作用就是装东西吗。

箱子盖已用铁钉封死,只能是想办法撬开。有几位弟子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围着箱子仔细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一处可以插进刀刃的缝隙。

“这是谁钉的啊!这也太厉害了吧!”苏尚晚由衷的感叹起来。

叶秉之盯着着箱子思绪万千。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特殊之处可是有必要钉的这么死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啊?重要的东西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放在树林里吗?不对,这不是普通的树林啊!可是这箱子数量不少啊......

“打碎盖子。”秉之越想越好奇,无论怎样还是先看看好了。

几位弟子互相看了一眼双手举高匕首猛地落下,木板自然抵不过刀刃,几只刀刃稳稳地穿透了木板。深吸一口气,运气至掌心顺着刀柄传向刀刃。几位弟子的力道控制的都极好,裂缝一点点蔓延布满了整个盖子,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盖子四分五裂。

止生出鞘带出一阵剑风,碎片被那剑风吹开落在地上。只剩下几只匕首因为有人握住悬在空中。只是握住匕首的人现在全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众人纷纷围上去一探究竟。

一箱的血水散发着浓浓的甜腥味,一具婴儿尸体漂在血水之中。似有似无的白气从婴儿的尸体中溢出消散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