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分置,其实就是划了契,旁的一切跟往常一般。
只是,随着日子越发与离京时候近了,沉香越是暴躁难忍。
尤其,当这日,媒婆拿着个荷包找上门来,说是她儿子跟人家姑娘两情相悦了一般,请沈家赶紧提亲时候,沉香真是一股子郁气往上顶。
媒婆穿着一身红衫绿裙,瞧着……就叫人火大的很。
偏还笑个不停,嘴角一个黑痣上迎风招展的长毛简直伤眼极了,偏人家自己不觉得,还吐沫横飞的说个没完。
“……云家姑娘可是个好的,虽说只是云家旁支,可到底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不是?论起来,真正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儿呢!这都是实在亲戚,跟您家里,也称得上一句门当户对……“
沉香歪着脑袋,摁着额角,抵住砰砰直跳的青筋,听着媒婆一句一个“皇后娘娘”的,心里越发腻歪。
只是看着媒婆心里捏着不放的荷包,微微抿了嘴,抬手止住口若悬河的媒婆,直接同丫头吩咐,道:
“去叫小少爷来。”
丫头会意,领命去了。
沉香看着媒婆猛然一亮的眼睛,倒是笑着道:
“我听得不大明白,放佛是不知何故云家姑娘拿着个荷包,便说是我那儿子的,使着这个,便要我沈家上门提亲,聘了她当儿媳,可是如此?”
媒婆笑容讪讪,心道,这太太看着和和气气的,怎么说的话这般不中听,只是嘴上却笑着回转,道:
“看太太说的,若是无缘无故,府上少爷的荷包怎能落入云家姑娘手里,这样贴身的物件儿……也是沈少爷有心,不然,云家姑娘自个儿如何想的出主意来?自然了,也是沈少爷实在是个好人,不然云家不能乐意不是?“
沉香勾了勾唇,不愿再跟这个云家派来的媒婆说些什么了。只她一口一个‘您家少爷的荷包’,就听得她心头火大,忍不住想揍人……
宝儿进了房门时候,屋里正静的诡异莫名。沉香抬眼,冲着儿子招招手,道:
“快来,寻你有事儿呢!”
遂指着媒婆,朝宝儿轻声道:
“拿了个荷包,说是你送给人家姑娘的,如今云家要为姑娘讨公道,叫你娶了进门的。”
宝儿听得眉头皱起一瞬,随即展开,朝着媒婆手中举起的荷包看了眼,继而收回视线,挨着沉香坐下,递给他娘一盏温茶,不慌不忙的笑道:
“娘,云家弄错了,那荷包不是我的。”
话音一落,沉香还未说些什么,媒婆已是跳将起来,尖叫着嚷道:
“少爷这话说的,东西都在在呢,红口白牙的怎能不认账?您这般,可是叫云家姑娘如何自处?”
宝儿眉头一皱,道:
:这有什么不敢认的,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我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并不曾少了什么,至于您手上这个……“
宝儿摇了摇头,“我不知你为何一口咬定这荷包是我的,只是,事实却是——此物并不是我的。”
宝儿面色淡淡,媒婆瞧着实在生气,倒是忘了胆怯,生生把荷包杵到宝儿跟前,晃来晃去,还道:
“这东西明晃晃的,还能作假?少爷也要敢作敢当才好。”
沉香搁了茶盏,撵了宝儿出去,也不理叫嚣的媒婆,只淡淡的对立在门边儿的圆儿,道:
“去,请云家当家的太太来。”
这时候,宝儿去又复返,附在沉香耳边儿,轻声几句,母子俩对视一眼,这才真正离去。
媒婆听了这话,顿时心有揣揣,想要撒泼打缠,只瞧着上头太太淡淡的眉眼,很是不敢,踌躇片刻,只得按捺下来,坐了回去,等着沈家太太动作。
圆儿既去请人,便不容云家推脱,不过大半个时辰,前来提亲的这位云家姑娘的亲娘,云家八房的太太,便是人都称一句八太太的。
云八太太揣揣的坐了,沉香叫人上了茶,看着云八太太低头抿了口,这才开口,不急不缓,道:
“云八太太,您也是忙人,咱们往日鲜少来往,今儿这事儿,我便有话直说了——”
云八太太是没有品级的人,闻言忙欠了欠身,笑道:
“您说就是。”
沉香点了点头,面色和缓,指着一旁的媒婆,道:
“刚这人进了我府中,便说是云家同我家那小儿子说亲的,还拿着个荷包,非要说是我儿子给了您闺女儿的,这样的事儿,我再不好糊涂,便叫我那小儿子自个儿看了,结果——他说不是他的,可您家派来的这人,一口咬定这必是我那小儿子的,竟是不依不饶,我就是想问一问,您家既派了这人过来,想来这人说的意思,也是您云家八房的意思,云家一家子的意思了,是也不是?”
沉香声音平和轻柔,听在云八太太耳中,却是险些坐持不住,蹦窜起来。
脸色变幻几度,云八太太咬着牙,强扯了个笑脸儿,望着沉香,道:
“您这话说的,可是折煞我了——云家万万没有这个意思的,原想着是桩喜事儿,竟不想教您误会了去,实在是罪过……您也知道,这小儿女的事儿,最是叫人操心,不过,这荷包……确实不假啊!”
沉香听得简直想笑了,当然,她也笑出声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位云八太太还是咬着牙不放,非要坐实了她家宝儿的身上,还想着结亲……
真是给脸也不要啊!
本来还想着到底是个女儿家的,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些,谁成想,人家亲娘都不领情,想来还是她多此一举了。
也罢……
默默叹了口气,沉香收了和气,眼睛慢慢冷下来,口气倒是不变,只是说出的话就不是那么中听了。
瞅着云八太太僵硬的笑脸儿,沉香道:
“我跟您好好的说话儿,看样子,您是不愿意听了。我说了东西不是我那小儿子的,您硬要咬着不放,您许是想着就这么死咬着不放,话传到外头去,便是为着我那儿子的名声着想,多半也是要捏着鼻子认下的……”
云八太太面色和缓了些,便听沉香继续道:
“您这样想,我管不着,只是这样的事儿,我是万万不能应了的。便是我沈家要寻儿媳妇,也不好要个拿着男人荷包便找上门来拿着私情说事儿,非要人家娶了的女子……您家闺女儿这样的,我倒是宁愿我儿子不急着娶了,您家的家风啊,我着实看不上呀!”
云八太太整个人都僵硬了,好似不能相信自个儿听到的话,只是看着上头坐着的那人笑意盈盈的模样儿,说出口的话却是狠毒非常,当下一个激灵,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的尖叫出声,
“不成,沈家要始乱终弃不成?你儿子要负了我闺女不成?皇后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沉香听得,眼睛睁大一瞬,随即眯着眼,笑了起来,笑过了,才缓缓道:
“这么说,你是非要这荷包的主人,娶您家的闺女了?不论身份般不般配?”
云八太太听在耳中,只觉得沈家这丫头出身的太太忒个瞧不起人,般配不般配?难怪呢?原来竟是嫌弃她家门第。
云家可是太子的舅家?便是旁支……沈家公子还是金镶玉雕的不成?
若不是看着人生的不错,年纪轻轻就摘了个状元,显见是个有才的,不然,云家的闺女能这么好娶的么?
云家可是出过皇后的,正正经经的皇亲!
这般想着,云八太太狠狠点了点头,道:
“好不好的,我闺女也认了。”
怎么会不好?
她特意到街上去瞧过的,那长相,啧啧,就跟她闺女般配的紧。
眯着眼想着,云八太太不自觉的,又狠狠点了几下脑袋。
沉香见此,也不多说了,挥了挥手,自有人从媒婆手里拿了荷包过来,搁到托盘上,送到沉香跟前。
捻了捻手指,沉香忍着淡淡的不情愿捏起荷包,直接扯开了口儿,里外翻了个透儿,果然在左边儿角落底下见着个小小的仁字。
弯了弯唇角,沉香看着一脸防备的看着她,生怕她翻脸的两人,不由笑开了去,冲着紧张非常的云八太太,道:
“好叫云八太太您知道,前几日,我那小儿子出门时候,叫着几个混人挤上前,好在小厮护主,我那儿子倒是没事儿,只是小厮一个荷包叫人摸了去。”
云八太太一听‘荷包’儿子,勃然变色,张口便想打断沉香的话,却是不能。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沉香嘴巴一开一合。
“……也是巧了,正正好跟您家送来的这个一模一样,先时我还以为只是模样儿相似罢了,却不想……哎哟,竟是我儿小厮叫人摸走的那一个啊,我那小儿子跟我说了,他小厮荷包里头都绣着个仁字,正对了那孩子的名字——杏仁儿,呵呵……真真是缘分啊,我原想着到底身份不般配,哪知云八太太您盛情难却,却是不在乎这些个的……您放心,虽说只是个小厮,只沈家一份聘礼却是拿得出来的,必不会让您家姑娘委屈的,您看看,这……挑个日子把亲事儿定了,也好遂了您家一番心意,如何啊?”
如何?
云八太太面色惨白,眼睛满是血丝的瞪着沉香,手抖的跟筛糠似的,哆嗦个不停,却是浑身颤颤的起身,忽的,喉咙里渗出一声尖叫,整个人一僵,呕出一口血,眼往上一翻,倒在地上。
——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