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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离生产没几日了,正院里头气氛都有些紧张起来,连着往来的丫头婆子瞧着沉香的眼神儿就跟那什么一碰就碎的——

连起个身都能憋着口气瞪眼看着,那股子感脚真是别提了。

沈敬重心里头烦事顶了一箩筐,忙正事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分神担忧,连着同他商议到了一半的对面之人都察觉一二,不禁笑着问道:

“可是有烦心事儿,我瞧你近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

沈敬重回神一愣,随即摇头苦笑,“不瞒你说,内子临盆在即,我实在担忧,生怕……唉!”

“原是如此,国公勿要烦乱,夫人怀了双胎,可是大吉之照,必能万事顺意,安然无恙。”

沈敬重深吸口气,“希望如此罢。”

便是沈苏梅个出嫁了的妇人,这会儿也是顾不得避嫌什么的,那是恨不得一天两三趟的往娘家跑,钻到正院里头,眼珠子紧紧的盯着沉香,就跟看监牢似的,沈苏梅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啐了口,撇嘴道:

“别不知好歹啊,我这还不是担心你,这妇人生产可是艰难,也是怪了,眼下明明是你怀了身子,偏我倒是吃睡不香,急慌得跟什么一样。”

真是好心喂了狗了,沈姑奶奶满是不别理解的心情,尤其瞧着眼前能吃能喝的孕妇,心里头那个别扭劲儿哦——

忍了忍,到底还是忍不住,一把夺过沉香手中的饭碗,恨恨道:

“少吃些吧!你可真是我祖宗。没见你这肚子大的跟什么似的,大夫可是交代了,你怀的是双胎,本就比旁人更辛苦一些,若是胎儿过大,反倒不利生产。现下正经没几日功夫,你且忍忍,等生下孩儿,到时便是想吃山珍海味儿,我也给你寻来。“

沉香无语的看着沈苏梅霸气的叫丫头撤了饭菜,眼巴巴的瞅到门边儿,直到眼不见,这才愤愤道:

“这是我用的午膳好么?”有没有加餐,至于连吃饭都给克扣了么?

一口顶仨人儿的孕妇——委屈啊!

沈苏梅讪讪,却死不承认自个儿错误,僵着脖子,瞪眼道:

“我这是为你好,知道不?别不识好人心啊!”

沉香真是服了,“我识还不成。”

都撤了还能说什么!

一家子都担心沉香年纪小,恐生产不顺。可旁人不知,她自个儿却是清清楚楚,她的身子简直壮的跟头牛似的,平日虽说叫人捶捶腿什么的,可院子里逛得时候,丫头也不过是作势扶着罢了,她有劲儿着呢!

可面对沈家兄妹目光炯炯的眼神儿,沉香吞了吞口水,实在说不出口啊!

当人,说出来也没人信就是了。

好在,肚子里头俩娃争气的很,一日晌午,在回娘家就跟自个家厨房门儿的沈家姑奶奶面为照看实为骚扰的喋喋不休的谈话之时,沈家小爷被自家挨床睡的姐姐,不耐烦的一脚踹下了床,额不——是踹了出去!

沈姑奶奶急忙叫喊着‘生了,生了’,沉香往安排好了的产房里一躺,外头跳脚的声音没落下,里头俩小东西便等不及出世了。接生的嬷嬷瞧得惊奇不已,连道接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顺当的呢

沉香自豪的伸了伸脖子,深深觉得自个儿这俩宝贝那是天下第一头等敬爱亲娘的啊,孝顺啊!瞧瞧,啧啧,

不舍得亲娘她受苦啊!

真是独二无三的宝贝蛋儿哦!

瞧着洗干净包在襁褓里挨着的俩孩子,沉香心里头软的跟摊水儿一样,原来,骨血相连的感觉当真奇妙难以言喻!

外头传信儿到沈敬重耳中,男人茫然一瞬,随即失态的霍然站起,二话不说,往家里冲。临到产房外头,清脆响亮的哭啼声生生止住他的步子,整个人傻傻站在门前台阶上,愣愣的望着门内,默然无语。

被人当了空气的沈苏梅默默的收回手臂,瞧着发傻的兄长,缓缓的上前,好奇的围观了一下,暗暗的哼笑两声,戳了戳沈敬重的手臂,咧嘴笑道:

“母子均安,兄长,恭喜啦,儿女双全啊!”

沈敬重深吸口气,推门进去,门口婆子想拦着,叫沈苏梅挡下了。什么男人不能进产房的规矩,都是狗屁!同为女人,再没人比她清楚,这时候最是需要自己男人陪在身边了。

沈敬重一进屋门,一股子浓重的闷热血腥味儿窜鼻而来。他大步进了里屋,身体倍儿棒的秦侧妃正吃着糖水鸡蛋填肚子补充体力呢!

一看沈敬重,忙着嚼咽的沉香嘴上没工夫搭理,只翻着眼睛示意沈敬重去看俩小东西

沈敬重低头瞧着一双儿女,脸上满满的温和宠溺,好容易吃完,沉香一抹嘴儿,笑得得意,

“怎么样?我儿子好看吧,我闺女漂亮吧!”

一旁侍候的嬷嬷听得嘴角忍不住抽抽,刚生下来的婴孩儿还没张开呢,能看出美丑才怪啦!

沈敬重却是猛地沉下脸,不悦的瞥了眼沉香,“我的孩子自是好看的紧。”

一个“我”字说的那叫一个咬牙重音儿。沈国公不乐意了,心道:没我你生得出来么?

沉香翻白眼儿,又没说不是你的。这男人可真是小心眼儿。

眼见着人进去就没了动静,等得不耐烦的沈苏梅一掀帘子,也跑了进去,搓着手,一脸的欢喜新奇,

”哎呦,快让我瞧瞧我侄女侄子,可是把我急坏了。“

正小心翼翼抱着闺女儿的沈敬重脸上笑意一收,这会儿瞧着妹子真是觉得没颜色的很,开口赶人,道:

“你都嫁了人了,怎的没个规矩,把你男人一个人撇在家里,像话吗?还不赶紧回去,没事儿别总往娘家跑。”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就是这么个意思啦!

沈苏梅咬牙瞪眼,哼哼,可不是先前叫她多看着沉香一些的时候了,前几日她一天三趟来回跑的时候,那脸色可叫一个和颜悦色,还叫人套了马车,专门接她来着,变脸可够快啊!

不顾兄长冷眼,沈苏梅稀罕的把俩宝贝儿挨个抱了抱,又跟沉香说了会儿话,给下头人交代完事儿,这才朝着黑着脸的兄长冷冷一哼,扭头回家去了。

沉香坐月子,整日离不得床,更是出不得屋子,可该知道的事圆儿一样没少告知。是以,世子一小家子悄无声息的回了庆南沈家老宅,家里下人少了一半儿,还有客居的凤表姑娘叫她老爹驾着马车给接走……其中种种,虽是暗地里悄悄进行着,她心里越发沉下来。

临到还有三日快要出月子时,沈国公府大门从外头敲开,无声无息的进来一队士兵,手拿武器,把各个院子围的严严实实。

圆儿提着裙摆回来报信儿,沉香长出一口气,冷静吩咐丫头给她洗嗽换衣。

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一日她心中已是有数的。

沈敬重推门进来,看了看睡得香甜不知世事的俩孩子,握着沉香的手,眼中满是柔和,道:

“别怕,不过是换个地儿住罢了,他们不会伤人的。”

沉香神情淡然,弯了弯嘴角,轻轻道:“我不怕,你尽管忙去,我会照看好咱们的一双儿女。”

她是真的不怕,困苦如乞讨的日子她也不是没过过,如今儿女双全,男人又顶在前头,她心坦然,有什么可怕的?

今日情形沈敬重早就料到,同领队的将军也是旧识。当着满院子的军士,沈敬重缓步走上前,拱手沉声道:

“内子尚须更衣,还请通融些时辰,家中下人实在无辜,还请将军约束下属,勿要另生事端才好。“

领队将军微微颔首,拱手回礼,言语间虽生疏却并无恶意,

“国公尽管放心,属下奉上令护送国公一家,至于家中下人财务,上头有令,只需封存,不得损伤。”

话里意思很是明白,这是给透了底细儿了,只管看着沈敬重一家子,不许携带金银财务,监视看管不外如是。

这个情儿沈敬重不得不领,脸色微缓,道:

“多谢将军,我自知晓,不会为难将军。”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上头是个什么意思他心里一清二楚,不外是净身出门罢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已是他花了不知多少银子才得来的局面,想到即将要去的地方,沈敬重眼中眸色渐浓。

院中两人相对无言,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沉香头戴抹额,一身素衣,同圆儿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缓步踏出门外,走到沈敬重身前,仰着脸庞,微微一笑。

沈敬重解下披风,细心给沉香披上,有看了两个孩子,见没吹着风,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对领队将军,道:

“人到齐了,将军可要搜身?”

话是这般说,可面上神情可不是这么回事儿!

“国公说笑了。”

虽是如此言语,领队将军却是立着不动,眼睛从沉香和两个襁褓上一划而过,妇人体型丰腴,听说还没出月子,连个包袱都没带,若是搜身——结仇暂且不提,况确实没这个必要。不过——

抬手一指圆儿,眼眸犀利,满脸肃然,

“国公,上头有令,丫头是不许随行的,还请您体谅一二。”

不等沈敬重做出反应,沉香已是上前一步,抬头回道:

“大人明鉴,她不是丫头,是我爹娘认得干女儿,我的干妹子,只是我身子不便,她在旁照看一番罢了。圆儿并不在贱籍,是正正经经的良民。”

说着,示意圆儿把良籍的书证拿出来,领队将军看过,眼眸一闪,随即递了回去,笑着道:

“在下冒昧,还望夫人见谅。”

便是沈敬重如今落入低谷,他亦是不愿得罪于他,眼下虽说流放,可却同那位一路随行,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做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沉香暗暗松了口气,面上丝毫不显,只客套的笑着,道:“哪里?大人不过秉公办事,合该如此。”

看着圆儿把东西收回袖口,沉香暗自庆幸不已,好在她早叫圆儿消了贱籍,为的就是防范这万一,万幸啊万幸——

还不知将要往哪儿去,两个孩子不过满月,若是身边儿一个贴心侍奉的人都没有,着实过于被动了些。

领队将军没再为难,沈敬重一行人上了马车,两旁兵甲护卫,缓缓往城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