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儿,转眼又是一年春来到。窗外柳枝抽出新芽,雀儿叽叽喳喳,热闹的不得了。
沉香端坐在椅子上,由着丫头梳妆打扮。陈氏左右看着插不上手,立在一旁拿帕子抹眼泪儿,眼中慢慢都是感慨。
沉香看着陈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样儿,无奈的抿了抿嘴,挥手让丫头们出去,只余下母女二人,沉香上前,拉着陈氏坐下,温声道
“娘可是不愿女儿出门儿,若是您不乐意,女儿便不……”
还未说完,已被陈氏捂住嘴,呸呸几声,再顾不得流泪,瞪眼道:“说的什么昏话?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可不能说些个丧气话,不吉利。”
沉香道:”我不是看您不舍得么?”
说来,沉香真是不知陈氏哭个什么劲儿,左右同从前无甚差别,以前她也没跟家里人住一块儿不是?
陈氏白了不知她心思的闺女儿一眼,没好气儿道:“我是舍不得,你大姐出门子那天我也舍不得来着,可你若是真赖在家里,愁都要愁死我了。”
小冤家真是不懂她的心!
沉香道:“这是什么道理?合着你就哭一场图自个儿心里痛快,依我看,娘你是欢喜的流泪,往后再没闺女儿搁家里碍你的眼了。左右用不了几个月您就能抱孙子了,闺女儿有没有的也没甚要紧不是”
沉香这话绝对事出有因,无他,只黄氏肚子是个争气的,不过几月功夫便怀了身子,这下子可是把陈氏给高兴坏了。
先前李氏肚子里那个,陈氏嘴上不说,心里总还是忍不住时不时惦记一番,可家里男人发话,她也不敢多说,如今倒好,有了黄氏肚子里这个名正言顺的,李氏肚子里那个立时被陈氏抛到脑后,不再理会。
沉香不知但凡有了孙子的准祖母是不是都是陈氏那样儿,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把黄氏当祖宗供着不说,见着她也是一口一个“乖孙儿”的,笑的眼都眯缝起来,那样子哟——可是别提了!
沉香想着就觉得酸的慌!
虽说这是事实,可教闺女儿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陈氏也觉得怪尴尬的,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
沉香吐出俩字,道:“实话!”
她就是看着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姐姐家的小虎子白白胖胖的,娘也当初再是欢喜,瞧着也没这还未出生男女都不知道的看重。
怪道人家都说男女不一样呢!可见真真儿的!
陈氏脸上过不去,作势轻拍了沉香一下,嗔道:“好了,好了,娘知道了,这不咱家头一个孙……好了,好了,娘知道错了,往后指定一碗水端平。”
沉香这才作罢。母女一番话过后,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沉香也是该出门子了。
原说国公府纳妾,不过一顶小轿罢了。到了沉香这儿,且按着贵妾的份利,让她回自个儿家里出门儿,允她带着嫁妆进门。
因着这遭,秦家上下都感激的不得了。沉香却觉得,左右都是给人做妾,还弄的那般花样作甚,说一千道一万,不过守着自个儿本分罢了。
可这些想法在看到家里人忙碌着为她准备的时候,沉香却是怎么都张不开口。思来想去,还是由着他们高兴罢、。
因是妾礼,一应都简单的紧。行过礼后,沉香便被送入房里。连着盖头也是省了。
新房不是别的地儿,还是从前沉香住的屋子。只是跟正房之间开了道门,不过几步距离,实则两个屋子是连着一块儿的。
先前沈敬重也是问了她,沉香却是觉得还是自个儿住的地方熟悉一些,倒是懒得换了。
夜色浓浓,外头声音静的过分。
沉香扭了扭脖子,看了屋中桌上摆放的席面,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沉了口气,站起身子,走到桌子边上儿,刚拿起筷子,身后一个细弱的声音弱弱的响起,
“夫,夫人,您,爷没回来呢?”您自个儿用膳不太好吧!
沉香手中筷子一顿,回头看去,出声的不是旁人,以往给沉香做些打杂的事儿,现下嘛,就是她的贴身丫头,也算是升了两等。
这丫头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只是看着沉香,有些怯怯的,一看就是个胆小的,不过该机灵的时候倒是也蛮机灵的,沉香就是看中她没有那些个歪心思,这才要了她。
眼下这情景,偷吃被抓住,沉香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可厚脸皮的人就是这么能,脸色不变的微微一笑,道:
“不碍事,我先吃点儿,一会儿再让小厨房上一桌就是,左右时间也来得及,爷没那般快回来的。”
五官灵敏的人就是有这么个好处,,先头进院子时候,她无意间瞥见过内侍模样儿的人儿叫沈敬重引着往书房去了,不然他是说了要来迎她入门的。这会儿自然不会太快回来。
想着,沉香便放开了膀子开吃,瞧那般情形,还不知得何时才能谈完呢!
圆儿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着,却是不知该怎么办,反正她也不敢再劝了,尤其看着夫人吃的满嘴流油的模样儿,圆儿看呆了去,竟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怎么这么瞧着她也觉得肚子咕咕叫呢!
还有……再,叫一桌席面?
一刻钟后,圆儿看着满桌狼藉,眼珠子定住,许久才反应过来,咕噜一下子往左边儿一转,沉香正姿态优雅的拿帕子拭着嘴角……
圆儿:……呵呵,可真是长见识了。总算知道为嘛要再叫一桌了?夫人,可真是好胃口呵呵~~
瞅着样子,不再弄一桌席面也是不成了,圆儿别瞧着胆子小,可动作却是格外麻利,往小厨房通知了一声,转头将桌子收拾干净,中间空隙还能服侍着沉香洗澡更衣。
沉香看着圆儿递到跟前的衣裳,眼角忍不住抽了抽,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一层勉强算是布料的东西,艰难的弯了弯嘴角,
“这个是神马?”
圆儿垂着脑袋,瞧着垂落眼前的东西,脸上烧得厉害,却还是强忍羞意,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道:
“这是给您准备的寝衣。”
说着,圆儿自个儿都心虚的慌。
沉香手指一动,抖落一下,手上轻飘飘的,扯了扯嘴角,沉香眉头都忍不住一抖,“这个?寝衣!谁弄来的。”
她敢拿书房暗格里那块兵符发誓,这绝对不是她自个儿的东西。
圆儿窘迫的动了动脑袋,声音有些发僵,“奴婢,这——是阿良拿来的,说是一定得跟你说,今晚儿得穿这个。”
沉香恍然,“阿良?好吧,我知道了。”
抽着嘴角,沉香看着手中轻薄似纱的东西,很是颇觉无言以对。
阿良不是旁人,正是秦东娶进门的媳妇儿,她送来的,不用说,肯定跟秦东那混蛋脱不了干系。
寝衣……今晚,还一定要穿……呵呵,管的真宽有木有!
圆儿见沉香笑的叫人心里发慌,只得使劲儿低着头不敢言语。沉香深吸口气,强自压下把那混蛋打成肉泥的冲动,艰难的冲圆儿笑了笑,道:“没事了,你先出去吧!若是爷回来了,也好通报一声。”
圆儿闻言,心中松了口气,连忙应道:“是。”
说罢,低着头退出屋子。
徒留沉香留在屋中,冲手中那东西瞪眼,脸色变了又变。
慢慢吐了口气,手腕微动,那寝衣便被扔到一旁屏风之上,沉香转身,走了两步,蓦然顿住,片刻猛然回头,那轻薄的纱衣还在屏风上摇摆晃动。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门外响起圆儿的特意拔高的声音,“爷回来了。”
沈敬重声音低沉,“嗯,你们退下罢。”
沉香坐在床上,闻言缓缓站起身子,只听‘吱呀’一声门关的声音传来,抬起头来,正好看着揉着眉心的沈敬重步子疲惫,垂着眼边走边对着内屋,道:
“等久了罢!你先歇着,我先去换洗……”
余下的话在抬起眼帘,对上床边儿那人之时顿时消声。脚下步子一顿,却是微掉转头,一步步往内室走来。
沉香动了动喉咙,竭力不想自个儿身上穿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忍着心慌抬眼过去,粉唇微动,缓缓的开口:
“您不是要去换洗?应往偏屋那儿才是。”
沈敬重薄唇弯弯,一双细长眼眸异彩涟涟,阴戾的脸色出奇的显出一抹缓和之色,声音低沉里透出一股子黯哑,悠悠中字字压在心间,
“不急,夜——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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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掩芙蓉帐,烛辉绵绣帏,此间种种不可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