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瑜洲特意留心看了武媚娘一眼,见她脸色通红,显然是生气所致,拍了拍她的手,缓和地说道:“此事是我的疏忽,我向你举荐了他,却不知他是这种人,用一句难听的话形容现在的他,他现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了,如果再这样让他胡作非为下去,恐怕你也受其影响啊。”
丁瑜洲说到最后这句话,没有说得太明白也没有说得太清楚,他想试探一下武媚娘对于贺兰敏之这个人目前的态度。
此刻武媚娘和他的谈话主题自然是处理贺兰敏之的问题,如若贸然说出,恐怕武媚娘会一时难以接受,会导致气氛变得更加尴尬,所以他充分考虑到了武媚娘当下的处境。
武媚娘听完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叹了一口气,态度一时之间模棱两可,对丁瑜洲的话表示同意,又似乎对丁瑜洲的话表示不同意,不置可否。
今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无云,清爽的空气带着殿中的香气漫入鼻息,没有酷暑的炎热,带着春天的温暖,却怎么也吹散不了武媚娘心头的那片乌云。
武媚娘的内心是矛盾的,原先忍耐许久的人和事,她不愿就此忍耐下去,可是又心有不甘,总觉得就此放弃太过憋屈。
其实她的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她应该也必须像丁瑜洲所说得那样去做,他很明白也很清楚丁瑜洲的意图何在,只是丁瑜洲不敢贸然提出,毕竟这些话是要担负责任的。
他体谅到丁瑜洲的难处,也知道丁瑜洲的所作所为,更知道丁瑜洲历来如此,这是丁瑜洲的一贯风格。
武媚娘又是一叹三忧,忍耐不住自己心中的疑问和迷惑,看了丁瑜洲一眼,眼眸里满是星辰大海,随即说道:“既然如此,我知道你的心思,说出来吧,咱们都是这么亲密的人,还有什么不敢说得呢?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的,我自然不会怪你。”
丁瑜洲听到武媚娘这样说,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和心理准备,开始聆听自己的这个意见和建议,于是他变得有恃无恐甚至“肆无忌惮”,完全没有任何顾虑地说道:“既然如此,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依据我的意见,应该丢车保帅,舍弃一些人来保住最大利益者,不知你可舍得?”
武媚娘听了丁瑜洲的话,手里把玩着一件翠玉雕成的荷花摆件,那是点缀各色宝石的白玉荷花,不断揣测和思考丁瑜洲话里的意思。
武媚娘犹豫不决:“这,你说的意思我懂,可是这会不会有些太冷酷绝情了,我看不惯那娘俩,但对于敏之我还是颇为喜欢的。”
丁瑜洲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就是建议她放弃贺兰敏之,让她不受其影响,至于后续的事情再做从长计议。
这是丁瑜洲给武媚娘支出的一招。
武媚娘心里是有着浓浓牵绊的,揣测来揣测去一时难以决断。毕竟此事牵连到自己的亲人,不免又想到了姐姐韩国夫人以及贺兰静乐二人的死,一种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这些人的死多多少少与她武媚娘都有着直接关系,让武媚娘不忍对自己亲人都如此心狠手辣。
想到这里,武媚娘心慈手软了。
当初丁瑜洲提出重用贺兰敏之建议的时候,她武媚娘是欣然允诺的,私底下觉得这样能够弥补对于武顺和贺兰静乐的愧疚。这是武媚娘心里难过的一道坎。
虽然她如今已经是贵为天后,掌握着万民的生死,站在万山之巅,无人之境,她能够体会到权力带给她的快感,同时也能够真正尝到权力所赋予她的生杀大权之滋味。
“你再想想吧!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吗?”
武媚娘以一种商量的语气对着丁瑜洲祈求,想让他再筹谋出保住贺兰敏之的措施出来。
丁瑜洲很明白武媚娘的意思,没有立即回答武媚娘的话,而是端起了桌案上的一壶茶,自斟自饮起来,先润了润嗓子,脸色神秘,不慌不忙地说道:“现在已然是困局,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你如果不下定决心,恐怕难以根治本源。当断则断,如若不断必受其乱,只有这一招能够立即见效,才能够扭转局面,将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丁瑜洲的劝说符合当前的实情,也顺理成章。
他所忧虑的正是事情的真相和本质,也是最为真实的忧虑,如果做不好,事情闹大了,那么他们很多人都要遭殃,甚至高大楞假扮皇帝的事情都有可能被识破,群臣势必群起而攻之,势必要冲入紫宸殿一验真假
为了防止紧急群体事件的发生,也为了确保事态安稳,让自己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处理国家大事的层面上,以此来保住自己的辛辛苦苦拼来的权利,武媚娘想通了。
她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嘴唇紧紧的抿着,双手握成拳头慢慢松开,浑身上下表现出的是一种久违的自然恬静之态。
“如此甚好,恐怕也只能如此了,敏之那家伙是烂泥扶不上墙,孺子不可教,他这辈子算是没救了,不务正业,不走正道,理应被惩罚。”
丁瑜洲见武媚娘神色平和,说话间更是轻描淡写,知道她已经放下了,不再犹豫,对她投去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点点头表示安慰和鼓励。
武媚娘的话其实很清楚,丁瑜洲听明白了。
武媚娘这是做出了最后的无奈选择,那就是牺牲贺兰敏之这个原先最重要的棋子。
贺兰敏之即将走到人生末路的最后时刻。
只听武媚娘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现在还不想要贺兰敏之的小命,不能让他再姓武了,恢复他的本姓了,别让他玷污了我武家的尊荣,撤销武姓之后,将其发配流放到雷州吧,让他在雷州好好反省一二。”
丁瑜洲听着,心里头五味杂陈,此一去山高水长,路途遥远,恐怕凶多吉少。
这雷州不是别处,正是今天广东一带,在唐朝那可是蛮荒之地,很多被贬的大臣去往那里之后,都是生不如死,有去无回。
丁瑜洲感慨万千,不由感叹,一个人的命运就是这样有趣,可以尊贵到万人敬仰,也可以低贱到万人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