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来竹听到丁瑜洲的这一番承诺之后,不再对他死缠烂打加纠缠不清,不再过度地殷勤逢迎,也看出了丁瑜洲是着急出去,故而一抬手,让手下将城门全都打开,躬身让开了道路,让丁瑜洲和阿元他们能够顺利通行。
丁瑜洲心里暗暗叹息:
好险,好险,有惊无险。
他们三人纵身一跃骑上快马,双腿夹紧马肚子,直穿过北城门,如离弦的箭一样,快速往城外跑去。
丁瑜洲出城门时,转头回望了钱来竹一眼,又见他眼神笃定踏实,知道他是那种踏实肯干勇于担当的人,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小人,再加之他没有靠山、实力加背景的光环,所以始终无法得到上司赏识。
想来就是因为这一缘故,他才在北城门一直守城门,守了足足十几年,从青涩懵懂的青年一直过了三十而立快近四十不惑的年纪。
这就是大唐极其普通的官员的一生命运,其实也是历朝历代没有背景官员的真实写照。
如果没有重要的靠山,如果没有显赫的家世,如果不是大家族的女婿或者姻亲,他们这一生可能都在原地踏步走,除非付出马革裹尸的代价会获得追封。
这也是为什么在大唐五品官是官员提拔道路上的一道坎。
当上官考上公务员并不意味着就成为了有保障的公务员,只有当上五品官才行,如果当不上五品官,只能得到起码的保障,还无法让家人也获得保障。由于国家经费和薪资水平的限制,五品以下官员数量很是庞大。
钱来竹就是大众普通官员中的一位,他们为了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多的工资,宁愿在自己的原则之外做一些事情,为了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富贵,为了那一份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有些人似乎什么都愿意做。
钱来竹还算本分老实的,与大多数同僚不一样,钱来竹端庄沉稳,面对一些事往往都有自己的看法,尤其他对每一件事都看得很透,看得很开,毕竟是在基层磨练摸爬滚打出来的人,往往对于百姓最关心最急切需求的事情了如指掌,但是上达天听的本领还需要加强。
丁瑜洲对这个人印象极为深刻,只能无声叹息,世家大族的影响力仍在,寒门子弟的晋升还需要继续改善。
一边骑马狂奔,一边神游天外,丁瑜洲不住地思考着所见所闻。
阿元和长孙浩然跟在丁瑜洲身后,两人随口交谈当前局面。
阿元首先说道:“看样子守城的兵丁们还没有接到皇帝逮捕命令,如若知道了,那么他们便会对咱们痛下杀手啊。”
长孙浩然发表自己看法道:“是啊,洲哥,刚才见你一个劲儿地忽悠那个钱守将,真是替你捏把汗,那家伙明显是在你面前阿谀奉迎,生怕他啰啰嗦嗦没完没了,耽误了咱们的时间,别到时候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
钱来竹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地说道:
“不错,你们所担心的事情确实很对,我也早有预测和担心,如果他们得到了内幕消息,知道我大势已去,他们自然就不会如此待我了。不过,哈哈,既然放了我们出来,这也是对我们有恩,咱们不能忘了。”
丁瑜洲说完随即摆摆手,因为他发现他的两兄弟们似乎还有话说,抢先说道:“钱来竹什么底细我是清楚的,想来你们也是清楚,他之所以长期在这北城门,无非就是因为没有得到赏识,幸亏今日遇上他,要是旁人,恐怕今日出城就难了。咱们要记得他的好,等咱们重回长安时候别忘谢谢他。我怕会连累他啊......”
丁瑜洲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一番话,他没有去看长孙浩然和阿元,只自顾自的骑着马向前方走去,他的心里对未来还是充满了希望的。
世事无常,一切瞬息万变。
如今万贯家财荡然无存,位居高位的宰相之职也即将很快将被剥夺,大唐风云人物丁瑜洲突然之间从人生巅峰跌入谷底,一不小心瞬间就跌落到了万丈深渊之下。
不出一天的功夫,他就会从天上直接被打到了地上,似乎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恐怕还会四脚朝天,甚至直接头撞大地。
昔日的荣耀成了今日的负累,昔日的显赫成了今日的低落,三起三落或许不是他的神话,但是这大起大落的生活,已经成了丁瑜洲人生的经历。
当年初来长安,苦楚和苦难他都一一尝过,其中的滋味他自己清楚,现在还多了一个长孙浩然,想着或许要经历一场生死,丁瑜洲就觉得愧对他们兄弟二人。
只有经历过生死,才能够检验经历的真实。
同甘容易,共苦困难。
大难来时各自飞,不光是夫妻,还有这些所谓的朋友,狐朋狗友多了去了,一旦有灾有难,立马不见踪影,这本是人之常情,同时也是亘古不变的人情世故。
真正能在最危急的时候一直陪伴在左右的人,那才是真性情才是真情意,平日里说得再好,称兄道弟的多了去了,可是真正的朋友有几个,只有面前的这两个。
一个人只有在落魄的时候才能看清人情事故,世间最凉薄的就是人心。
丁瑜洲目视着前方,见一轮落日正斜斜地挂在西边的天际之上。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周围的云朵,红彤彤的云彩预示着未来那深不可测的景象。
长孙浩然和阿元紧紧地跟在丁瑜洲的身后,他们原本是快马加鞭地行进,后来见后面没有追兵追过来,行进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
他们三人就那样潇潇洒洒地并肩齐步在路上。
这一条杂草丛生的路,他们之前走过,并不是往来长安的官道,完全是羊肠小道。
道路两旁周围杂草横生,郁郁葱葱的杂草长势喜人,几乎吞噬掉了大半道路。
速度慢下来,三匹快马终于能喘口气,吃着路边的野草,嚼起来似乎很受用的样子。
眼看着天色不早,刚才还是沉闷天气,似乎有一场暴雨来临,而此时却又突然由阴转晴,变得晴空万里,着实让丁瑜洲他们深感希望,看来天无绝人之路,知道他们无家可归,不愿他们再受苦遭罪。
他们三人就这样走着,慢慢悠悠地走着,仿佛是闲庭信步,欣赏郊外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