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此时的内心是混乱的,是说不清楚的,因为他面对着的自己最亲的舅舅,他不愿意下手,同时他还念着这最后的大鱼即将上钩,他必须要做出最后的决断。
前进和倒退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李治的所作所为将影响着朝廷未来的变化和整个大唐的局势。
李治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决断,他的选择犹豫症又犯了,他内心深处那份最为柔弱的地方又在发挥着作用。
他不住地提醒自己要狠下心来,可一想到长孙无忌的音容笑貌,想起毕竟那是自己的亲舅舅,就不想把彼此的关系搞得剑拔弩张,关系破裂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
“皇上,臣妾劝您还是早下结论为好,万万不可因之而浪费了绝佳机会呀。既然丁大人和许大人已经替您筹谋好了,千万不要再像之前那般犹豫不决了呀。”
武媚娘的声音突然在李治的背后传了过来,让李治微微一惊,随机恢复常态。
此时武媚娘正躲在李治宝座后面的鎏金紫檀木大屏风后,藏匿在朝廷中,观察着、注视着整个朝局的变化。
这是武媚娘第二次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听国政大事,第一次是废王立武的时候,因为牵连自己,所以李治允许她这么做,可是这次她是背着李治自己偷偷来的,刚才实在忍耐不住才出言提醒李治。
李治因为不知道武媚娘在自己身后偷听,所以才神色微微错愕。
其实武媚娘的出现是丁瑜洲特意安排的,他们二人之间继续保持着暗中联系和沟通,所以丁瑜洲和许敬宗今日的行为提前告知了皇后武媚娘,以便她能够从旁协助。
李治并不知晓武媚娘今日会突然出现在屏风背后,也更不晓得武媚娘与丁瑜洲已经作出的这份筹划。他很快恢复常态,微微转头悄声回道。
“皇后,你也认为朕必须下达最后处决的命令吗?”
武媚娘那果断干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陛下,臣妾觉得此事易早不宜迟,久拖不下必然招致祸患,还是提前下手为好,别到时候给了他喘息的机会,把他逼急了,反过来咬咱们一口,可就得不偿失了啊。”
李治点点头,他认为武媚娘的分析格外有道理,现在他掌控着主动权,可以做出各种各样的事情,如若他失去了主动权,那到时候长孙无忌一旦缓过劲来反对他自己可就麻烦来了。
李治坐在象征权利至高无上的鎏金宝座上,晃动了一下身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因为腰身一直直挺着很难受,努力让自己找到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叹了一口气说道:
“朕听闻长孙无忌谋反这件事深感痛心,想来朕还是家门不幸呀,亲戚中总是有叛逆者,朕刚登基的时候就遇到高阳公主谋反,处死了一大批人。现在我的亲舅舅竟然也谋反了,你们说朕还有何颜面来见天下人。亲舅舅谋反,如果事实真的存在,朕可该怎么办呀?”
李治说完,竟然触景生情,伤心地流下泪来,那威严的相貌中带着发自内心的伤心,几行清泪更是透露着唏嘘和惋惜。
众大臣见皇帝泣不成声,全都装模作样地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他们哪里是真心哭泣,他们其实是在看一场有关长孙无忌的重头戏吧。
丁瑜洲也在那装模作样,不住地用手擦着脸上那似有若无的泪,分析着李治的这番话,敏锐地发觉了李治当前内心的矛盾心理。
其实这件事只是许敬宗的凭空捏造,李治就相信了自己的亲舅舅意图谋反,不过他并没有十足的相信,其实他若真得念及昔日的旧情,他就绝不会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给这件事情定性了。
如若他真得念及长孙无忌的辅助之功,他也不会将长孙无忌与谋反二字挂上钩,他忘了昔日是谁辅佐他登上了大唐的皇位,他更忘了昔日是谁把自己当亲生儿子一样尽心尽力。
过去长孙无忌所做的种种,李治都忘了,虽然他犹豫不决的性格让他不敢相信,但是他心中已选择相信长孙无忌谋反的事实。
屏风后面的武媚娘不再说话,因为她听到李治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希望看到得就是这种情形,此时李治的态度是暧昧的,他不相信长孙无忌的谋反,但是他又希望通过这次事件将长孙无极除掉。
权力的欲望在膨胀,已经超越了亲情,已经将亲情揉碎成粉末。
他长大了,他不再希望生活在舅舅的阴影之下。
从贞观二十三年到现在已经有十个年头了,这十年间他一直生活在舅舅的控制和影响下,这让他越来越觉得很不舒服,所以朝堂之上只要有长孙无忌在一天,他就感觉头顶有压力,不能够肆意妄为,就感觉这个皇帝当得就窝囊。
不光如此,李治还看不中长孙无忌在朝堂之上对他严加管教,更看不惯长孙无忌对他指手画脚。
年轻人都有这种叛逆的心理,不希望被指责不希望被调教,可是不经过这一番指责又怎么能够成长成熟呢?
缺少了监督的皇权是危险的。
李治擦了擦眼睛,甩下几滴泪来,当然这只是做做样子,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十分痛苦,众臣见皇帝不在哭泣,也都纷纷停下了哭声,全都等待着李治下达最后的决定。
众人不敢发表言论,毕竟这件事涉及皇帝的国舅,所以他们不敢说话,怕说多了带来杀身之祸,可就得不偿失了。
众人等来等去,最后却等来了这么一句话,着实让众人大跌眼睛。
李治突然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对着满朝文武说道:
“事已至此,朕还要回去再想一想。”:
......
朝政如天上的云,变幻莫测,长孙无忌依旧将自己深锁书斋,不过问朝政。
长孙无忌知道自己已到了穷途末路,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他只求自己能够完成自己心中最后一点愿望,希望自己在风烛残年再为大唐做最后一点贡献。
许敬宗本想与丁瑜洲一起再为这件事情添把火,可是丁瑜洲却拒绝了,因为他知道事情的进展还没有到那最后决策宣布的时候,还需要留给相关人员以充分的心理准备和酝酿爆发的时间。
钓鱼的过程中,最后的大鱼最难钓,只有将这只大鱼的体力彻底耗尽,它才会束手就擒,否则有可能会让大鱼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