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是我心,人动则心动。不动则心静,管他作甚何”
……
“世无安定法,心静如是闻。归于平静处,方证菩提心。”
……
众人所作的偈语有很多,但是都没有获得玄奘大师的点头认可,可见听经人数虽多,但是能完全领悟到其中深奥道理的却寥寥无几。
清风带着凉意徐徐吹来,摇晃着殿宇上挂着的铜铃,发出清脆的乐声。香雾缭绕间,善男信女的讨论声犹如潮起潮落,此起彼伏,刚才人声鼎沸,议论激烈,现下已经进入低谷,渐渐恢复了平静。
殿内,玄奘大师一身红色嵌珠玉宝石袈裟,端坐在经案前,双手合十,目光祥和,安详从容的脸色中透着一丝失落,意欲开口宣告此次讲法结束,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有力的女子声:
“大师,弟子妙真斗胆献丑,谨献一首偈语:人间万般苦,皆在一心间。能除一切苦,但求本无心。”
武媚娘此语一出,不仅惊讶了玄奘大师,引得玄奘大师面含微笑,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频频点头,而且也获得了在场里里外外所有听众的关注和赞叹,称赞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幕幕一重重,在丁瑜洲的眼前如电影画面般一帧帧上演,武媚娘的偈语也惊到了丁瑜洲,着实让他对武媚娘有了新的认识。
丁瑜洲内心激动,眼睛紧紧地盯着武媚娘,心中仔细诵读着武媚娘的这首偈语,心想: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史书中可是没有任何记载的,武媚娘在感业寺出家修行的法号叫妙真?武媚娘所作的那首偈语,寓含着极为深厚的哲理,史书中也丝毫没有记载。看来是此时的武媚娘还不够出名,没有引起名人效应,试想一般人的言论怎么可能入得了史官们的法眼呢?!
想到这,丁瑜洲的脑海中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意识,既然武则天说的这么好,我为何不也说一个与她一争高下呢?
紧随着此念头,丁瑜洲浮现出一首现代社会家喻户晓的偈语,原来他突然想起宋朝禅宗六祖惠能大师的那首传之后世的偈语,细细想来,发觉其中大义正贴合此情此景,一时没忍住心中的冲动,对着殿内的玄奘大师高声喊道:
“大师,我也作一首,您听听如何?”
玄奘大师到底是出世高人,虽和丁瑜洲相距虽远,但是距离丝毫影响不了大师的惊人听力,听声辨人,他迅速在人群中搜寻到丁瑜洲的身影,见此人衣衫褴褛,但是气质非凡,猜想或是什么隐士高人,便回应道:
“好,说来一听。”
丁瑜洲哪里是什么隐于闹市的世外高人,无非是借用了几百年后才出现的偈语罢了,倘若要是真让他去作偈语,他可作不出来。
丁瑜洲抱着一种玩世不恭的心态,心想既然玄奘让自己发言了,那就好好表现一番,说不定能有机会上前近距离见一下这个大明星,另外,他还想看看惠能大师的这首偈语在玄奘这里会得到如何评价,于是带着感情,带着抑扬顿挫的声调,高声说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啊!啊!”
此偈语一出,整个大雄宝殿一阵惊叹,随即陷入死寂,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衣衫破烂的杂役身上,完全出乎丁瑜洲的意料。本来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想着借用惠能之语博得一下众人的掌声,却不成想,竟然安静得如入无人之境,丁瑜洲发觉周围人看他的那眼神奇怪的可怕,全都是异样的目光,让他心中直发毛,气氛陷入死寂的诡异。
丁瑜洲不断追问自己,这难道是作死的节奏?!
不仅如此,丁瑜洲察觉到距离自己较近的几个壮汉,正摇摇晃晃着身子意图靠近自己,还看见几个妇女儿童对自己侧目而视,脸上挂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什么情况?
丁瑜洲作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惊疑自己刚才所说的这句偈语可能不符合大唐人民的口味,毕竟这是几百年后才会出现的语言,其中的所蕴含的哲理,大唐人民理解可能会有代沟。
丁瑜洲心想,自己可不能这样等着被群殴,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才是最佳策略,左右看了看一番,见胖尼姑子早不知道跑哪里偷懒去了,寻思着此时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暗叫:
真是天助我丁瑜洲也,拜拜了您!
丁瑜洲正要拔腿就跑,逃离众人的围攻,却听到玄奘大师说道:
“刚才那首偈语是哪位居士所作?深邃而透彻,符合贫僧本意,既然今日有缘,还请上前来与贫僧讨论一番吧。”
丁瑜洲一听,玄奘大师这话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忙向大雄宝殿里面看去,只见此时天气晴好,火热的日光照在大雄宝殿金黄色琉璃瓦上发出耀眼的光芒,熠熠生辉,让他眼前有种迷离梦幻的感觉。
丁瑜洲清晰地听出了玄奘大师话里的意思,这是对他那首偈语的评价,也是对他那首偈语的赞赏。既然如此,丁瑜洲怎么可能再选择逃跑呢?如果再逃跑,多不给玄奘大师面子啊?
丁瑜洲的脸上挂着贱贱的笑容,慢慢收回他那已经踏出三步的脚,在众人的注视下,来了个帅气的大转身,高声喊道:
“法师,那偈语是我说的!”
丁瑜洲不去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大雄宝殿。
众听法者大多也听出了玄奘对丁瑜洲偈语的赞赏,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到了这个穿着破烂的杂役身上,众人眼神里除了刚才那异样的目光,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其实丁瑜洲到后来才明白过来,这些听法者之所以刚开始那般看着他,是因为这首偈语彻底把他们镇住了,几乎所有人在听到那首偈语的时候,都瞬间脑神经短路,任凭他们的想象力再怎么丰富,他们也难以接受一个打扫厕所、刷恭桶的杂役竟然能说出如此接近佛理的偈语。
此人如果不是丁瑜洲,或许还真不会发生如此有趣的事情,又有谁会想到这首偈语可是几百年后才出现的,他们这些人可以提前几百年听到如此微言大义的偈语,真可谓是三生有幸了。
丁瑜洲来到大雄宝殿,心情复杂而紧张,虽然心中急切想一睹玄奘大师真容,但是当前遇到了一个历史逻辑问题,才是丁瑜洲心里最为担忧的。
见玄奘大师是何等光荣之事,丁瑜洲在担忧什么呢?
原来丁瑜洲知道此时的玄奘大师在翻译从古印度那烂陀寺带来的佛经的同时,还正在撰写《大唐西域记》这本书,问题是如果这首偈语被玄奘大师记录在佛经或者回忆录中,势必会影响后世历史的发展走向?
提前让这首偈语现世所造成的影响不仅仅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更严重的后果极有可能会让后世的惠能大师这个人物和佛教禅宗都不存在,甚至再往大处说都有可能影响整个历史的发展进程。
真实历史情况不容改变,即使穿越,也不能改变,一旦改变,有可能穿越的这个人也将凭空消失,这是历史维度和时空的问题,不是简简单单的玩笑,是影响深远的大问题。
这首偈语的作者必须是宋朝的惠能,绝对不能是我丁瑜洲,也不应该是玄奘。
丁瑜洲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后,顿觉后背冷汗冒出,额头上、鼻尖上,都是细细的汗珠,心中想着,必须尊重历史,尊重古人,历史不容改变,也绝对不能改变。
丁瑜洲不说话,只是低头站着。
大雄宝殿内佛像威严高大,佛前供奉着新摘的荷花,空气中弥漫着荷花的淡淡清香,半人高的红烛左右并列在佛像前,发出柔和的光芒,象征着佛陀伟大的精神,如明亮的烛光,潜移默化地普渡众生,教化众生。
玄奘大师端坐在佛案前,面容和善,慈祥地看着丁瑜洲,说道:
“居士,姓甚名甚?”
丁瑜洲听到玄奘大师喊自己,赶紧将神思拉了回来,转头看了一眼武则天,见她也看了自己一眼,便率真地答道:
“回大师,草民乃后院一末等杂役,无姓无名,只是世间空空如也一可怜人罢了。如果您要称呼,就称呼我大傻子吧,因为他们都喊我大傻子。”
众人听见丁瑜洲如此介绍自己,滑稽搞笑,傻里傻气,顿时哄堂大笑,唯独武媚娘和玄奘大师没有笑。
武媚娘没有笑,是因为她知道丁瑜洲的名字,知道他不是傻子,反而觉得这个人高深莫测,绝非凡人。
玄奘大师不笑,是叹服此人能够说出那么精深的偈语,其造诣比自己西行求法数年的境界还要略高出许多,又惊讶于如此乡野村夫能够达到如此高深的佛学境地,着实是奇迹中的奇迹。
玄奘表情严肃,双手合十:
“居士所言句句透着高深佛法,着实让贫僧佩服,正所谓有即是无,无就是有,有有无无,都是空。”
丁瑜洲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也学着玄奘双手合十,心想:
不是吧?这也可以?我可不想被大家关注,您老人家还是赶紧放了我吧!
丁瑜洲心中暗自惊讶,自己无非就是害怕改变历史走向,不想让众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而已,竟然被玄奘大师听出了佛理,到底是得道高僧,一言一行中都能悟得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