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自己的父亲,侯玉郎的语气就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像侯氏这样的商业大家族,向来秉持的都是独揽大权的作风,谁是家主,谁便拥有最高的话语权。
即便是侯玉郎和侯玉贤这两个亲儿子,在面对家族重大决策的时候,也是没有任何干涉的权利,若非家主开口询问,他们甚至连意见也不能提。
一切以侯家家主,也就是他们的父亲马首是瞻,旁人不得置喙,更别说反驳了。
聂灵儿对侯氏的家风略有耳闻,自是知道让侯玉郎去改变侯氏的腌制模式是异想天开,她也从未想过让侯氏去改变任何。
所以这次,她的办法并不是以侯氏为出发点。
只见她微微一笑,道:“侯氏无法做出改变,不代表你就无计可施了。”
侯玉郎神色木讷,显然还不明白聂灵儿话中的意思。
聂灵儿轻声继续开口解释:“一款新兴酱菜的研制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选材,调味,腌制时间等等一切因素完美契合,才能制作出一道理想的新品。”
“若是只靠你一个人,或者是你这些分店里的酱菜师傅们研究创新,怕是很吃力。”
“或许能成功研制出一两种满意的,可这显然还远远不够。”
“而且这些酱菜师傅在侯氏做了这么多年,对于酱菜的制作方法其实早已被侯氏影响,若想让他们想出什么新花样来,其实更难!”
侯玉郎闻言不禁神色更加颓然了,其实这个办法他早就想过了,若要创新,他第一时间便是想要让他手下所有的酱菜师傅们集体想办法。
可也正如聂灵儿所说的,他们在侯氏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已经很难再生出其他特别的想法和主意了。
“姑娘说的都对,这个方法我确实试过,也确实行不通。”侯玉郎低声道。
聂灵儿随手将侯玉郎面前已经有些凉了的茶倒掉,又给他续上了一杯热的。
眉梢轻挑,意味深长的出声:“侯老板你瞧,就像这杯茶,凉了便倒掉,换上新的便可了。”
侯玉郎低头看向杯中那冒着新鲜热气的香茶,凝思了片刻,而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聂灵儿:“姑娘的意思是……”
聂灵儿抿唇而笑,继而才道:“大昭国土丰饶,皇帝一人要操心举国大小事宜,若没有满朝的文武臣子,纵然皇家天威浩荡,也没办法震慑大昭这般泱泱之地。”
“三年一次的科举大考,也足以见得皇室求贤若渴,臣子们如同这杯中冷热香茶,新旧更替,只有不断的吐纳新的政见,才能让皇上更自如的坐在龙椅上运筹帷幄。”
一语道醒梦中人。
即便聂灵儿的话说的相当隐喻,可侯玉郎还是听明白了。
她这是在暗示自己,应该将目光和手腕放的更宽阔一些,去寻求更多人的想法。
“姑娘,我似是明白了你话中的意思。”侯玉郎面露欣喜之色,追问道:“还请姑娘明示,我当如何去做?”
聂灵儿微微一笑,却还是没有将话说的那么明白,只是引了淮阳城的故事给他听:“侯老板应该知道知府大人每年为了千金余桑浅的生辰宴设立了一场竞争极其激烈的厨艺大赛吧?”
侯玉郎当即顿悟:“姑娘的意思是,让我也举办一个酱菜大赛!”
聂灵儿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淮阳都的厨艺大赛举办了这么多年,历年来的选手可谓是百花齐放,而多数佼佼者都曾是默默无闻之人。”
“所谓高手在民间,很多人在被发现之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本事,那侯老板何不当一回伯乐?只等这些人将自己的奇思妙想端到你的面前,便可坐享其成了!”
话说明白了,侯玉郎也兴奋起来了:“就如同那科举大考给朝廷进贤一般,这酱菜大赛的佼佼者也将为我所用!”
聂灵儿再一次笑着点头:“就是这么个道理。一个人的能力再强,却也不及万千个脑袋聚在一起,大昭地大物博,美食更是数以万计,只要侯老板有心去发掘,别人总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侯玉郎的脸色已经由阴转晴,发自肺腑的佩服聂灵儿的聪慧和变通能力。
正如聂灵儿说的,他之前是把自己逼近了死胡同里,才会看不清前面的路有多宽。
还是眼界的局限以及思想上的桎梏,他竟是还没有灵儿姑娘的思想来的变通、来的灵活。
“灵儿姑娘,多谢你。”侯玉郎起身,语气诚恳的道谢。
不过短短的一番谈话,聂灵儿却照亮了他已经看不见丝毫光亮的心。
而聂灵儿却只是起身轻言提醒:“谢就不必了,各有所图罢了,侯老板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就好。”
“那是自然,姑娘放心,我说过的话绝对不会反悔。”侯玉郎信誓旦旦的保证。
聂灵儿却只是淡然一笑:“我自是信得过侯老板的为人,但生意场上风云策动,谁也不知道后续会有什么意外。你目前还不是侯家的家主,纵使我信你,却也信不过侯家的其他人。”
“所以还请侯老板立个字据,你我签字画押更为保险稳妥些。
显然,聂灵儿并不是一个靠冲动和感情做事的人,尤其牵扯到彼此的利益,那必须要公事公办才行。
而当下在大昭,签字画押已经是最高级别的契约方式了,日后即便侯氏的其他人出来干涉,也改变不了任何。
毕竟之前自己的大哥已经做过了一些下三滥的事儿,所以此时灵儿姑娘对自己提出这个要求,侯玉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同样是生意人,自是理解聂灵儿心里所想的。
“全听灵儿姑娘的。”侯玉郎一口应下。
“如此甚好,那事不宜迟,侯老板还是尽快将这酱菜大赛的事操办起来吧,早日收集到美味的新式酱菜,长陵镇的铺子才能早日重现生机,我也能早日分到分红不是?”聂灵儿笑道。
侯玉郎点了点头便没再多留,再一次道谢后便快步离去了。
聂灵儿瞧着桌上的茶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若非是自己从未来而来,肚子里已经装了无数的热茶,只怕如今她也早就成了凉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