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卫红的质问让余素敏脸白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谢卫红还想再说什么，余素敏已经不再给她机会。
“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你想去哪儿去哪，只要你不后悔。”
说完，余素敏就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后，余素敏看着谢岳平的书桌，长久地凝望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若无其事地出门。
不管谢卫红怎么闹腾，总归是个孩子，既然下乡已经无可更改，要准备的东西总得给她准备齐全。
农村生活需要什么，余素敏很有经验。
谢岳平家就是农村的，谢家就在公社边上的大队，虽然挨着公社，但也是乡下，要种地上工的。
余庆华很有眼色，刚在楼下晾完一家人的衣服，见余素敏要出门，马上跟着替她拎东西。
所谓“唆使”谢卫红的事，余庆华没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但余素敏不喜欢，她现在是绝口不提了。
再就是谢卫红执迷不悟，非看上个光有脸的姓裴的。
谢卫红就是不够果断，有念头的时候看准目标，直接把事情办成了，下乡哪还有她的事。
顶多就是姑父被处分？
处分总会过去，下乡可是一辈子的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拖泥带水拖到男狐狸精出现，余庆华连连摇头。
最近她也在帮她姑姑劝谢卫红，在周边是真比去别的地方好，可谢卫红现在也不听她的。
还觉得她背叛了，最近都不搭理她。
余庆华心里也是有苦难言，她现在寄人篱下，自然要跟着余素敏的意思走。
她得先保住自己的前程。
……
谢岳平这一趟出差非常顺利，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裴照临突然不告而别，谢岳平最冲动的时候，差点跳车追了回去。
但理智还在，知道要是把工作搞砸了，那才是真完蛋。
他还是去了渝市。
除了裴照临这一桩，其他都很顺利，该联系的也都联系上了。
黔省那边也联系到了黄四平。
说是谢泷西他们去考察的时候，碰到个要死的知青，以为活不成了叫她们捡回去，没想到活了，抖出矿上一些事。
不过叫谢岳平不用担心，问题不大。
就是下乡地点的事受到了影响。
“老谢，你这个闺女，挺厉害的啊！”黄四平磨着牙，声音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要不是上头有人罩着，这回真栽里头了。”
陈广夏出事的那个矿，都不在他管辖的公社，归属十分隐蔽，竟然都能查到他头上。
谢岳平这会庆幸，要不是他最开始一意要把谢泷西送到黔省，这会黄四平非得迁怒上他。
“那就是个孽障！”谢岳平提起也生气。
电话那头黄四平笑了，“不急，孩子还小，等她长大点再说。”
一个女娃子而已。
当然，最近是什么也做不了了。
谢泷西在电材厂羽翼渐丰，家丑外扬得人人皆知，谢岳平轻易不敢动她。
黄四平更加，他近几年表面上都得老实做人，改过自新。
不过来日方长嘛。
黄四平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
“你想法把姓裴的小子弄过来就行，其他的不用管了。”黄四平最后道。
谢岳平心说他现在都不知道去哪里找裴照临，“那是肯定，不把他送到你那里，我也不放心。”
电话挂断，谢岳平出去街上走了一圈，冷静了一下，回邮电局又挂了个电话号。
他得给老家那边打个电话，安排一些事情。
电话一接到公社，谢岳平不等对方说话，就直接开口，“谢志国家门口不是有口塘吗？通知我家里，让他们在里头倒点东西。”
话说完，电话那头没人回话。
谢岳平皱了皱眉，“你听到没有？”
回应他的是电话断掉的声音，谢岳平眉头拧紧，难道是信号不好？
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但不至于对方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不过公社话务员是他初中同学，当初对方能当上话务员，还是他跟公社领导推荐的。
同学一直非常感激他，这些年也拿了他不少好处。
谢岳平对自己的同学还是很放心的，毕竟同学这话务员的工作，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而已。
自己家里他就更放心了。
谢岳平提心吊胆半个月后，走出邮电局这一刻，终于如释重负。
唯一的阴霾，就是裴照临的事不知道怎么交代。
等回电材厂后，再用厂里的电话联系一下京市，谢岳平也不是太担心。
毕竟裴照临想下乡，只能通过他。
谢岳平出差结束，坐上返程的列车的时候，裴照临已经在谢泷西的安排下，提前一步前往蒲宁。
第二批知青即将集体下乡。
谢泷西现在上午在厂办，下午在知青办帮忙，杨主任不肯放人了，怕撒手没。
知青办最近前所未有的热闹，陈述和梁靖坤也早早报了名，选了蒲宁。
出发在即，两人已经不去车间了。
他们师傅把他们赶了出来，说看见他们就烦。
好不容易培养上手的徒弟，扭头跟他说要下乡，给师傅气得，少吃了一碗饭。
不过师傅也是真的喜欢梁靖坤，给他送的不少自己攒的粗糙但好用的工具配件，还领他另外认了师傅，系统跟老师傅学了一段时间的电器修理。
他本来基础就不错，算是深造学习。
“选蒲宁的还不少。”吴姐翻着统计表，表早上才全出来。
谢泷西笑，“谁叫蒲宁有代言人呢。”
什么人？
吴姐听得表情一懵，谢泷西忙解释，“我是说，有陈述这么个替蒲宁说话宣传的人。”
演讲的效力，在蒲宁被公布出来，陈述现身说法，说自己去的其实是蒲宁开始爆发。
这次下乡，厂里一大半选了周边，一大半选了蒲宁，只有很少一部分，去支边。
他们大多是有亲人朋友在那边，去了也有人照顾。
以及少数理想主义者，一心往最艰苦的地方去。
谢泷西帮着登记了一些，她非常郑重地把前世那些消失的名字一笔笔写下。
包括上辈子关系很好的朋友。
虽然这辈子他们很难再有过命的交情，和超越时间的友谊，但谢泷西真心为他们高兴。
大家都好好的，就好。
……
谢卫红是被余素敏压着去知青办改到蒲宁的。
开始谢卫红选了边远地区，余素敏嘴上说不再管她，最后还是熬不住。
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地逼着谢卫红主动去改了地方。
“你这闹呢，名单都已经报上去了，车票都买好了，还怎么改！”吴姐对除谢泷西以外的谢家人印象都不好。
尤其是把偏心直接写在脸上的余素敏。
谢卫红破罐子破摔，说那不改就好了，但余素敏腆着脸，小心地讨好地同吴姐求情。
“我知道给您们添麻烦了，但孩子不懂事，麻烦帮忙改改吧，票钱我们自己补，自己补。”
谢卫红在旁边看了，朝天翻了个白眼。
吴姐不想帮忙改，但梅主任正好这时候进来了，余素敏就改去求梅主任。
梅主任还是要心软一些，对各地的情况也很清楚。
边远地区生活确实比较苦，没有办法，农业本来就是靠天吃饭的行当，那边的地理条件不好，资源有限，不是光凭人努力就够的。
“改吧，改了就不能再动了。”梅主任示意吴姐给她们改。
吴姐没好气地改了，这一动，连着好多份资料都要改，档案也要找出来另放。
看着吴姐改完，余素敏才算放下心来。
出了知青办，谢卫红就伸手，“不是答应给我两百块钱吗？钱呢，给我。”
余素敏一拍她的手，“我都是为了谁，放心，少不了你的，等你走的那天，我去银行取给你。”
谢卫红不满意，但余素敏说存折在谢岳平身上，谢卫红也没了办法。
余庆华在家洗衣服做饭，看到臭着脸回来的谢卫红，和笑容满面的余素敏，心里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她一直以为，女孩子只有嘴甜勤快，懂事知进退，才会被大人喜欢，被疼爱。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谢卫红就是没有任何条件地被余素敏爱着的，要换成她是谢卫红，她爹妈早把她打服了，哪来什么威逼利诱。
谢卫民看上去都没有谢卫红受宠。
“到蒲宁挺好的，我奶我爸妈肯定对你喜欢得不得了。”余庆华跑进屋跟谢卫红说话。
还给谢卫红出主意，“你要实在不想上工，你去找我奶，让她把余庆美的工作顶给你。”
公社有几个集体小厂，余家男人们多在酒厂，女人们则在鞋厂。
她还在傅老师家里干活的时候，就接到家里的信，说鞋厂扩大生产招工，余庆美被招进去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余庆华不以为意。
直到她丢了工作。
“什么工作？”谢卫红兴趣缺缺。
农村能有什么好单位，一般的她可看不上。
余庆华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公社鞋厂，余庆美一个小学只念两年的人进去肯定是做工作，但你是知识青年，肯定是坐办公室的。”
听到鞋厂时谢卫红脸上闪过明显的嫌弃，直到余庆华捧她，她脸上才露出一点好脸色来。
“外婆肯定疼我，但庆美表姐能同意？”谢卫红不相信。
现在谁家不把工作看得重？
哪里是说给就能给的。
“她有什么资格说不同意，就咱奶一句话的事。”余庆华不把余庆美放在心上。
那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主。
走狗屎运进了鞋厂而已，他们家指着姑姑以后拉拔小弟弟呢。
一个工作给了就给了，反正余庆美也要嫁人的年纪了。
给了谢卫红还能给小弟弟要点好处，不然让余庆美带去婆家啊，那不是便宜了别人吗？
谢卫红这时也品出去蒲宁的好处来了，她妈愿给她一笔钱，有那钱，她能过得很舒服。
去蒲宁也就是换个地方受宠，倒是比她之前想象的要好得多。
就是不知道裴照临会不会去蒲宁，他要是也去就好了。
“姑姑不是说你们厂那个陈述和梁靖坤也是去咱们老家吗？你跟他们处个对象，不怕他们家不出力把你们弄回城。”余庆华继续给谢卫红出主意。
谢卫红想了想，陈述和梁靖坤其实也挺好的，不比裴照临差多少，她还动过心思呢。
最主要的是，这两人都跟谢泷西好。
要是她能把他们抢过来，哪怕只是朋友关系，都够膈应谢泷西的。
“你放心，姑姑肯定不能看着你在乡下的，她最疼你了。”余庆华余光看到余素敏从门口路过，麻溜开口。
听到这话，谢卫红就不高兴。
现在才说疼她，不觉得太晚了吗？不过是一些弥补的手段而已。
知青办，谢泷西正跟吴姐他们加班。
梅主任风尘仆仆从外头进来，随手递过来一份资料，“这些人添到咱们的下乡名单里去，他们会在江省跟大部队会合。”
谢泷西接过去翻看，吴姐凑过来，“哪里来的？”
梅主任喝了口水，笑着道，“是从黔省那边分流出来的知青的一些人员，这不是小西举报有功嘛，他们就一事不烦二主，直接把人拨到我们这边来了。”
主要也是他们单位这批知青拖得够久，别的早都走完了，不好安排。
谢泷西看到裴老先生的名字，眼睛一亮。
“都是从那里迁出来的？”吴姐继续问，脸上带上了些怜悯的神色。
她是没有看到谢泷西写的材料，但后面听谢泷西说的时候，也觉得又可怕又惊险。
心里对早早就在那些地方下乡的知青们充满了同情。
现在来看，谢泷西不光是帮了电材厂的职工子弟，还救了原本就在下乡的那些孩子们。
梅主任点了点头，“那边特批，能回城的都回了城，回不了的就分开安排，以他们自己的意愿为主。”
主要集中的就是黄四平所在的公社，和于小秀、陈广夏所在的大队。
其余地区有没有被波及的，还得慢慢排查。
“这些我来做吧，你们忙完手头的就先走，我顶多多半个小时能弄完。”谢泷西笑着道，扬了扬手里的资料，“也算是善始善终。”
另外也是吴姐和李哥最近累得够呛，活不多谢泷西就做了。
吴姐和李哥忙道谢，但他们也忙到九点多才走。
办公楼下，梁靖坤站在路灯后的阴影处，踢着脚下的泥土，不时抬头看一眼楼上。
马上要走了，他有些话要跟谢泷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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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