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季陵和五郎一同前往襄阳郡,临出发时,人员随扈较多,一路车马嘶鸣喧嚣。
刚到城门口,他看到孟萦身着樱草色紧袖骑装,怀抱柳枝,坐在那匹踏雪之上,显得英姿勃发。她笑着将折下的柳枝送给王季陵、李侃如和谢家郎君。
然后挥手告别,因人多,孟萦也不便多说。只是轻声吟唱:“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孟萦的声音清亮激越,穿透力强。她故意压低声音,浅吟低唱,更让人觉得如情人私语,缠绵悱恻,叩人心扉。
王季陵听着孟萦的歌声,马儿每走一步,都远离她一点,他的心头酸涩,双眼迷蒙,但始终相信自己终归会回到她身旁,与她相伴到白头。
孟萦清柔的歌声听得李侃如心头悲痛不已,明年春草绿,他也早已嫁为人夫,不知归路,也可能永生不见吧!
五郎听孟萦唱得回环往复,一咏三叹,宛如天籁。他想着和孟家女郎能得相识,却是有缘无分。他纵使心动,却是不能。他觉得心口似乎少了一块,是无法填补的空缺。他已查明孟家女郎十七之前不会订亲成婚,只待她到长安会试,如果那时自己能解了奇毒,将再续前缘吧!只是明年春草绿,王孙将不归。
四月二十五日,孟萦跟着爹爹带着家仆一行将近二十人往神药谷而去,张眉和七郎、九郎还有表姐和表哥们来给他们送行了,张眉笑着让孟萦早些归来。两人再一起骑马去郊游。七郎看着孟萦有些欲言又止,大郎君催促得紧,只得挥手告别,看着孟萦他们一路北上。
大曌水路四通八达,适合乘船,大郎君让孟北租了条舒适的大船,顺河北上。船上的日子总归是有些无聊。孟萦平日里和白芷还能说上些话,和其他人说话不多。
大郎君见孟萦无聊,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指导孟萦研习医术。孟萦对号脉总是有些不自信,于是在这段路上的时间,他只要一有机会就让孟萦去实践,由她来给人号脉、问诊、辩证、留方,大郎君在一旁教导。一段时间下来,孟萦的医术得到了飞速提升。
孟萦的进步让大郎君倍感欣慰,看着她一日日成长,大郎君怜惜她没有母亲教导,在感情上天真懵懂,容易受伤。他暗自决定在神药谷多待一段时间,请大师姐多教教孟萦。
四月初,定国公世子率领军队经过一冬休整,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他领兵奇袭西平郡,从大夏国手中夺回了丢失的领土,手刃大夏国战神沙依古,将大夏国的军队赶到祁连山以西,祁连山以东的千里沃野尽归大曌所有。
女皇听闻捷报,天颜大开,召定国公世子卫慎初回京领赏袭爵。女皇大赦天下,大曌总算渡过了这场天灾人祸的劫难。
等大胜得归的消息传到民间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各地人们欢欣鼓舞,连孟萦都能感觉到女皇是民心所向。
这时孟萦一行已经快到神药谷了,再过一两日就可到达。一路上还算平顺,纵有小事,也是有惊无险。眼看就要到目的地,山水娱人,孟萦心情比临出发时已经好了很多。她想通了很多事情,不会再像刚开始那般随波逐流,而是觉得要积极进取,否则就娶不到自己心上人,也不能很好地照顾家人。所以每日行路之余她也会抽空温书,为明年的乡试做准备。
日暮时分大郎君一行到了雾灵山庄,这是连起来的一大片建筑,简直犹如一座小型的城镇。这里背靠雾灵山,离神药谷仅半日的路程。
今日雾灵山庄红灯高挂,婢仆皆着红衣,似乎是要办喜事。大郎君一行准备借宿雾灵山庄,管事听闻他们父女二人自南而来,高兴不已,将他们领到了一个精致的小院安顿下来。
大郎君招来一个小厮问道:“近日山庄是否有喜事要办?”
“回郎君,明日少庄主要迎娶正夫,今日下人们都忙着安排客人和准备宴席。”
大郎君想着主家肯定忙碌,恐怕无瑕接见他们,便备上礼物,让管事代为转送。
管事推拒道:“奴家庄主的四郎君推算说今日日暮时分有贵客自南方来,是一对父女,让我好生招待,果真遇到了贵客。奴有幸招待贵客,是奴的荣幸,万不敢再收贵客的礼。一会儿,奴让人送上热水和饭食,今日忙碌,怠慢之处,还请贵客多多海涵!”
孟萦一脸懵懂,四郎君推算?难道雾灵山庄庄主的四夫郎会周易五行八卦,推算到自己和爹爹今日要借宿于此?那还真是厉害!
孟萦和大郎君连日赶路,也着实累了,父女俩用过哺食,洗漱之后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孟萦还是按时早早醒来,因为对雾灵山庄不熟悉,加上主家今日喜事盈门,她也不欲多事,就在院子里舞了一套剑法就停下了。洗漱过后,孟萦想着主家今日有喜事,既要穿得喜庆,又不能喧宾夺主。遂找了件鹅黄轻纱上襦,下配烟霞色半身纱裙。这身装扮既不喧宾夺主,又大方不失礼数,带着豆蔻少女特有的稚嫩和娇俏。
大郎君对于孟萦的装扮很满意,教导她道:“今日主家娶亲,既然碰到了,就不好随便离开。我们在此逗留一日,明日朝食之后我们再走。一会儿我备着礼物送上。今日人多,我们不用去观礼,只待用过午餐,我们就回自己院子。到时男女可能会分席招待,萦儿自己要注意安全。少说多看,不要轻易接触小郎君们,以免遭了算计。”
孟萦点头称是,有小厮带大郎君和孟萦往招待客人的院子走去。这雾灵山盛产贡茶,整个雾灵山附近大片的良田和山地皆归雾灵山庄所有,整个山庄甚是富裕。
雾灵山庄庄主姓左,三十五六,娶夫六人,正夫曾是皇商欧阳家族的嫡长子。今日是其长女娶亲,左家大娘子今日春风得意,娶得心上之人。
孟萦见人来人往,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来参加婚礼,左庄主是大家族出来的,娶的夫郎也都家世显赫,所以亲戚众多。但满眼看去都是男子,女子并不多。
孟萦谁也不认识,觉得很没意思,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喝茶。也难怪是产贡茶的地方,今日的茶汤鲜亮,口感回甘,几乎尝不出苦味来。
因是办喜事,尚未开席,男女之间相互走动频繁,这中场合也是男女相看的好场所。郎君们看到心仪的女郎会主动出击,以期引得女郎们的垂青。
孟萦无所事事,左右观察。突然她看到个大胖子向自己走来。
好家伙她估计有三四百斤吧!那女子看年龄大概四十多岁,个子中等,一身横肉晃动。脸大如盆,双眼被两颊挤成一条缝。脸型倒是不难看,若是瘦下来,应该算得上是美人。她走动时,有些气喘,满脸都是汗,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郎君扶着她往孟萦坐的角落而来。看那郎君扶那胖子实在有些吃力,孟萦站起来搭了把手,扶那胖子坐下,然后又给她送上了杯晾好的茶汤。
那女子赶紧喝下,这才感觉稍稍好些。那郎君见女子脸色好些了,这才想起给孟萦道谢。
孟萦侧过身子不受他的礼,笑着虚扶了一下,并未多言语。
那郎君长身玉立,一双黑眸平静无波,清隽的脸上虽带着笑容却不达眼底。
孟萦不好妄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便低头喝茶不语。
待那女子缓过劲来,笑着对孟萦说道:“女郎是左家娘子的亲戚?我怎地从未见过?不知是哪边的亲戚?”
孟萦笑道:“我与父亲昨日日暮借宿山庄,恰逢少庄主娶亲,便来沾一沾喜气。的确与您萍水相逢,您觉得面生也不奇怪。”
那女子想起昨日上午六弟占卜的消息,说日暮时分会有一对父女贵客自南而来,让人好生招待,还让自己离贵客近一点,自有好处。她没想到这女郎倒是娇俏标致,眉目间风流蕴藉。
那女子细细地看了孟萦一眼,笑着说道:“我从上京而来,是这少庄主的亲姑母,她是我同胞弟弟的女儿。我复姓欧阳,字静茹。如不嫌弃,你可叫我欧姨。”
孟萦见她有意结识,又肯放下身段,自是不会拒绝。遂叫了声:“欧姨,我来自山南东道武陵郡,姓孟,单名一个萦字。”
欧阳静茹又道:“孟萦,嗯,好名字!这是我家大郎欧阳冉,陪我一同来参加婚礼。”
孟萦和欧阳冉又相互见礼,那欧阳静茹甚是健谈,基本都是她说孟萦听。她陆续问了孟萦很多问题,比如年龄啊,学业啊等等不一而足。
孟萦其实不太喜欢在陌生人面前谈论私事,可女人之间八卦不外如是。不过孟萦也知道了欧阳静茹是大曌最大的皇商,非常富裕。用孟萦前世的话说就是土豪中的土豪。
欧阳静茹是这代欧阳家族的家主,她的同胞弟弟嫁给了左家家主,并育有一儿一女。那左庄主的四郎君是欧阳静茹的庶弟,尤善阴阳八卦。
两人聊了一会儿就开席了,欧阳冉却不再方便在女子这边逗留,遂求孟萦帮忙照顾她母亲。孟萦点头应下。过了一会,他又送来一个他母亲的贴身侍奴帮忙照看。
欧阳静茹很喜欢孟萦,开席吃饭的时候,她还拉着孟萦坐她旁边。欧阳静茹是主家的贵客,是要坐上席的。孟萦总不能也坐上席,孟萦推拒了上席,另挑选了她旁边的座位。
今日的宴席非常丰盛,鸡鸭鱼肉样样俱全,山珍海味样样不少。一时大家觥筹交错,吃了起来。
孟萦见欧阳静茹吃得生猛,也难怪长那么胖,吃这么多,肉不长她身上,难道要长别人身上?
孟萦简单地每样菜都尝了尝,吃个七分饱就停下来了。这时她看欧阳静茹的眼睛有些歪了,嘴巴也有口水流下来,只是她自己还没感觉到。
孟萦想着毕竟自己和她不熟,也不好说让她少吃点,也就闭口不言,只是细细地观察她。
果然不大会,欧阳静茹面如死灰,有些坐不住了,嘴歪眼斜,口里的涎痰流到了衣襟之上,从椅子上往下歪。
孟萦眼明手快,连忙叫上侍奴一起将她放平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