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季陵认识孟萦六七年,他知道她是个简单而乐观的人,从来都是不笑不说话,如同开心果给人带去快乐。他竟然都不知道她还有如此悲伤的时刻,当她唱第二段的时候,他已经从她的歌声里听到了痛彻心扉的感觉。他也揪着一颗心,希望拥她入怀,安慰她不要悲伤,他会永远陪着她。于是他不管不顾地走向了孟萦……
直到他走近孟萦,孟萦似乎还陷入自己的意识中,未曾意识到有人来到了自己身边。
王季陵从身后拥着孟萦,轻声道:“萦儿妹妹,怎么了?不要哭了,我来陪你。”
孟萦这才如梦方醒,忙擦干泪水,转过头去。
孩子们见有客来访,一哄而散。
孟萦微微一笑道:“季陵哥哥来访,也不派人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做些准备,今日真是失礼了。”
五郎的心似乎停了一跳,那泪意涟涟的目光里有他看不透、参不悟的东西。他虽阅人无数,却第一次见到含泪的微笑这般美,美得让人心跳不正常。
王季陵忙给孟萦介绍道:“这是谢家五郎和李家大郎,他们想要参观萦儿妹妹的蔬果大棚和试验田。”
孟萦忙施礼道:“见过谢家郎君和李家郎君,失礼了!”
他们都知孟萦今日情绪不高,并不多言,都随着她去了正院稍事歇息。孟萦让竹清上茶,自己则去偏厅洗漱收拾。
李侃如见正院花坛里只有一颗母子树,还正有些怪异。突然想起她就是爷爷提起的孟家女郎,当初爷爷还有意牵线他和孟家女郎。他记起爷爷说过孟家女郎随父和离归家,这就能解释通为何花坛里只有一颗母子树了。
爷爷说孟家女郎花容月貌,惊才绝艳。待人又真诚,性格温婉,身上并无骄矜之气,再加上她家庭简单,如果自己嫁过来,不需要伺候上面那么多长辈,是个不错的妻主人选。只是她需年过十七方才成亲,如果嫁给她还需再等三年多。自己怕这三年变数太大,但爷爷却说无妨,如果自己有意,爷爷自有办法让这门亲事板上钉钉,让孟家女郎认下这门亲事。可自己太刚愎自用,认为爷爷夸大其词,天底下哪来那么好的女子?故连见都不曾一见!
孟萦在偏厅快速洗漱,白芷又重新帮她梳理了新的发髻。
等孟萦再次出来的时候,五郎见她已经换下了飘飘欲仙的广袖深衣,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樱草色的窄袖襦裙,显得英气利落。她眼中的悲伤已经隐藏不见,若不是她那笑意盈盈的桃花眼里尚有些未曾褪去的红血丝,谁又能想到她刚才还悲痛欲绝呢?她的坚强隐忍让人心疼。
王季陵见孟萦已经收拾好情绪,更加心疼她的懂事和体贴。他还是更喜欢她“平明拂剑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归。”做个风华正茂的英气女郎,蓬勃豪迈。他不想她受任何委屈,只愿她活得自在恣肆。
孟萦笑着对王季陵说:“季陵哥哥,今日中午在此用餐吧?我早起才做了红烧肉和酸萝卜老鸭汤,现在正用小火煨着,午餐用正好。”
“哇,我好有口福,今日能尝到萦儿妹妹的手艺。”说着他看了一眼五郎,只见他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孟萦见他们要留饭,就列了个菜单,让竹清下去准备食材。
王季陵建议五郎先去看大棚里的菜蔬,他听说西红柿已经成熟,这是他第一次出海带回的新物种,总要看看自己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一行人往大棚区而去,五郎见一排排大棚错落有致,地间小路平整干净,每隔一步铺上块青砖,缝隙里又铺了小石子,既使下雨天,也不会弄得泥泞满地。一进到大棚,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植物味道,虽然掺杂着肥料发酵的味道,但并不难闻。
大棚的通风口已经打开,可能是半上午的原因,太阳照射,大棚里的温度稍高。再看陇间是整整齐齐的西红柿植株,上面挂满青青红红的果实。那果实散发着清甜的香味,诱的人直流口水。
“萦儿妹妹,这两块儿西红柿怎么不一样,我记得我只带回来一种西红柿种子啊?”
孟萦:“这片是我实验的嫁接品种,一会儿尝尝这两种番茄,哪种口味更好。看看你喜欢那些,可以采摘一些,不过记得要采摘红的,青的尚未成熟,不能吃,吃了会闹肚子。”
“孟家女郎叫它们番茄和西红柿?这些果子可以生吃吗?”五郎出声问道。
孟萦听到五郎的声音犹如金石击玉、水溅溪涧,暗叹道:真一副好嗓,又看了他一眼,见他五官虽平淡无奇,但周身气派清隽难掩,算得上气质清雅,这气质又遮掩了长相的不足,正所谓瑕不掩瑜也。
“哦,西红柿和茄子同属于茄科植物,它从番外传来,农人们就叫它番茄,西红柿是根据它的长相来的名字。西红柿既是蔬菜又是水果,可生食,也可熟食。是不可或缺的美味。”孟萦看着五郎笑意盈盈道。
“这些西红柿怎地长到母子树上了?难道这就是女郎所说的嫁接实验吗?”五郎又问道。
孟萦直感叹这五郎虽长相平凡,却又眼光毒辣,她在母子树上嫁接过辣椒和西红柿,除了日常伺候的农人和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几乎没有人在这些植株长成之后还能分辨出母子树。
孟萦笑道:“谢家郎君好眼光,正是如此。您是第一位认出这些已经长成的植株是长在母子树上的,您观察真是细致入微,眼光独到。”
五郎听到孟萦夸赞自己,面上并无太多表情,显得宠辱不惊,但耳尖却有些泛红,有点发烫。
所幸他并未再继续问下去,而是摘起了西红柿。
随后,他们都亲自上手采摘了两种不同的西红柿放到不同的篮子里带回去品尝。
孟萦又带他们去了黄瓜大鹏、草莓大鹏、辣椒大棚等,每个人都体验了一把亲自采摘的乐趣。孟萦安排人将他们每人采摘的东西,分类放到不同的竹篮里,留着下午他们回去时带走。
参观完大棚蔬菜,一行人往试验田走去,五郎指着那些茎干直立,花大如圆盘,花色金黄明丽的向日葵问道:“孟家女郎,那是什么作物?”
“那是向日葵,所结的种子是葵花籽,俗称瓜子,它可当坚果食用,炒熟之后也可榨油,含油量挺高。”
“难道是因它一直面朝太阳,故名向日葵吗?你可知何故?另外你怎么知道它们含油量高?好像向日葵在大曌是第一次种植呢?”五郎又问道。
呃,能不能不要问这么尖锐的问题?问的问题总是让人不好回答,难道要告诉他因为受植物生长素的影响吗?这谢家郎君还真是难搞,孟萦腹诽道。
孟萦:“哦,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一种出来就是这样的。可能是天性使然。不过它们现在尚未成熟,再过一个多月才能采收,等采收之后,炒些出来给大家尝尝。”
“萦儿妹妹,你说的花生种在哪里了?”王季陵及时救场道。
“在那儿呢!我拔出些看看,如果结荚好,说不定今天我们能吃到水煮五香花生呢。”说罢,孟萦走到花生地里,准备顺着地边拔出一把花生苗。却被白芷拦住了,他伸手拔了些,发现花生已经结荚,荚内花生大部分已经饱满。孟萦遂让人挖些出来做水煮花生。
五郎看了一眼白芷,见他长相不俗,风光霁月,不像侍奴而像是大家族培养出来联姻的少郎君。正所谓物理类聚,人以群分,这孟家女郎身边的侍奴都有如此风仪,可见她平日里也是个严于自律的。
参观完试验田,已经巳时末了,该准备午饭了。竹清已经按照孟萦写的单子准备好了午餐用的食材,就等着下锅了。
孟萦挽起袖子,准备亲自下厨。李侃如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女郎亲自下厨做饭。女郎们一生下来就被家里人千娇万宠,娶了夫郎之后,更是被夫郎们捧上天。哪里需要亲自下厨?就算是农家的妇人,也不下厨的,都是夫郎们做好捧到她们跟前。女郎们偶尔将下厨当做情趣,也都是侍奴们做好之后,她们从厨房里端出来,就算作她们下厨了。
李侃如不知不觉地跟着孟萦走到厨房,这个厨房是孟萦经常用的,乡下地方宽敞,所以厨房建造的特别大。
孟萦有轻微的强迫症和洁癖,所以整个厨房白墙干干净净,橱柜都是原木色刷了清漆,看着异常洁净。打开橱柜,里面的碗碟按大小顺序摆得错落有致。墙上钉了一排钉子,将各种型号的锅铲汤勺挂起来,用起来非常顺手。两块白橡木菜板放在白瓷台面上,也洁净异常。连放菜的架子也收拾的干净利落,丝毫不乱。
五郎见孟萦家的厨房这么干净,秩序井然。以为是新盖的厨房,问道:“孟家女郎,你家的厨房是新建的吗?”
“这个厨房已经建好两年了,这两年只要我来庄子就会下厨做些吃食。平日里他们不用这个厨房,只打扫。”
孟萦见他们都进了厨房,便笑道:“你们难道要一起下厨吗?如果不是,请正厅用茶,我做些家常便饭,一会儿饭菜就做好了。”
“萦儿妹妹,我给你打下手吧!”王季陵挽起袖子准备帮忙。
孟萦笑着点头,白芷已经帮孟萦挽起了袖子。五郎见孟萦的奶白色胳膊如同新挖出来的藕节,双手白皙秀美,犹如削葱,十指尖尖,指甲未着蔻丹,而是自然粉嫩娇娇俏俏。
五郎不自觉地往孟萦左胳膊上瞟了一眼,他一眼就看到了殷红的守贞砂,他更加不明白孟萦唱歌时那种母亲思念稚子的感情从何而来?
李侃如见孟萦切土豆丝,唰唰唰,厚薄一致,根根粗细差不多,都说切丝最考验刀工,可见她是真的经常下厨。等菜下锅,香味传出来。他才是真的后悔了,上个月他才与山南西道兴元府汉中郡郡守高家之女定下亲事,明年春夏之交完婚。
现在他却有些心有不甘,悔婚可不那么容易。看来姜是老的辣,古人诚不欺我。也难怪爷爷每次提起孟家女郎赞不绝口,果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