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带回了新办理下来的户籍交给了大郎君,并带回消息说,在去衙门办事的路上遇到了鹿鸣女学的山长李夫子,她正好也去衙门办事。余家大郎君和她说了侄女孟家女郎想去鹿鸣女学读书的事,李夫子说明天正好也有两个女郎想要插班入学,可以一起去参加考试。她给余家大郎君留了名帖,让女郎明天拿着名帖去参加考试。
大郎君一听真是惊喜万分,鹿鸣女学是百年老校了,名额有限,非常难进。
顾孟萦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户籍文书,看着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孟萦,和居住的地址文曲巷,并盖有武陵郡衙的大印。叫了这么多年顾孟萦,突然改叫孟萦她还有些不习惯。
大郎君收起户籍文书,听说明天还要考试,就拿出千字文出来给她复习一遍,又单独指出一些难认的字让她单独辨认,并写下来。这些字,孟萦早就熟烂于心。除了极个别生僻不常用的字写起来不顺手,其余都能读能写,大郎君稍稍放下心来。
第二天卯初,孟萦就被大郎君叫起来梳洗装扮。大郎君给她挑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一双淡绿色的绣鞋。半夏充分发挥了他的巧手,给孟萦梳了双髻,戴上粉白的珠花。孟萦照了一下铜镜,仿若看见了一颗亭亭玉立的小树苗。
大郎君说:“鹅黄色鲜亮亲和,不像大红色给人压迫感,萦儿一会儿到地方了不要紧张,夫子问你什么,正常回答就好。”孟萦为爹爹的细巧心思点赞。
用罢朝食,尚不到辰时,大郎君说不能让夫子等学生,要早些出门。出了门,走一刻钟就到了鹿鸣书院门口,门口有不少马车停下送上学的小女郎和小郎君。他们碰到教过自己的夫子,都停下来恭恭敬敬地鞠躬问安。
大郎君递上名帖,守门的人一看是女学山长的名帖,非常客气地请他们进了门,并给他们指了道。白芷悄悄地他塞了块碎银子,看门的非常客气地道了谢。
书院占地很大,景色优美,女学单独在书院东面一块风景最好的地方,有个古朴的大门,一进门的照壁上镌刻着孟母三迁的故事。进到内里,才知道这是个二进的院子,前院有个宽敞的大院子可供活动,院子采光很好,亭台轩榭,雕梁画栋,非常精美。
考试的教室在前院的西厢房,门口守着个书童。孟萦一行到的最早,书童让大郎君和白芷在外面廊下等着,让孟萦单独进去。西厢房的摆放有些像面试的会议室,桌椅是面对面放的。
孟萦先找个地方坐下来静静地等着夫子来考试。一会儿又来了个穿粉色襦裙的小女郎,她似乎有些胆怯,紧紧地抓住爹爹的手,不肯自己进来。她爹爹劝了半天,才怯生生地进来坐下。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来了三位夫子。其中一位是女夫子,她年约三十四五,绷着脸面无表情,一脸严肃的样子。另外两位夫子一个比较年长,孟萦猜测着大概有五十多吧,蓄着长须,看着一板一眼。另一个夫子则很年轻,看着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气质清雅,书生气浓郁。
孟萦走上前去鞠了个躬,道了声:“夫子早安。”年长的夫子抚须点头笑道:“小女郎早。”女夫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年轻的夫子也点了点头,等年长夫子落座后,方才坐下。
女夫子起先问了孟萦一些简单的问题,有些像自我介绍,孟萦都不卑不亢、咬字清晰地回答清楚了。年长夫子问她是否识字,孟萦说念过千字文,能读会写。年轻的夫子便拿出千字文,随意点字让孟萦读,发现她果真都认识。又从桌屉里拿出笔墨纸砚,让她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挑了些不是太常用的字让她写。孟萦用小胖手一笔一划地写着,字虽下笔无力,但尚干净齐整,都是正确的。年轻夫子就对女夫子和年长夫子点了点头。
随后年轻的夫子又问了孟萦一些简单的算术题,这对孟萦来说就太简单了,她对答如流,年轻夫子看她反应敏捷,就有意考考她,出了道简单的应用题,购买几样不同价钱的东西,算总价,年轻夫子刚说完题目,孟萦就已经报出总价了。三位夫子都目露惊讶,惊异于她算术的速度。
昨夜大郎君一脸紧张地告诉孟萦,让她一定要好好表现,鹿鸣女学是整个武陵郡最好的学校,夫子都很厉害。考试非常严苛,要她认真对待,不可轻忽。孟萦不想让爹爹失望,认认真真地回答了所有问题。
女夫子点头微笑,让她回到座位上等候。孟萦给三位夫子鞠了个躬,转身回到座位上。
年轻夫子示意穿粉色襦裙的小女郎上前,她有些胆怯扭捏,说话细声细气。年轻夫子很有耐心,问了她的姓名年龄,是否识字。小女郎还是太胆怯,说话支唔不清。识字很少,女夫子皱起了眉头,很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小女郎吓得哇地哭出声来。
年轻夫子牵着她的手将她领到门外交给她父亲。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大红骑装的女郎冲进房间,一边喘着气,一边小声地说,幸好没迟到。
年轻夫子示意红装女郎坐下,问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孟萦对她的名字记忆尤深——张眉,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了一个典故张敞画眉。张眉非常胆大自信,一看就知道在家十分受宠,夫子问她是否识字,她说识得识得,还会背千字文呢。年轻夫子于是说上一句,让她接下一句。发现千字文前五十句背的还算顺畅,后面就磕巴了。接着又从千字文里跳着指字让她认,发现她整句连起来会认,单独就不是认识了。年轻的夫子觉得有些好笑,又问她会不会写字。张眉又说,会的会的,我写给您看。然后跳起来拿起笔开始写起来,那字糊的一团一团,估计只有她自己认识吧。三个夫子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觉得很好笑,都轻笑出声。孟萦也觉得这小女郎超级可爱。
很快面试结束了,年轻的夫子把孟萦和张眉领出去交给各自的大人,然后对大人们说,至于是否录取,明天会派人通知,让他们在守门的书童处留个地址好派发通知。
一出书院的大门,大郎君就问孟萦夫子都问了什么问题,难不难?孟萦就一句一句地复述了夫子的问题,又说了自己的回答,大郎君点点头说回答不错。等到明天就知道是否录取,能上什么班级了。
果然,第二日辰时刚过,就听门房说鹿鸣女学给女郎送通知来了,大郎君亲自去接的通知,又打赏了送信的人,向他打听了一些女学的情况,他喝了两三盏茶才走,说还要去给另一个女郎送通知。
大郎君拿着通知交给孟萦,孟萦一看这通知有些像大学录取通知书,她看见自己被分到丙班。大郎君说女学分甲乙丙丁四个级别,丁班是从千字文学起,为期一年,学会了千字文,识得了一千个汉字,学会正正确握笔描红,才可以升到丙班。丙班就要开始学论语,学写字。然后逐渐升班,升到甲班后,成绩优秀并准备科考的,可以去参加鹿鸣书院的考试,录取了就要和小郎君们一起上课,学习举业文章。
大郎君说女学那边夫子管教是否严厉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小郎君那边学习管理十分严格,背不出文章,或写不好字还会受罚——打左手手心,不打右手是因为右手还要写字。孟萦这才知道原来爹爹也上过鹿鸣书院,并且一直上到甲班,考过秀才之后,因无心科考,只一心跟着父亲行医制药,这才下学跟着父亲专心学医。
孟萦问爹爹是不是也和女郎们做过同窗,大郎君点了点头说:“甲班分两个班,每个月都有考核,考核最好的上甲一班,剩下的上甲二班。上了甲一班,如果不努力,月末考核成绩落后的几名会被转到甲二班,而甲二班的前几名则有机会升到甲一班。”
孟萦心说夫子们真会玩,末位淘汰制原来是哪个学校都会用啊。
学校给了孟萦五天的准备时间,大郎君让孟南去店铺买些好点的笔墨纸砚;让半夏赶制一个书袋五天后好用。然后又亲自带着孟萦和礼品回了趟娘家,今天只有姑姑和没上学的双胞胎表弟在家,其他人都忙去了。
听说孟萦被鹿鸣女学录取了,姑姑很高兴,忙问她上哪个班,孟萦说是丙班。大表姐余婉真现在上乙班了,她比孟萦大三岁多,她生日早,已经过了十岁的生日。大郎君说三天后做东,请妹妹、妹夫们和孩子们一起去文曲巷做客。姑姑笑着应下了。
孟萦看着爹爹意气风发的样子,深受感染。觉得爹爹自和离之后看着好像年轻了许多,每日心情愉悦,一切事情都顺利起来。
从姑姑家出来,大郎君带着孟萦往庄子去了。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孟萦觉得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就带着白芷去半山上的温泉游泳去了。
大郎君从庄子里挑选了两个会做饭的伙夫要带到文曲巷,又选了几个老实本分的小厮带过去做些粗使的活计。
孟萦在庄子上的日子总是悠闲自在的,每天恨不得泡在水里,她像鱼一样在水里自由翻滚、锻炼水性。
大郎君林林总总处理了不少事情,现在正是春耕忙碌得时节,等夏季不忙的时候,再来操心那几房陪嫁的婚事……
作者有话说:
张敞画眉典故:
汉宣帝时期,有个叫张敞的人,家在当时的平阳,祖孙都是做官的,到他的时候,汉宣帝封他为京兆尹,也就是管理首都的最高行政长官。
张敞小时候一直生活在老家,经常跟村里孩子们玩耍。
有一次,跟邻居家的几个孩子玩过家家时,玩的有点忘乎所以,便与一个女孩发生了口角,他居然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伤了那个女孩子。看着那女孩血流满面的情形,他害怕的跑回家了。
没想到,那女孩的家人并没有像他所预想的,到他家去告诉他父母,而是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这件事却让他很内疚。
没过多久,他父亲被调到别处做官,他也便跟随父母离开了老家。
由于家庭的熏陶和耳濡目染,他青年时期便走上了仕途。
有一次,他回老家探亲时,无意中听家人说起儿时曾被他砸伤的那个女子,因为损伤了眉毛,直到如今仍没有寻到合适的人家嫁出去。
他听后非常震惊,没想到那时自己无意中曾惹下的祸,竟然让人家以终身来赔付。
于是,他在自责之余竟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娶那女子为妻。
那女子的容貌除了左眼上方眉毛有段损伤之外,也算是姣好。
当女子知道张敞要娶她为妻时,竟然有点惊异,她也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女子。
她转念一想,此事感觉有些不妥。虽然自己是因为他失手而为,但那时大家毕竟还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如果因为这事而连累了他的一生,那时也是她心有所愧疚的。所以,她告诉张敞一定要考虑清楚之后,再做决定,这毕竟是每个人一生中的大事,别到时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后悔终身。
但张敞心意已决。双方父母也都是很开明的人,对这桩婚事也没有表示出什么不同意见,婚礼也就如期举行了。
婚后,妻子就跟随他辗转各地。直到后来他做了九年的京兆尹,才算是在京城安顿下来。
张敞做官处事快捷,赏罚分明,碰到恶人决不姑息,但也经常对犯小过者放给不治。张敞做京兆尹时的做法和赵广汉差不多,但广置耳目,惩奸除恶不如广汉。然而张敞除了用刑罚之外,施政也用儒家之道,经常表彰贤善。京城人多,且高官也比较多,因此做京兆尹长的不会超过两三年,短的甚至只能做几个月,经常是因罪丢官。只有赵广汉和张敞两个人做这个官做的时间长。张敞做京兆尹时,朝廷商议大事时,他引经据典,处理适宜,大臣们都非常佩服他。但是张敞没有做官的威仪,有时下朝,经过章台街时,让车夫赶马快跑,自己用折扇拍马。
张敞和他的太太感情很好,因为他太太幼时的伤,眉角有了缺点,所以他每天要替他的太太画眉后,才去上班。长安城中传说张京兆画的眉毛很妩媚。有司就用这些事来参奏张敞。一次,汉宣帝在朝廷中当着很多大臣对张敞问起这件事。张敞就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意思是夫妇之间,在闺房之中,还有比画眉更过头的玩乐事情,你只要问我国家大事做好没有,我替太太画不画眉,你管它干什么?皇帝爱惜他的才能,没有责备他。
后此典故与韩寿偷香,相如窃玉、沈约瘦腰合称古代四大风流韵事。
唐朱庆余《近侍上张水部》“妆罢低头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