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秋认真的听着。
如今他除了每天出去做活,闲着的时候也会和赵初心一样打坐吐纳,至于练习画符和布阵,只能趁着元月睡着以后进行。
元秋学东西快,人也勤奋,可以说是进步神速。
赵初心觉得自己没看走眼,她这一生只收过两个徒弟,元秋的资质虽然不如上官渊,人也不够机灵,不过好在他勤能补拙。
暮春四月,一切仿佛又归于平静。
赵初心站在院子里看元秋练功,经过半个月的练习,他能聚拢的阴煞已经逐渐增多。
赵初心盯着他的眉目出神,虽然两人没有行过拜师礼,可她既然愿意教导他阴阳术法,就代表着已经将他收于门下。
既然收了人家,她应该替他准备点东西……
正巧碰上赶集日,元秋推着小木车去市集,可他前脚刚进了村,还没找到地方摆摊,赵初心已经不见了踪影。
*
赵初心丢下元秋,直接去了隔壁的古玩街。
灵兽村的古玩街说到底也就是一条摆着地摊的巷子。
赵初心是外乡人,一路穿行而过难免惹人注目,有人在背后议论。
“她不是元家带回来的媳『妇』吗?”
“以前没见过她,外地人?”
“听说是个哑巴?”
“不是哑巴,上回还和石长老顶嘴。”
“瞧不出来,这么小的丫头,哪来的胆子?”
赵初心无视了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低下头将注意力放在面前密集的地摊上。
她打算给元秋挑一件武器,最好是一件带着阴煞的兵器,就像当年那糟老头子把小黑刀送给她一样。
区别在于她送给元秋是真的想让他防身,而那老头子则是希望黑狼把她吃掉。
正走着,一个老和尚把她叫住。
老和尚朝她招了招手:“小姑娘,快来快来!”
等到赵初心走近,那和尚装模作样的看她半天,忽然惊诧道:“面由心生,刚才我看你的面相不大对劲,你好像是有血光之灾啊!”
这世道,连和尚都来抢道士的饭吃了?
赵初心『摸』上自己的脸,问:“什么灾?”
大和尚故弄玄虚道:“施主,你家里最近可有怪事发生?”
赵初心摇头:“没有。”
老和尚双手合十:“善哉善哉,施主请仔细想想,老衲刚才瞧你的面相,你家里分明是出了邪煞之物啊!”
赵初心一脸了然的样子:“邪煞之物?确实有的。”
说完她侧身看一眼身旁的小雨,她家不仅有邪物,那邪物还跟在她身后。
老和尚一脸严肃道:“出家人四海为家,万事皆讲个缘法,这样吧,我这里有一块我太祖师传下来的麒麟玉,可以便宜点卖给你,你可别小看了这枚灵玉,只要随身携带,足以替你挡去所有灾厄。”
赵初心定定的看着他,忽然笑了:“我的灾,你这块玉挡不了。”
老和尚愣了下,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灵或不灵,施主带回去一试便知。”
赵初心抬起眼,发出的声音十分稚气:“你不信的话我可以试给你看。”
老和尚傻眼了,啊?怎么试?
下一秒,只听这小丫头底底的叫了一声“小雨”,老和尚便觉得周围像是起了风,打着卷儿的往他身旁涌,再然后……他祖爷爷传下来的玉碎了!
老和尚张着一张大嘴傻傻的看着她:“这……这……”
赵初心咧着嘴笑,『露』出两颗洁白可爱的小虎牙:“你瞧,我就说它挡不了吧?”
这……这小丫头身后真的有邪祟?!
老和尚的脸『色』“唰”的一下便白了个彻底,他低头匆匆收拾东西:“施主家中的鬼魅太厉害,老衲实在无能为力,告……告辞了。”
赵初心笑出声:“等等。”
老和尚浑身一僵:“怎么?”
赵初心:“我不要你的玉,你把这把刀卖给我吧。”
老和尚眼睛顿时一亮,掏出一把镶嵌着几颗假珍珠的匕首:“施主好眼力,这可是我祖师爷当年和xx大战三百回合传下来……”
赵初心打断他:“不是这把,是那把。”
纤纤玉手一指,指向的是一把毫不起眼,而且用黑布层层包裹着的鬼头刀。
老和尚心中一惊,这还真是他爷爷收藏下来,清朝时期刽子手们用来砍头的鬼头刀。
赵初心直接拿在手里,这把刀刀体沉重,刀柄处雕有鬼头,而且因为杀了太多人的关系,本身蕴着一层阴煞,这煞气不算重,用来给初学者使用则刚好。
“多少钱。”
老和尚见她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整个人愣住了。
这个半大丫头,要一把斩头刀干什么?何况这玩意也不值钱,别说不值钱,只要让人知道这是把砍过人脑袋的刀,白送都不肯要,别说是真金白银的买了。
赵初心也不理他,丢下一个大洋便想走,没走几步,远远的看到元秋的身影。
他一脸着急的四处寻人,找了一会儿,目光终于与赵初心的对上。
他人高腿长,几个大步迈上前:“你到这来做什么?要走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赵初心:“买点东西,你的货呢?都卖光了?”
元秋:“没有,我顾着找你没看货。”
赵初心皱起眉:“你当我三岁小孩儿,还会被人拐了?你那货没人看着,八成会让人捡了。”
元秋沉『吟』片刻,说:“没,我拜托福伯帮我看着。”
赵初心淡淡看他一眼,越过他往前走。
元秋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她小小的身影明明一伸手就能碰到,可他却始终觉得她轻飘飘的好像随时要消失,让人怎么捉也捉不住。
元秋的运气实在不好,摆了一下午的摊子也没卖出去几件货,瞅着太阳快要落山,只能灰溜溜的推着木车子回去。
虽然家里已经不愁粮食了,可他心中依然别扭着。
因为那是用赵初心的钱买的,他是个男人,不应该花女人的钱。
赵初心坐在木头车上,刚才指挥着元秋去买了一袋糖炒栗子,现在见他黑沉沉的脸『色』,她困『惑』的皱起眉。
这个小气鬼,难不成连一袋栗子都不肯请她吃?
赵初心盯着他许久,丢了一颗进嘴里嚼巴:“你吃吗?”
元秋摇头,苦大仇深的拧着眉头。
赵初心想了想,将刚买的鬼头刀递给他:“送给你。”
元秋愣了下:“这是什么?”
赵初心:“礼物。”
元秋顿时黑了脸,瞧着那把刀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我不要。”
他整天吃她花钱买的米饭鱼肉,现在还要收她的礼物……
他爷爷说,花女人钱的男人都是软蛋,他这辈子都不会当软蛋!
赵初心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良久,问:“我送给你,你为什么不要?”
元秋别过脸,一字一句的重复:“我不要。”
她点点头,一点也不强求的,随手就把那把刀丢了出去。
只听“哐”的一声,是刀柄落在石子堆上的声音。
元秋一惊,停下推车的动作:“你做什么?”
赵初心捻起一颗糖炒栗子扔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道:“你不要就丢了。”
元秋咬牙切齿问:“花多少钱买的?”
赵初心很诚实:“一个大洋。”
元秋只觉得脑袋里忽然“嗡”的一下,连骂她都嫌费事的去把刀捡了回来。
他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揭开刀身上的布条,鬼头刀背厚面阔,分量十分笨重,比起戳和刺,更宜于劈砍。
也许是因为他常年在山里劈柴,这把刀拿在手上居然格外的顺手。
刀是好刀,他却还是沉了脸『色』:“我们回去找他。”
赵初心吐掉板栗壳:“干什么?”
元秋没好气的道:“退货!你是外地来的不知道,那大和尚是假的,每到赶集日就披着一件袈裟出来坑蒙拐骗,村里有谁不知道他……”
赵初心:“不退。”
元秋噎了下:“这刀不值钱。”
赵初心笑了:“我说值就值,怎么,你不听我话了?”
元秋没了话,抓着那把刀,手背上都是青筋。
等到两人回家,元月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晚上元月炖了鸡汤,元秋原本不愿意喝,可瞧着这一桌子菜,假如他不吃,剩下了会更浪费。
元月给他盛了一碗鸡汤,元秋端着喝,喝着喝着似乎嚼到了一块鸡屁股。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不敢确定的问:“今天是……”
元月笑出声:“这傻小子,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
元秋低下头,闷不吭声的继续喝汤,只是平静的脸上有着不易见的波动。
过去几年,每到他生日的时候,即便条件不允许,元月也会想方设法的给他弄来一块鸡屁股,就因为他喜欢吃。
原来她是因为知道他生日,才给他送礼物?可他却一口拒绝……
一顿饭安静的过去。
趁着元月进厨房洗碗的时候,元秋走到她身边,支支吾吾的说:“你……你生气了吗?”
赵初心刚吃饱,人还有些懵:“生什么气?”
元秋松了口气,锋利的眉角顿时软化下来:“谢谢。”
半夜里,元秋握着赵初心送的鬼头刀在院子里练刀法。
这刀虽重可他却觉得仿佛量身定制一般,越挥越顺手。
也许初心说得没错,这把刀确实值那一个大洋。
元秋很勤奋,通常练完刀法还要练一下布阵与符箓,直到半夜三更以后才会回房间小睡一会儿,天一亮就会出门做活。
可这日他才刚上床,门口便给人敲响了。
打开门一看,他吃惊道:“初心?”
赵初心:“和我走。”
元秋毫不犹豫的跟着她出了院子,只是走了一段路之后忍不住问:“我们去哪?”
赵初心没回话,带着他穿过灌木丛,往哪稀稀拉拉的树林子里走。
良久后,她停下步子:“到了。”
元秋四处打量,才发现她带他来的是一片绿草茵茵的小缓坡。
金蟒一早在那等着,赤红的眼珠在月光下泛出一丝幽光。
“蛇叔。”元秋吃惊的叫了一声,想起来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看到这条蟒蛇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一头雪白的骏马很快映入他的眼帘。
淡淡的银辉洒落,骏马脚不沾地的来到二人面前,一身雪白的『毛』发里没有一点儿杂『毛』,闪闪发亮的就像批了一身银丝。
“将军?”元秋又叫了一声,他看一眼金蟒,又看一眼白马,目光最终落在赵初心身上。
“你想做什么?”
赵初心勾起唇:“你可以布阵了。”
元秋:“布阵?”
赵初心:“怎么,你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练习吗?这么快就忘了?”
假如不是因为她的皮囊太脆弱,无法一次生成两个阵法,否则她根本不需要元秋的协助。
五鬼聚煞阵。
一般来说,以元秋这种初学者是不应该这么早就接触这类恶毒的邪阵的,因为这类邪阵一个弄不好,极有反噬的可能。
可她等不及了,只能叫他冒险,幸好元秋为人细心勤奋,在布阵上极少出错,今夜更是因为有鬼头刀的加持,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完整的布出一个聚煞阵。
赵初心很满意,他果真没让她失望。
她曾经想过,既然普通的北辰磁力不足以『逼』出灵兽的能量体,那么加入阴煞,经过强化的北辰决,总可以『逼』出一部分吧?
对此赵初心有着极强的求知欲和探索欲,她非常想知道结果,哪怕施术的风险极大,很可能在过程中让灵马毙命她也在所不惜。
此刻是半夜四点,凉风徐徐的吹过。
元秋虽然不知道赵初心打什么主意,但还是照着她的话将阵型布置好。
灵马站在阵眼的位置,显得有些无措。
赵初心闭目调息,在心中算计着时间。
良久后,她忽然睁开了双眼,随着睁眼的刹那,一道道阴煞朝四面八方涌来,打着卷儿向着白马的方向而去。
将军在阵眼中发出一声惊慌的鸣叫,再想逃走,已经迟了。
它所有可以逃生的路线已经被一张用阴煞编制而成的大网罩住。
“聚如身,附于身,五丁都司,朝天五岳,镇定乾坤!”
她一边念咒,一边撒出五张黄符。
画着古怪咒语的符箓浮在半空,像海绵吸水一样源源不断的吸食着森森的煞气。
紧接着,赵初心目光一凛,快速掐出一个手势,催动北辰决。
无数泛着黑光的磁力体由地里冒出,这些经过加强的北辰磁力威力超出赵初心的预料,猛烈的劲力几乎是瞬间的缠上了灵马的身体。
灵马先是惊慌失措的鸣叫,没过多久便发出一声比一声痛苦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