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说仵作一入大堂,就对他这个知府视若无睹,偏偏眼里只有一个小女子,那是何等的酸楚。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似乎很没面子。
虽然常宜宾从不重视面子,但眼睛太多,不得不让他有些不爽。轻咳了几声,来给自己化解丝丝尴尬。
仵作掀开了遮挡的白布,首先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妪,另一个是七八岁的小男孩。
据发现尸体的知情人通报,两具尸体是在西城一条不起眼的河道中发现的。
仵作查验了一下尸体的特征,映姿也凑上前看个仔细。
两具尸体的脸色都呈黑紫,有好多处已有腐烂破损。
身上的尸斑浅显,出现缓慢,呈淡红色。
肚子鼓胀,不用太多的力道按下,就会从嘴里冒出许多臭水。
手中缠绕水草,指甲内侧嵌塞许多河底的泥沙。
以上症状说明死者确实溺死无疑,而且是在溺死五天以上。
小河的面积本就不大,是死水,一般都是雨水的沉积,里面并不深,刚刚没过人的脖颈。
这么浅显的河水,如果说能够溺死一个个头不高的孩子,尚无可辩驳,可那个老妪,个子不算低矮,怎能也在被溺死的行列?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仵作告诉映姿,正常的溺死者,一般口鼻周围都会呈现多量白色或淡红色的泡沫,而这两具死者丝毫没有,显然,他们都是急速地被溺死,并没有过多的挣扎。
老妪并不是手不能提,腿不能抬的岁数,小孩也早就过了吃奶的年龄,俩人在水里不可能连点挣扎都没有,就那么快速死去。
显而易见,这一老一少死因实属谋杀,是被人故意溺死,然后再抛尸河道中的。
围观的百姓见到尸体的惨状,不禁一片哗然,都在唏嘘着,倒吸了一口凉气,更多的是悲怜他们的不幸遭遇。
这时,府衙来了一个画师,准备临摹尸体的画像,张贴全城,或者是城外的地方上,也好有人能够及时认出尸体的身份。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男子声音大叫道:“我认识他们,他们不就是南城里我小姨子的邻居吗?”
这个陌生的声音犹如及时雨,立即引起众人的注视。
本就拥挤的人群,忽然像说好的一样,裂开一条缝隙,那个说话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男子不过三十,黝黑的皮肤,瘦削的身材,全身上下剔不出四两肉,不高不矮。
男子躬身朝着常宜宾行了一礼,接着说起:“小的姓许名三,小姨子就在南城,开了一家药店,有许多都是收集的新鲜药草,必须经过晾晒工序才能成品售出,我和孩子她娘经常带着孩子去她家帮工,这一来二去,孩子就和对门的邻居家小孩成了好朋友。噢,就是这个死去的男孩,我对他太熟悉了,还有他的祖母,经常夸我家女儿年龄不大,却知礼懂事。我们一家和他们祖孙俩简直就是熟知能详。”
“他们姓谁名谁?是以什么为业?几口人,不会就他们祖孙俩吧?”
“他们姓什么叫什么不清楚,我们都是以辈分相称呼;原来好像是五口人,听说孩子的父母,都是在别处被盗匪杀死的。孩子的祖父也已在一次意外之中死去,噢,对了,知府大人应该很清楚,她的祖父好像是什么什么狱卒,不,是什么来着……”
许三抬起右手敲了敲脑袋,费尽地想着,终于,他眼冒亮光:“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孩子的祖父是南城县衙大牢的牢头,曾被一场大火活活烧死,那可真叫一个惨……”
映姿听到这些话不比晴天霹雳,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最后的一句说什么,能否再说一遍?”
映姿的问话,许三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并没有看出映姿的脸色有异,故把声音抬高了些:“那孩子的祖父是南城县衙大牢的牢头,曾被一场大火活活烧死,惨不忍睹。听说老爷子刚死的时候,老太太挺坚强的,没有人看到她有过哭天喊地的悲伤,也没有人看到过她低落的情绪,啧啧,确实是个女中豪杰,不得不让人佩服!不过,也有人说她的心肠太硬,自己的夫君死了,都没有丝毫痛苦,说明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牢头的存在,简直冷血无情等等,不堪入耳!没想到这……”
映姿两腿发颤,丧魂落魄,但也始料未及,明明是祖孙俩已经离家出走,竟然是这种结局。
虽说牢头救她,是受人指使,但她能看出牢头眼睛后面的善良,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宁死也要救出她和绿荷,确实是发自内心。
映姿阅历过不少的人,有几个愿意肯为别人以命相换的。
那份大恩大德,映姿一样没忘,凶手的所在,只是映姿的本领有限,不能力所能及。
柳玉在非常时刻能够派牢头去救她,凶手放火的内幕,肯定能多少知道点什么。
但映姿也知道,柳玉言语之间的闪烁,难说能告诉她实情。
映姿总感觉自己复仇,原来的那份坚持,慢慢被淡化,怪只怪自己的太渺小。
先前,因为牢头的身份,映姿这才想起去拜访牢头的家人,却因为自己的迟慢,让牢头的夫人孙子离家出走。
映姿再一次以为他们一则走亲访友,二则被柳玉接走,去了另一个地方,毕竟牢头是她们的人。
祖孙俩无缘无故丧命黄泉,到底是祖孙俩路遇歹人,而身遭不测?
还是祖孙俩知道太多的黑暗秘密,又不能为柳玉等人所用,以防泄露,故杀人灭口?
那可是俩条鲜活的人命,俩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那得有多狠的凶手才能下得去手。
映姿的身心,被这无情的背后击打得粉碎,她最担心的就是柳玉,自己的亲娘。
映姿发狠必须质问柳玉,一刻都不能停下。
映姿一言不发,拨开人群,走出了府衙。
绿荷不比映姿的心情好到哪儿,毕竟牢头也是她的救命恩人,牢头的夫人和孙子,遭受到这样的祸事,绿荷也是痛心疾首,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几乎攥出了血水。
绿荷更恨自己,推理案情的知识太欠缺,要不然,她定要找出心狠手辣的凶手。
眼见映姿的脸色不好,绿荷便惶恐不安的紧跟在后面。
映姿气势汹汹的推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随手摔碎了桌上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