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根正是真的不想掺乎今天的事情,他跟隋彪一直不对盘,一度曾经联合陈太忠对付隋彪,不成想眨眼之间,陈区长就在区里占据了上风头,根不需要他的帮忙。
尤其是陈区长将区政府经营得水泄不通,大项目一个接着一个,可区党委一点都插不上手,别说他这个党群书记了,就连隋老大也只有干瞪眼看的份儿。
隋彪插不上政府的手,就更在乎党委的这点权力了,那赵根正的权力,自然就进一步缩水,只看招聘大学生返乡创业一事,根没赵书记什么事。
在陈太忠主,隋彪辅的格局下,赵根正这个三号人物,存在感奇差,要说他能欣欣然接受这个事实,那才是胡说。
赵书记不想掺乎此事,但是隋书记找上门,他不掺乎还不行,要不然,陈区长这次躲不过去也就算了,躲得过去的话,他赵某人的处境只会更艰难,所以他只能跟着来了。
事实上,就连赵根正都猜得到,今天什么有纪检委的上门,陈区长周五的时候,在阳州办事处做得太嚣张了,陈正奎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个市长以后都镇不住人了。
也不知道陈太忠被人拿住了什么样的把柄,踏进区长办公室的时候,赵书记饶有兴致地想着,看纪检委的反应,似乎不是很严重的错误——想这样就把陈太忠拉下马,那还真不容易。
陈区长进了办公室之后,摸出烟来,给隋书记和赵书记每人散一根,却是不给那俩纪检干部,然后他大喇喇地往办公桌后一坐,居高临下地发话了,“你问吧……想知道点什么?”
这个模样,实在不是接受调查的态度,不过史书记已经看清了形势。也不多说什么,和另一个纪检干部坐到了沙发上。
小干部从包里掏出纸笔,在茶几上展开,又摸出一个小录音机,才要放到茶几上,史允中轻咳一声,“有隋彪同志在,没必要录音。”
这就是示好了。起码是在缓和气氛。但是陈太忠并不领情,他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淡淡地看着这二位。也不说话。
“陈太忠同志,你认识一个叫何昌其的天涯人吗?”史允中终于开口发问,旁边的小干部埋头刷刷地记录着。
“我不认识这个人。”陈太忠缓缓地摇头,心里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不是每一个上门找我办事的人,都值得我认识。”
“既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那你就说吧,”史允中这种事办得多了,随口就吩咐一句——不管何昌其值得不值得你认识,你承认他上门找过你。
“嗯?”陈太忠眉头一皱。鼻子里发出不满的一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听你这口气,是要我争取坦白从宽?”
“说清楚就好了嘛,”史允中干笑一声,含含糊糊地回答,不过下一刻。他看到陈太忠伸手在烟灰缸上弹一弹烟灰,顺便就将几根指头搭在烟灰缸上,他心里登时猛地一抽。
想到传说中陈市长的惨样——敢砸陈正奎,难道就不敢砸我吗?史书记决定不趟这趟浑水,于是他敞开了说。“据我们了解,何昌其的昌鸿公司。打算向北崇融资一千五百万,扶持娃娃鱼养殖项目,陈太忠同志,这个消息属实吧?”
要是何昌其说这个话题,陈区长就直接推给徐瑞麟了,但是面对纪检委的问,他不能这么做,陈某人从来都不是一个诿过于下的领导,他淡淡地一笑,“捕风捉影的消息,我从来都不认那些属实,不感兴趣。”
“所以就有人反应,北崇不要一千五百万,而跟一千一百万签约,这个事情听起来不太正常,”史书记轻声地叹口气,“我紧赶慢赶,也没有阻止了你们签约,这会导致事情复杂化。”
“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们签约?”陈太忠白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阻止签约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我忍了,史允中决定不跟对方一般计较,他不动声色地发话,“说一说吧,你们什么选择了通汇公司,而不是昌鸿公司?”
“我要是不想说呢?”陈太忠掐灭了手里的烟蒂,抬手又点燃一根烟,淡淡地反问。
“我们是来找你核实情况的,对这种异常现象,只要有人举报,我们纪检委不能不闻不问,”史允中也不跟这货抬杠,查清楚事情才是他的目的,所以他又诱惑一句,“你能早解释清楚,就能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北崇的发展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陈太忠看对方一眼,他也感觉到了,姓史的似乎在有意撇清,但是今天这个事情太扫兴了,陈某人觉得自己的面子被扫了,就不可能把全部理和盘托出。
于是他冷冷一笑,“我北崇是在借钱,看菜吃饭量体裁衣,借多借少还不是看我们的需求?依你的理论……借得越多就越没问题?”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在借钱,史允中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就跑到北崇来调查政府一把手,他微微一笑,“据举报者反应,应该还有一些别的原因吧?”
“有问题,你直截了当地问,不要这么怪模怪样的,”陈太忠脸色一沉,轻轻地吸一口烟,“你纪检委干的是纪检监察,不是在春晚上演小品,要考虑个形象问题。”
“……”史书记又狠狠地噎了一下,尼玛,敢把纪检委比喻成小丑,也就是你了,他轻哼一声点一下,“垄断销售的话,存在大量利益。”
“这才是信口开河,”陈太忠拿起烟灰缸来,重重地拍一下,这个动作让史书记身子微微地抖动了一下,不过他没放在心上,“投资商不追求利益……是学雷锋的吗?投巨资不求回报的事情,搁给你史允中有这么多钱,你会答应这么做吗?”
“制怒,陈区长你制怒。”史书记还真怕这个烟灰缸冲着自己飞过来,他干笑一声,“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既然投资者追求回报,你什么不能多借一点?”
“所以说你根就是什么都不懂,”陈太忠微微一笑,然后又轻咳一声,“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但是了配合我们区里的工作。你也要回答我一些问题。”
史允中咂巴一下嘴巴。他真的不想陷进这种漩涡里,略略沉吟一下之后他微微点头,“可以回答的问题。我当然毫无保留,但是涉及到原则的话……就要请陈区长理解了。”
“王瑞吉只答应投入一千一百万,但那是货真价实的现金。”陈太忠身子前探,几乎就偎在办公桌上,咄咄逼人地看着对方,像是要择人而噬一般,给人以巨大的压力感。
他冷笑着发话,“何昌其要投入一千五百万,可他使用的是贷款,自己没那么多钱,还要先签销合同。他好去贷款……这出了问题算谁的?你要是北崇区长,倾向于选哪个?”
“咝,”史允中听得暗暗抽一口凉气,尼玛,这含糊的举报,果然害死人啊,他还真不知道。昌鸿公司拿不出这么多钱,需要用合同去贷款——举报者也不会说这个。
不过饶是遇到这样的当头一棒,他依旧不乱分寸,“这话属实?”
“你再这么说话,小心我打你。”陈太忠笑眯眯地一指对方,眼中却是半点笑意皆无。“你是代表组织对我做调查,言下之意……是怀疑我试图蒙骗组织?”
真***粗鄙了,史书记心里暗骂一句,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陈区长,不是我对你有个人意见,纪检监察的工作就是这样,要将一切不肯定的因素,一一落实到位……这对你对我都好,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
“你可以找徐瑞麟同志去了解,”陈太忠摆一摆手,“这个事情来就是他分管的内容,我只是知情而已。”
“那好,我现在就去了解,”史允中站起了身,他可不想把徐瑞麟叫到这里来问,当着这个嚣张跋扈的区长,副区长就算有委屈,恐怕也不敢当面说。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陈太忠冷哼一声。
“那你还要干什么?”史书记听到这话,真的是要多火大有多火大了,他扭头看一眼年轻的区长,“我是代表组织来了解情况的,你还要扣下我?”
“制怒,史书记你制怒,”陈区长微微一笑,学着他的口气说话,“你怎么调查徐瑞麟我不管,现在……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轮到你回答我了,你刚才答应了的。”
史允中深吸一口气,看一看身侧坐着的隋彪和赵根正,心神多少稳定了一点,于是他就站在那里发话,也不肯再坐下,“陈太忠同志你问吧。”
“刚才我看到了,你试图威胁我们北崇的投资商,”陈太忠微微一笑,“那是北崇刚签订了投资协议的合作者,你考虑过后果没有?”
3621前倨后恭(下)
“我不是威胁,只是调查了解的程序,”史允中心里明白,自己当时那么做,一来是求个震慑,二来也不无试探之意——陈太忠不够强硬的话,他也不介意带走王瑞吉调查一下。
当然,这个心思,他现在是不能承认的,“我的一举一动,都经得起质询。”
质询二字,可未必是陈区长的质询,也可能是陈市长的质询——我这是做给人看的。
如此说话端的是滴水不漏,他甚至隐隐指出:我问王瑞吉那句话,不无透漏一点风声的意思,难道你没有想到?
“王瑞吉现在,还有两个人看着吧?”陈区长不所动,他淡淡地问一句。
“这个行可能冒昧了一点,但我必须谨慎,”史允中慢吞吞地回答,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区长的左手——那只手离烟灰缸非常地近,他做好了随时躲避的准备。
“该说你什么好呢?”陈太忠无奈地咂巴一下嘴巴,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太打脸了,签约现场搞出这么一幕来,而且市纪检委差点把王瑞吉弄走,真要带走的话,这个项目还能成吗?以后得吓退多少投资者?北崇还怎么发展?
就算眼下没带走人。王瑞吉肯定估计也有了阴影,对以后的合作,影响真的很大,别的不说,在北崇的地盘上发生这种事,这说明北崇区政府护不住投资商啊。
陈太忠没有办法再往深处想了,再想的话,他就又要忍不住动手了。此事真的是要多恶心人有多恶心人。全北崇都知道了,一个喜庆的投资签约仪式上,区长和投资商差点被市纪检委带走——这得多打击民心?多打击民众对政府的信心?
对投资商的打击。影响也是极其深远的,娃娃鱼养殖项目因此会受到影响不,王瑞吉会受点委屈也不。只说王总是出身于陆海,那是国内数得着的富豪圈子,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陈某人在陆海商人里的形象,真的就崩坏得差不多了。
小小的手段,影响却是极其恶劣,所以他必须追究,“是实名举报吧?”
若是匿名举报,你也敢做出今天这种缺德事情来。真的别怪哥们儿祸及家人,这是你太欺负人了,欺负我倒也罢了,你损害的是整个北崇的利益。
史允中也知道,自己今天做的这件事情,性质有多恶劣,尤其是当他听说。昌鸿根没有这么多资金的时候,他越发地确定了一点——我就是彻头彻尾的一杆枪,具备兵器的全部属性,但是却被人拿在手里,身不己。
“实名与否。这个我不好回答你,这是原则。”史书记沉吟一下,还是坚持心,干了纪检监察这一行,就不能怕这个,不过他也无意替人背黑锅,“但肯定是有人举报了……我跟你无冤无仇的,犯得着吗?”
“你肯定没听说,我连中纪委的干部都打过吧?”陈区长笑眯眯地发问。
这话一出口,别说史允中了,隋彪和赵根正都听得两眼发直,我艹,中……中纪委的干部啊,陈区长你不要这么凶残好不好?
“没有实名举报,但是有省纪检委的一些领导,比较关注,”惊愕过后,史书记当机立断地表态——我只是一枚卒子,冒充棋手的话,对自己就太不负责任了。
“是省纪检委的哪些领导?”陈太忠沉声发问,这么丢人的事,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这个……真的就是原则问题了,”史允中轻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回答。
“我***真想撕了今天这个协议,”陈太忠沉吟好半天,终于低声抱怨一句,“要不这样,史书记……你帮我个忙,先问一下,记录的这位同志,跟你关系怎么样?”
“这个,小小小……小刘是个能坚持原则的同志,”史书记有点犯晕,嘴巴也结巴了,“陈区长,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调查清楚就能还你清白,这个……”
“你觉得这算帮我忙了?”陈太忠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调查清楚,还不就是帮你忙了?史允中打心眼里是这么认的,但是面对这样的主儿,他嘴上不能承认,只能干笑一声,“陈区长有什么指示,你讲。”
史书记并没有意识到,他在踏进会议室的时候,嘴里口口声声叫着陈太忠,偶尔在名字后面加个同志二字,不过是想让称谓变得正式一点罢了。
但是到后来,不知不觉间,他嘴里的称呼就变成了陈区长,这一点他自己都未必意识得到,到现在,他更是等待陈区长的“指示”了。
“没什么指示,就是想请你帮我个忙,”陈太忠微微一笑,然而下一刻,他就语出惊人,“你双规了我吧?”
“你……你开什么玩笑,”史书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在空中飘啊飘的,好半天才回到体内,他苦笑一声,“陈区长,下面有举报,省里有领导重视,我必须过来调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对你有成见。”
“这点胆子都没有,也干纪检监察?”陈区长不屑地哼一声,听声音居然是有点不甘心,“那你把今天过来的完整过程写一遍,写清楚了,你就可以走了。”
“什么?”史允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我纪检监察的人给你写经过?
“没胆子双规我。那你就写经过,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条,”陈太忠淡淡地发话,“是什么原因指使你来破坏北崇经济建设的?既然不是双规,你凭什么试图打断我们的签约仪式?”
“我们只是来调查……”史书记还待辩解,陈区长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我就问你……写不写?”
“我要是不写呢?”史允中真的忍无可忍了。他冷冷地问一句。莫非你有胆子,敢非法拘禁纪检监察干部?
“不写的话,那你就走吧。”陈太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久之后,我会去找你的。”
“那好。请看一下,确认无误的话就签字,”史书记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他拿起小刘的记录,递给了陈区长。
陈太忠翻看一下,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又把两页纸微微一错,骑缝也签一个名,随手递给了对方。
史书记带着小刘转身离去。屋里剩下的三人沉默不语,片刻之后,隋彪站起身来,“太忠区长,了咱们北崇的发展,这口气只能暂时忍了。”
陈太忠手一伸,将烟蒂在烟灰缸里拧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史允中是带着一肚子气离开的,不过走出办公室之后,他就冷静了下来,心说陈太忠是一味的要搞事,什么到最后。会这样虎头蛇尾?
想到那句淡淡的威胁的话,史书记也有点无奈。他真的不想把仇恨拉到自己身上,至于说对方可能只是恐吓——真的只是恐吓吗?
他一边走一边想,却也想不出来,陈太忠能有什么样的应对手段,毕竟纪检干部针对举报做调查,是职能范围内的事——匿名举报就不能调查了?
史允中死活想不出对方的手段,但心里那点不祥之感,怎么也挥之不去,就这样沉吟着,他走到小会议室,呆了好一阵,冲看着王瑞吉的两个人摆一下手,示意他们跟自己走。
下一刻,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走到王瑞吉面前,伸手同对方握一握,面无表情地发话,“王总,我们只是正常的调查,请你不要误会,该投资的还是要大胆投资。”
他这是不想被北崇人误会,不成想身后传来个声音,“王总已经决定撕毁协议了,他觉得北崇不安全……这个后果,总要有人来承担的。”
我艹尼玛,合着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史书记回头看一眼陈太忠,无奈地叹口气,“陈区长,我这是欢迎他投资。”
“你说那么多没用,我先给王总做一做思想工作,”陈区长铁青着脸发话,“做不通的话,谁搅黄了这个投资,我带上区里群众去他家吃饭。”
咱们一直在说话,你什么时候就知道人家要撤资了?史允中狐疑地看一眼自己的手下,那两位微微摇头,表示对这个说法不知情。
一时间,史书记就觉得自己在莫名其妙间,双脚都陷进了沼泽地,这漩涡是如此之大,他是如此地无力,想要抽身真的是太难了,他无奈地看一眼陈太忠,“陈区长……没必要这样吧?”
“哎呀老王,你这个收回投资的想法,让我很难啊,”陈区长才不理会他,走上前拍一拍王瑞吉的肩膀,“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考虑一下呢?”
“啧,这个嘛,”王总也是挑通眉眼的,闻言就皱着眉头沉吟了起来,他大致猜到了陈区长是什么意思,但是最终目的是什么,他还真的不清楚,沉吟好半天之后,他重重地叹口气,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你们怎么还不走呢?”陈太忠侧头看一眼史书记,咬牙切齿地发问了,“是一定要在这儿,等着看我的笑话?”
“好吧,我写经过,”史允中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样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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