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易殊带着阿予,上蹿下跳地躲闪着莫作与奉行的进攻。
几次妖兽的兽爪与冯易殊的手臂擦肩而过,阿予甚至能感觉到妖兽的掌风掀起自己的长发。
远处的笛声几乎一直在响——那是瑕盈一直挂在腰间的短笛。
虽然阿予听见这笛声一直在让她离去,但她还是拖延着,没有挣脱冯易殊的手——某种程度上说,她现在还是被挟持着,就算不动身,也说得过去吧……
她抬头看了看冯易殊,又侧目望向身后不远的两只妖兽——眼前的一切是如此有趣。
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光怪陆离……尽管此刻天还没有亮,夜晚还没有完全过去,但她心里已经开始怀念。
在几次艰难的回旋闪避之后,冯易殊已经退到了山林的边沿,再往下走就是光秃秃的黑色土地了——人走在上面根本就是活靶子,没有半点可以遮挡的地方。
但是通向高处山林的路则完全被莫作和奉行堵住了。
冯易殊与阿予躲在一块山石后面,他小心地探出脑袋去看两只妖兽的行踪——凭莫作与奉行的鼻子,这里根本藏不了多久,但现在贸然闯出去,只会立刻被它们一掌拍在地上。
冯易殊正喘息着思索着接下来的应对之法,忽然地感觉自己的手被阿予握住了。
女孩子的手凉凉的,软软的,让冯易殊心跳慢了一拍。
“这边。”
阿予佝着背,指了指崖边的方向,冯易殊狐疑靠近,低头一看,才发现悬崖峭壁上有一条悬空的栈道通向不远处的另一处山林。
未等他反应过来,阿予已经牵着他往凸起的崖壁跳了过去。
一时间,主从颠倒过来。
阿予跑在前面,并牢牢抓住了冯易殊的手。
冯易殊一时有些无措地跟在后面,他怔怔地看着阿予的背影,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阿予跑得很快,她步伐的轻盈与迅捷远远超出冯易殊的预想,两人沿着栈道迅速潜入了另一片树林。
冯易殊很快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他四下张望,才发现这里遍地都是树藤,阿予轻快地奔跑,冯易殊紧随其后,两人各自避开了横生的树藤,最后跳进了一处新裂开的地缝之中。
莫作与奉行沿着气味一路跟来,这里浓烈的藤香暂时麻痹了它们的嗅觉。黑暗中,冯易殊听见两只妖兽懊恼的嘶吼,它们靠近又远离,始终绕着这块地方不肯离去。
“这样就……安全了。”阿予靠近冯易殊的耳朵,小声说道。
冯易殊侧目望向身旁的姑娘,眼下黑灯瞎火,他什么也看不清,却能感觉和阿予紧紧靠在一处的温热体温。
突然,他感觉阿予像是要站起来,冯易殊一把拉住了阿予的手臂,“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走了。”阿予轻声道,“之前不是说好的吗,雨停了,我就该走了。”
“你等等——”冯易殊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大,又迅速噤声,他明显听见远处的莫作与奉行同时沉默,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与阿予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就方才那么一瞬的功夫,莫作与奉行已经又顺着声音摸了过来,过了很久才再次离开。
期间,冯易殊紧紧钳住了阿予的手,两人都最大限度地止住了呼吸,直到莫作与奉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远处。
阿予垂眸望着自己被冯易殊抓住的手,轻轻往后抽了抽,但冯易殊根本不撒手。
“五郎还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阿予温声问道。
远天的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整片树林也因此多了一抹淡蓝色的微光,冯易殊望着阿予,几次张口又沉默,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鼓起勇气,“莫作与奉行……是被瑕盈操纵了吗。”
“嗯。”
“你没有,对吧?”冯易殊有些焦急地问,他明明感觉眼前姑娘神智一直非常清醒,却不明白她为何非要回去不可。
“嗯,没有。”阿予回答,她笑着道,“你不用太担心那两只妖兽,等过一段时间,它们自己会恢复的。”
“……是吗。”
“先生应该是用右手触碰过了它们,”阿予歪着头答道,“先生的右手是祈愿之手,不论是什么人,一旦被先生的右手碰过,都会立刻顺遂他的心意。”
冯易殊被这过于霸道的能力震了一下,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祈愿……之手。”
阿予点头,“嗯,但是这个时间不会很长,所以不用担心。”
“那我是不是能这样理解,和他对决时,只要尽量避开他的右手——”
还不等冯易殊说完,阿予已经摇了摇头,“他的左手是殆危之手,不必碰触就能对眼前事物立下诅咒……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免于这侵袭,你不要冒那样的险,那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冯易殊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大抵明白瑕盈是个有手段的人,但没有想到他的手段会这样不讲道理。
冯易殊慢慢松开了阿予的手,女孩子揉了揉自己被掐红的手腕。
“先生是天道的信使,这并不是虚言……我们各自有命,有些事不用强求。”
林子里泛起晨雾,此刻已至拂晓,晨曦的淡黄色日光从远天倾泻下来。
望着眼前面色凝重的冯易殊,她又一次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我刚才看了一下,今日我能答三个问题呢……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阿予轻声道。“这次分开,今后或许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有。”冯易殊点头,“如果,现在没有瑕盈,也没有什么契约,所有的束缚都不存在……你是想回去殉灵人那边,还是更愿意去洛阳看看?”
阿予沉吟了一会儿,她想起冯家西苑的夏日骤雨,想起李氏,想起小七,嘴角浮起一个微笑。
“大概,会去洛阳?”
“当真?”
“嗯。”阿予点头。
冯易殊皱紧的眉头略略舒展,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
“好阿予,我就只有一个问题。”冯易殊认真地望向身边的女孩子,“劳烦你去天道那里看一看,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