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谷衡突然向后连退了几步,扛着杜嘲风,闪过了青修毫无征兆的连续偷袭。
“你干什么!”夹谷衡居高临下,非常不快地望着青修的眼睛。
“我要杀了这个人……”青修满脸愠色,“他伪造过先生的身体!”
青修一句话,几乎立刻点醒了虹与砂,她们立刻意识到,夹谷衡今天带回来的这个中年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杀死匡庐的元凶杜嘲风。
“好你个夹谷衡……”虹也转过身,“你把这人带过来干什么?今天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六郎也死在他手里了!”
夹谷衡向着所有人龇牙长啸,这撼天动地的长嘶几乎要把众人身后的小木屋给震塌了。
他绷起脸,“我有我的想法,等先生回来,我会先征询他的意见。”
虹的表情此刻比青修还要恼火,“……你什么想法?”
“我要感化他!”夹谷衡震声答道。
一时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包括杜嘲风本人。
虹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感化他!”夹谷衡再次大声回答,他拍了拍肩上的杜嘲风,“这个人,是有慧根的。”
虹怒极反笑,“你他妈一个妖怪跟人讲慧根?”
夹谷衡眯起了眼睛,“你读书少,你不懂。”
“我看你是书读多了把脑袋读傻了——”
虹刚想冲上前抓着夹谷衡的脑袋把他暴打一顿,就被砂一把拉住了衣袖,“……姐姐,由他去吧。”
虹挣开砂的手,“谁知道这个杜嘲风现在肚子里装着多少坏水,万一他之后威胁到先生的安危呢?”
“那我会亲手了结他的性命。”夹谷衡适时插言。
虹立刻看向夹谷衡,“拉倒吧你!你说了结就了结……万一你之后又着了他的道呢?他能设计杀了匡庐,就不能设计来诓你?也就你个牛脾气猪脑子的怪物脑子里每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么一团浆糊拎不清——”
夹谷衡鼻孔喷气,“那你说怎么办。”
“现在就杀了他!”
“我就不。”
“我特么——”
“都别吵了,横竖都等先生回来再说吧!”砂有些无奈,她看了看姐姐,又看看夹谷衡,“夹谷衡,我问你,如果之后先生说你不可能感化此人,要你亲手杀了他,你做得到么?”
“当然。”夹谷衡表情严肃。
“此话当真?”
“当真。”
“那从现在开始,我们把这个人封了口丢进屋子,直到先生回来,你都不准和这个人说任何一句话——你觉得可以做到么。”
夹谷衡还想抗辩什么,砂又立刻追加了一句,“这已经是底线了,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也只好站在姐姐这边——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和姐姐都不会替你在先生面前隐瞒半个字!”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夹谷衡嘴角低沉,“……好吧。”
“那把他交给我。”砂伸出手,“现在。”
杜嘲风突然笑了起来,他喉中干痒,有些气喘地咳了几声,而后抬头道,“……不必这么麻烦。”
他望着眼前的姐妹——其实在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毕竟当初匡庐在三辰山的地牢里已经交代过她们的能力与姓名。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时候……我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杜嘲风低声道,“我可以起重誓,进屋之后,不作任何交流,否则,就立刻七窍流血而死……直到瑕盈回来。”
“住口!”青修斥道,“不准直呼先生姓名!”
砂与虹彼此看了一眼——这样倒是更省事了。
于是两人看着杜嘲风当众立誓,虹砂还向其中添加了更多的条件,诸如直到瑕先生回来不能离开屋子,只要待在屋子里就不能使用灵力等等,杜嘲风一一应下来。
忽地阿予侧目看向屋舍,低声说了一句,“醒了”,众人才一道推门入内。
望着眼前已是一片风烛残年光景的贺夔,杜嘲风心中感慨万千,他为找贺夔而来,没想到一切阴差阳错,最后竟以这样的情形再次见到了这位故友。
应着先前的誓言,杜嘲风独自走到屋中一角盘腿而坐,一副要不到瑕盈归来不起身的样子。
即便如此,虹也没有懈怠,她在杜嘲风的对面直接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
“杜小山,会是杜天师以前的名字吗?”回程路上,小七轻声问道。
“不知道。”纪然答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小七拧着眉头想了想,“我记得以前听阿姐说过,嘲风这个名字是白天师给他起的——好像是因为他八字极重,普通的名字压不住他的煞气什么的……”
纪然心事重重,“那可能,就是了吧。”
尽管小七蒙着眼睛,但却依旧能够听出纪然声音中的心不在焉,她脚下的步子渐渐变得更慢。对纪然母亲和杜天师之间的前尘往事,她着实有些好奇,但要开口询问,又似乎实在有些冒犯……
“我娘很少跟我聊起她自己的事情。”纪然突然开口。
小七侧目,将脸转向纪然那边,示意自己在听。
纪然低声道,“我印象里,她讲过的和天师有关的事,就只有一件,是他们以前在金陵相识的事。”
小七又是一怔,“杜天师也是金陵人士?”
“嗯,”纪然点头,“我娘说,金陵一带,每当世家子遇上争端,双方各执一词,大家不知该听谁信谁的时候,往往会找一个当时在场的证人出来。让他先立下不说谎的毒誓,而后再当众陈述自己的所闻所见。而后,众人就可以根据这人的说辞,来厘清事情的原委。
“她说,她第一次见到杜天师,就是天师帮我小舅作伪证的时候。”
“作伪证?”小七有些不明白,“是说立誓之后,再当众说谎吗?”
“对。”
小七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立了誓还要说谎,那不是转眼就要应誓了。”
“奇就奇在这里,”纪然轻声道,“我小舅当时不知从哪儿打听来这么个人,说是命格硬到即便撒谎破誓也不会殒命,就约定给那人三钱银子,让他替自己圆下逃课斗鸡的谎。
“我娘听说了这件事以后,怕是有市井小民不知轻重,为了挣三钱银子连命都不要了,就带着钱偷偷找过去,想劝这人停手。”
“这个人……就是杜天师吗。”
“嗯。”纪然点头,“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