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狱之内,魏行贞从阴影中走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杜嘲风的身后。
今晚月明星稀,孙幼微显然为眼下的局势头痛到无以复加,完全没有精力来理会杜嘲风这个跑来自投罗网的闲人。
从他上午被投入鸩狱开始,这一整天下来,没有一个人来提审,杜嘲风一个人坐在囚室里,百无聊赖地打着呵欠。
“喔,你来了。”杜嘲风认出魏行贞,“怎么样了,外面?”
“我刚从阿嫣那边回来,她一切都好,不用太担心。”
“那就好……”
杜嘲风刚想打趣魏行贞那边伉俪情深——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成天围着老婆转呢——而后就感觉对方朝自己扔来了个什么东西。
杜嘲风顺手接住了。
“这什么?”杜嘲风问道。
“司天台主事的印信。”魏行贞答道,“确实费了一点功夫,不然我下午就能过来了。”
杜嘲风双眉微颦,不由得连声称赞起来,“魏大人办事果然可靠!”
“……不过纪然不见了。”魏行贞说道。
杜嘲风的声音戛然而止,“……怎么不见了,他不是和你在一块的吗?”
“上午阿嫣被带进城楼的大殿里问话,我担心她那边的情况,就去看了看。”魏行贞轻声答道,“……回来的时候纪然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杜嘲风眨了眨眼睛,他轻轻“嘶”了一声,右手伸到头顶抠了抠头皮。
“不会出事了吧……”
“应该不会,我去桃花卫和大理寺的官署都转了几圈,到处都风平浪静的,要是真抓了人,不可能是这幅情景……我已经和我的几个家仆打过招呼了,如果他回了魏府,他们会来告诉我。”
杜嘲风表情复杂。
如果是被抓了,恐怕陛下也不会声张,只会攥在手里当成一张底牌。
不过按纪然的性情,也可能是看到什么异象,直接就追过去了……
“城外呢?城外找过没有?”
魏行贞摇了摇头,“我时间有点来不及,天师要是想再找找,一会儿我带你出去以后,你自己去吧。”
说话间,一个与杜嘲风一模一样的中年人坐在了他的身边。
杜嘲风小声“哟”了一句,俯身来看自己的替身。
“太近了,要看也离远点儿。”替身推开他,在铺满稻草的石床上躺下,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我就一直在这儿待到你们回来,是吧?”
“……也可能就不回来了。”杜嘲风回答。
替身抬起右手的小拇指,伸进右耳里掏了掏,等挖出一点干干的灰,他又“呼”地一下把指甲缝里的残渣给吹了吹。
“知道了。”替身漫不经心地回答。
“……啧,”杜嘲风一拍大腿,“绝了!”
“别耽误时间了,”魏行贞催促道,“走吧。”
……
一路上,魏行贞将今日冯嫣在殿前的情况与杜嘲风简单讲了讲,不一会儿,太师府已经近在咫尺。
两人俯身卧在高处的檐瓦上,今夜的太师府也是灯火通明。
“这一来一去,又耽误了两天,”杜嘲风低声道,“明早之前,必须把信发出去——”
“我就送到这里了。”魏行贞低声道,“阿嫣还一个人在牢里呢。”
杜嘲风眼疾手快,猛然按住魏行贞的手腕,“哎,你说,我这也算是帮了你们一把吧?”
魏行贞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你看,冯嫣要逼皇上把朝廷需要用你这一点向天下澄清,皇上现在气懵了,不答应,我这边信一发,等于是在倒逼皇上做决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魏行贞抽回袖子,“……你想让我干什么?”
“哈哈,”杜嘲风笑起来,“送佛送到西,你一会儿就跟着我和殷时韫一起去一趟司天台,怎样?”
魏行贞提醒道,“天师你可得想清楚了,只怕是殷大人原本就算是愿意跟你走一趟,见了我,就立刻改主意了。”
“这个好办,你就在暗处跟着,不要出来就行。”杜嘲风轻声道,“主要我心里有点没底,这些年我进司天台的次数不多,我怕里面有什么机关暗道我不清楚,反而被暗算了。”
魏行贞有些意外地看向杜嘲风。
“怎么了?”杜嘲风问。
“……就是有点没想到,”魏行贞低声回答,“没想到殷时韫在天师心里就这种形象。”
杜嘲风连连点头,“那肯定是不如魏大人你跟在我身边让人放心啊。”
魏行贞眉毛轻挑。
“跟你们一道去也行,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
内宫之中,李氏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一旁冯远道站在门边,一言不发地望着外面的甬道。
“哎呀,夫人,你停一停……”冯远道回过头来,“你在那边转得我头晕。”
“你头晕你就别看我,你头晕你就回屋呆着去,”李湖韵直接给呛了回去,“六郎和小七这都失踪多久了,你就站在那儿看看看——有什么用?”
“是没用,”冯远道两手一摊,“但夫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不是也没用嘛……”
李氏鼻子一酸,背过身去。
“你就知道在这里跟我犟嘴,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五郎傍晚的时候被喊出去,现在也没回来——”
冯远道一听妻子的声音好似带了几分哭腔,连忙快步往回走,“我也是着急,我和你一样着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个人停了下来,同时向外看去,在一众提灯的宫人之中,隐约能看见五郎和六郎的脸。
“……回来了?”李氏一时惊喜,几乎想踏出院门去迎,但碍于门口的侍卫,只得等在原地,直到五郎他们走近。
等五郎与六郎都走到父母跟前的时候,李氏的表情又是一怔。
她看了看两个儿子的身后,“……你们妹妹呢?”
六郎才要开口,五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先进屋休息吧,这一晚上……辛苦你了,剩下的我来解释。”
李氏这时才注意到六郎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破损,甚至带血。
六郎没有动,仍是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李氏声音轻颤,“……到底是怎么了啊?”
“小七白天缠着让六郎带她出宫,六郎以为她是被关得闷了,就带她溜了出去……没想到小七去了岱宗山,是为了私下和纪然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