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放下取水的葫芦瓢,转身从橱柜下方摸出一个火折子,甩手扔过去。
李相夷接了火折子,给了他一个少看不起人的眼神,去灶门口折腾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李莲花的糯米团子已经揉好了,笛飞声的柴也劈好了。
两人抱臂站在一边,偏头盯着生火的李相夷看。
两人动作一致,连嘴角压抑笑容的弧度都一样。
又一阵浓烟传出来,李相夷被呛得直咳嗽,终于看到火苗在锅底升腾而起。
然而好景不长,引草唰的一声烧过去,木柴上都是火星子,却没有半点要着的迹象。
李相夷黑着一张脸,看向李莲花,样子颇有些丧气。
“不能出去吃吗。”
黑着一张脸并非形容词,他脸上的确沾了不少灰。
李莲花摇了摇头,迈步走过去。
“出去有人给我们下毒,吃不上饭不说,还会害了旁人。”
李相夷冷着脸道,“我去把下毒那人揪出来。”
李莲花在他身边蹲下来,开始动作熟练的架起木柴。
“案发三次,都是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行的。”
“抓他得费些时间,但饭不能不吃。”
李相夷坐在木墩子上,看着身边轻车熟路的李莲花,心里一时间又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来。
“点火需要足够的空间,还需要循序渐进。”
他别了些干枯的树枝进去填在架好的柴火中间,这才点燃一把枯草放进去。
李相夷折腾了许久的火终于燃了起来,摇曳的火光格外的温暖。
李莲花转头看他,“学会了吗?”
李相夷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错开目光点了点头。
李莲花这才起身,去水缸边净手去了。
从前在云隐山,他少有帮厨的时候,多半是师兄和师父轮番做饭,即便偶尔叫他过去,也是蹲在火堆前守上一会儿。
刚做李莲花那段时间,生火是他学得最久的步骤。
现在有个师父在边上教,这小子可念着学吧。
想了想又觉得好笑,他现在好像用不上学这些东西了。
罢了,技多不压身,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了,李莲花挽起袖子,将搓好的元宵下锅。
头也不回的对那边的笛飞声道,“老笛,帮我取一下酒酿。”
笛飞声不认得酒酿,回头去四处看了两眼。
李莲花想到这一点,补了一句,“橱柜里你刚才闻过的那个就是。”
笛飞声这才迈步过去,将那个陶罐取了下来。
很快,水里的小圆子随着沸腾翻滚上来,酒酿下锅之后,他又撒了两勺糖下去,糯米的香气伴随酒香飘得满院子都是。
李莲花将元宵盛出锅,让笛飞声往酒馆里端。
灶门前的李相夷看着他二人忙碌的身影,闻着漂浮的香气。
面前映着燃烧的火,噼里啪啦的小声炸着火星子,烤在脸上有些发烫。
心头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但记忆有那么一瞬间,被带回年幼时的云隐山。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了灰的双手,唇角勾起一丝笑来。
其实,大侠的手不止可以握剑,也可以生火做饭。
弹铗横鞘恣意江湖,他喜欢。
烟火尘世柴米油盐,他也很喜欢。
几碗元宵上桌的时候,风明萧还有些发愣。
李莲花放了一个洗干净的白瓷勺进他碗里,坐了下来。
一张桌子,四个人围下来正好。
李莲花看他一动不动,出声问道,“不合胃口?”
风明萧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李莲花只是笑笑,“你都会做饭,我会做饭有什么可稀奇的。”
风明萧没有再说话,端起桌上的元宵吃起来。
这是苏灵玉出事之后,他第一次在酒馆里吃上一顿有人陪伴的饭。
瓷白的碗中盛着圆润饱满的元宵,浮在汤面上,飘荡着些许酒酿和干桂花碎。
咬在嘴里又软又糯,甜香混着酒香,在唇齿间溢开,让李相夷不由自主的想起在云隐山过年的时候,师父做的元宵。
李相夷吃了两口,眉头微微皱起。
奇怪,这味道的的确确很像,跟师父的手艺如出一辙。
他看了一眼李莲花,李莲花抬手指了指厨房。
“还有,自己盛。”
罢了,可能元宵都是这个味道也说不准。
既然要常住一段时日,那么该准备的东西就得自己准备。
吃过饭后,李莲花制定了一些采买计划,下午带着李相夷和笛飞声一道出了门。
他没有去动酒馆钱柜里的银子,酒馆虽然不比客栈一应俱全,但该有的也都有。
只用添备一些日常所需,身边两个钱袋,左右各薅几两也够了。
临近年关,街道两侧都开始贴挂起灯笼,贴上对联,百姓脸上都盈着笑意,期盼新年。
先前街道边的摊贩都集中到了城内一个市场里,几人找过来的时候,里面格外热闹,挤都挤不进去。
李莲花叫住边上一个大娘询问,这集市什么时候散场。
那大娘笑着挥了挥手,“快过年了,府衙特许咱们集市能开到戌时呢,入夜了来采买都在不怕晚!”
李莲花道了谢,没有挤进去,而是折返回街道。
他买了一些香烛纸钱,往城外的竹林走去。
笛飞声知道他打算去何处,并没有多问,李相夷并不清楚。
他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李莲花说,“去祭拜一位朋友。”
如此,李相夷便没有再问了。
到达墓地的时候,笛飞声没有再跟上去,只是在外头守着。
李相夷并未停步,他知道李莲花现在不能动武,所以打算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
李莲花停在墓前,放下手中提着的东西,朝着墓碑打了个招呼。
“苏姑娘,好久不见。”
当日走得急,没来得及上香,如今总算得了机会,来她墓前补上。
李莲花点燃蜡烛,左右各插下两支。
而后蹲身在墓前,慢悠悠的给她烧去纸钱。
“苏姑娘,如今酒馆的一切都好,宣城的一切也很好。”
“姚姑娘很好,明萧很好,凛月司很好。”
顿了很长时间,他才又道。
“我也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李相夷在边上听着,只是静静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莲花没有再说话,面前的纸钱燃着悠悠火光,将他的脸烤得有些发烫。
他想,若是自己没有来过宣城这一趟,苏姑娘或许不会死。
他又想,在属于李莲花的那十年里,宣城,凛月司,忘川酒馆,都是什么样子的。
他想不出什么来,这江湖瞬息变幻,如河流江水,前后相继。
今日盖过明日,昨日便无人记得。
他远在千里,却从未听过相关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