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舒应是,起身去了前院。
整整三车料子,甄舒先随意的看了一辆马车里的料子,就有些吃惊起来。
这每一匹料子都十分的华丽,绫罗绸缎几种料子都有,抱着手倚靠在车门边的男子就走了过来,他先毫不客气的将甄舒打量了一遍,又看向方才自己就见过的谭娘子,开口道:“你就是能主事的?还请快些让人清点了货,我们也好走。”
甄舒瞧着他的穿着打扮,猜到应该是这次押送的镖头,只是没想到这镖头虽然看上去高大,却有股子书生气,放在人群里,绝对没法想到这人是干这行的。
听了他的话,甄舒就笑着点了点头,“天寒地冻的,实在辛苦了,这么多货清点怕是得花会儿功夫,还请镖头带着兄弟门在门厅避避风,喝些热汤吃点果子吧。”
这次薛家的货虽然算不上多,可孟江还是愿意卖薛老爷这个面子,这才亲自押送这批货进京,想到方才那个管事婆子趾高气扬的样子,孟江就有些不快,因而口气并不是很好。
只是没想到这位小娘子却是十分的有礼,不但长得漂亮,说话还十分的周到,他想到这宣平伯府的背景,就想到了当初盐林那位女纨绔,再看面前这人,他就下意识的以为这是甄家唯一的少奶奶。
“多谢夫人,那我们就在门厅坐会儿吧,夫人也不必着急,这寒风刺骨的,您可别把自己冻着了,让人慢慢清点就是,我们也不急。”
甄舒听着觉得好笑,这走江湖的人就是圆滑,方才还一副不耐烦急着要走的样子,这会儿却是让她不必着急了。
不过这到底是方便了她,甄舒笑着点头,孟江就高声招呼几个兄弟进么门厅。
甄舒侧着身,看着一群壮汉进了宣平伯府的门厅,就看了一眼云雀和百灵,想了想,叫了百灵:“你去门厅守着,有什么事就来报我。”
百灵本就有些怯畏那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闻声不由打了个寒颤,心里满是拒绝,却也不敢违逆甄舒的吩咐,诺诺应是,转身往门厅小步迈去。
甄舒瞧着不由皱了皱眉,倒不是故意给百灵难看,而是云雀还有更重要的事,云雀她用着更趁手,这边清点还得让云雀帮着看着,这才叫了百灵去那边看着些。
想着自己屋里的几个丫鬟也快及笄了,在她身边也留不了几年就要放出去了,想着百灵这个样子不堪大用,她就想着要不要找时间让侯妈妈去找牙婆买几个小丫鬟进府。
年纪小才好调教些,再者也少些心思。
像自己的几个丫鬟,云雀和杜鹃都是七岁上就进了府的,因而对她更亲近,百灵却是十一岁才进府,那个年纪已经有些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情分自然就不同些。
不过这也急不得,甄舒摇了摇头,开始吩咐下去。
过了一回儿,桂子忽然过来了。
“娘子,夫人说您要不要一起去粥棚,这边让妥帖的人看着就是了。”
甄舒闻言有些动心,人总是对自己没有见过的事情感兴趣,腊八节施粥听说是燕京的一大盛景,她还真有些想去,可想着自己若是一走,就剩几个丫鬟在这儿,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怕是麻烦,想了想就道:“你去回了夫人,就说我待会儿就去。”
意思是要守着把这些东西清点完才过去,桂子欠身应是,转身回了正院。
甄舒叫了六个会数术人过来清点货物,两人一组,两个人各自清点一遍,再核对数目是否一致。
这样三车就能同时进行清点,速度也快了起来。
半柱香的功夫,三车的货就清点完了。
甄舒在在他们清点的时候也大致算了一遍,心里有了底,见数目没错,就让人把东西往屋里搬。
六百多匹的料子看得谭娘子瞠目结舌,这样多的好料子,得值多少银子啊,她虽一月有五两银子的月例,可也不敢把银子花在买好料子上,那几身好料子还是咬牙买下来的,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啊!
就是从前先帝的帝师贺章在这里住的时候,最多的时候也只见过宫里赏下来的三十匹绫罗绸缎,这……这果真是商贾出身,手面竟然这般大!
甄舒让人把东西搬去大库房里先放着,等过了年他们也要搬出去了,放在西跨院有些费事,大库房就在二进院后面,到时候也好挪动。
谭娘子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笑着应是,让大家动作麻利些,千万不要沾了雪水。
只是搬送东西了,甄舒见差不多了,就让云雀在这里守着,交代带会儿清点一下来搬了东西的人数和名字,自己先回了西跨院。
西跨院里,魏全坐在庑廊下的美人靠上低头拨弄着什么东西,甄舒上前,他闻声抬头,见是甄舒,就咧嘴一笑,“娘子怎么回来了?”
见甄舒在看他手上的东西,他‘嘿嘿’的憨笑了两声,道:“我和铁娃他们几个想在雪地里打几只鸟,只是找不到趁手的东西,我就寻思着自己做一个。”
甄舒听着就饶有兴致的拿过他打薄的竹条,“这是要编一个网兜吗?”
魏全点头,然后看向书房的门,猜想甄舒回来应该是找郎君的,就道:“郎君在书房里读书呢。”
他的声音就惊动了屋里的人,甄舒却是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回来换身衣裳,带会儿还要出门。”
然后看了一眼书房门,转身准备进正房。
只是她刚一转身,书房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待会儿还要出门吗?”
甄舒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惊动了在书房里的宋鹤,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声音压得很低了,是不是还是吵着你了?”
宋鹤瞧着她关心的样子,就上前了几步,“待会儿出门做什么,这天儿怕是又要落雪了,你这病才好些,怎么又到处乱跑?”
说着,目光就落在甄舒身上的银鼠皮披风上,伸手替她紧了紧衣领,“我陪你一起去。”
自己一句话也没说,这人却是自言自语着,最后这句话才是重点吧!甄舒忍俊不禁,精致的眉眼完成月牙,眼底的笑意像是一酿美酒,让宋鹤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那你也换身厚些的衣裳吧,待会儿过去怕是得待一会儿。”
宋鹤点头,门口的婆子就撩了帘子,甄舒想着宋鹤的样子就想笑,没注意到门帘上挂着的吉祥如意坠子,宋鹤忙伸手在她额前挡了一下。
甄舒‘哎哟’一声,侧过身避开。
宋鹤以为她撞着了,忙上前查看她的脑袋,“撞疼了吗,撞哪儿了?”
方才他护着的一边没有撞着,另一边还隔着距离呢,这是哪里装着了他也没看清。
甄舒见他一脸紧张,捂唇笑了起来,“没有撞着!”
宋鹤却是不信,只当她是怕自己担心,转头看向门口当值的婆子,面色微愠,“谁让挂的这坠子,让人拆了!”
婆子受了无妄之灾,忙叠声应是,询问要不要请郎中进府看看。
甄舒忙摆手,“我真没事,好着呢,可别叫什么郎中,别人见了会笑话的!”
然后拉着宋鹤的衣袖进了屋,宋鹤的目光还在她身上打转,似乎仍旧不相信她方才呼疼是假的。
甄舒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许看了,你快去换身衣裳,咱们得快些过去了,娘都出门有一阵子了。”
闻言,宋鹤也只好点点头,转身去了屏风后,杜鹃过去服侍他更衣。
甄舒将自己身上的马甲换成了那件新做的镶毛皮的马甲,秋香色的底上缀着一层短短的绒毛,触手生热,十分的暖和。
再在外面套了一件厚实的些的狐狸皮披风,她换好衣裳的时候,宋鹤也已经换好衣裳了,甄舒上前看了两眼,他里面穿着竹青色的直裰,脚上换了双鹿皮雪靴,腰间挂着佩玉,还是那副器宇轩昂,风流倜傥的样子。
甄舒满意的点点头,宋鹤失笑,“娘子可还满意?”
“不错不错,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若是搁在从前还不了解这丫头的时候,宋鹤一定又要觉得被冒犯了,可如今他也摸清了这人有色心没色胆的德行,因而也就由着她占这口头上的便宜。
不过听着后半句话,宋鹤就挑了挑眉,声音微沉,“谁是小郎君?”
说话间,大掌已经落在了她的腰间,似乎是只要甄舒再敢乱说一句话,他就要用实力证明了。
两人每日同床共枕的,甄舒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让他走火,忙改口笑道:“不…不不不,不小!”
说话间,脸红成了傍晚的朝霞,十分的明艳动人。
在甄舒的防备之下,宋鹤最后还是放弃了危险的念头,却在杜鹃出去的时候,手在她的腰间轻轻的捏了两下,这才收了手。
燕京城门处,各家各府的粥棚沿街林立着,端着碗盆等着施粥的平民百姓们人山人海似的聚集在一处,有衙役在保持秩序,防止那些不排队捣乱的刁民闹事。
宣平伯府的粥棚最为显眼,四口大锅架在灶上,每口锅都配了两个有力气的婆子,需要不停的搅拌锅中的粥。
众多粥棚前,宣平伯府粥棚前的人最多,大家都觉得宣平伯府的腊八粥实在,和那些做做样子清汤寡水的粥不一样,因而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跑到宣平伯府的粥棚前等着。
人一多,就容易闹事,这不一会儿就开始有人推搡起来,然后跟着就是一阵的喧嚣,人群里就有人为了争抢位置打了起来。
人本就多,吵吵嚷嚷的谁也不让谁,几个中年男人像斗牛似的挽袖扎裤,这边的几个衙役见局面越发不能控制了,忙高声呼喊另外的衙役过来帮忙。
一时间,宣平伯府粥棚前乱做一团,李氏见了大惊,却是很快镇定下来,她吩咐侯妈妈去通知刘总管刘蕴。
刘总管早就得了李氏的吩咐,准备了人手在不远处等着,刘蕴叼着根烧了半截的烟卷,一双手揣在袖筒里,正半眯着眼十分惬意的样子。
刘总管的义子刘安就在旁提醒道:“咱们真当做不知道吗?要是闹出了人命,咱们可难辞其咎啊!”
刘蕴看了一眼刘安,轻蔑的冷笑两声,“你懂什么,只管看着吧!”
然后顿了顿,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团,道:“再说了,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夫人没有过来叫人,说明就没什么事,你瞎操什么心!”
刘安十八九岁的样子,是刘蕴捡回来的孩子,十一岁上进的府,因为也曾过个苦日子,深知人间疾苦,此时见那边有老弱幼残被推到在地,打斗的人越来越多,还有老人被踩在脚下,他瞧着有些不忍心。
只是义父向来说一不二,他也不敢违逆,只好急的团团转,盼着夫人那边快点来人叫一声。
侯妈妈过来的时候,刘安那迫切的神色让她看的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再看见装聋作哑的刘蕴,她面色微冷,急急地走了上前。
“刘总管,那边闹起来了,你快些带人过去帮忙,务必不能闹出事啊!”
刘蕴这才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吐出烟卷,丢在地上踩了踩,一脸不悦道:“娘奶奶的,这些人贱命,这有吃的还打架,我看是吃饱了撑的!”
侯妈妈只一脸急色,心里却是不禁冷笑,我何时说过是有人打架?看来是真如夫人所料了。
刘蕴假模假样的带了人赶过去,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刘安就急声道:“快把人都分开,注意老人小孩儿,可别伤着他们了!”
大家听着微愣,旋即回过神,立刻上前帮忙了。
刘蕴是说过都得听他的吩咐,可平日里都是刘安帮着刘蕴办事的,因为大家毫不怀疑刘安的话是不是刘蕴的意思,尽心尽力的去拉架了。
可情况却并不乐观,随着更多的人加入,场面不但没控制住,反而更混乱了,李氏见着,对着身边的几分吩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