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微微一笑:“许大人勿慌,本官只是想将岳守备调到浑源州担任守备而已。你也知道,浑源州原来的守备实在太过平庸,鞑子来时只会派人求援,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的人本官却是着实不喜,是以想将岳守备调过去整顿一下浑源州的防备。”
“将岳阳调往浑源州?”许鼎臣有些不乐意了,皱着眉头道:“若将岳正宏调往浑源州,那应州的守备由谁接任啊?”
仿佛看出了许鼎臣的担心,卢象升继续说道:“应州守备一职由谁接任这个不重要,届时让岳阳把名额提出来咱们一起提交给朝廷就是了。”
“这样啊!”许鼎臣沉吟了起来,刚才他还怀疑卢象升是想故意把岳阳调走以消弱他的实力,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虽然许鼎臣不乐意,但在这个问题上却也不得不尊重卢象升的意见。
明代的官制是很有意思的,有明一代,巡抚与总督并不是地方一级行政官员。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为了防止地方势力做大,巩固中央集权,于是在地方上实行了一套三权分立的制度:布政使司掌民政,按察使司掌监察司法,都指挥使司掌军政。朱元璋的初衷虽好,但是三司互不统属,缺乏应变。
这个缺点到了明朝中叶时愈发突出,于是到了嘉靖年间,为应付连年不断的内忧外患,巡抚和总督巡抚这两个职位便应运而生。
总督主理军务,比较固定的有蓟辽保定、宣大山西、陕西三边、两广四总督。其他或设或废、并不固定。
巡抚主理民政,兼涉军务,基本每省皆设。
在这个两个职位里,总督一职更是权利巨大,到了弘治十年(1497)的时候,弘治皇帝设置了延绥、甘肃,宁夏三边总制(即总督)。并明确诏令“总督文武,自总兵,巡抚而下皆听节制”。
因此,严格的说起来。许鼎臣这个巡抚还是要听从卢象升的命令的,因此卢象升能征求许鼎臣的意见已经算是很给许鼎臣面子了。
许鼎臣想了良久,这才捻须苦笑道:“卢大人,实不相瞒,按理说这样的调动是您份内之事,本官也不好多言。但您也知道,岳正宏此人在应州府和五里寨干得那么红火,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您突然将他调走,恐怕他本人不会太乐意啊。尤其是他麾下还有那八千健儿,一个安置不好就会出事的。”
说完,许鼎臣拿起桌上的酒杯,“滋”的一口饮尽就端坐在椅子上再也不吭声了。
许鼎臣的话不由得让包括陈新甲在内的众人心中一怔。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大明早期或是中叶的时候了,如今的大明私兵现象特别严重。这点从各地的将官都拼命蓄养家丁的情况就能看得出来。而且这些家丁可是属于将领们的私兵,他们可不知道什么效忠朝廷的道理,他们效忠的人就是给他们饭吃的将领。
这次五里寨之行,这些大佬们也算是开了眼界,数百万担的粮食产量、麾下八千劲旅,听说此人还控制着山西近八成的食盐,这样一个实力强劲的人已经不能把他当成一个简单的游击将军或是守备来看待了。而且岳阳已经通过两年多的时间将应州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现在骤然将他调走人家会乐意吗?一个不好就会出大问题啊,想到这里,众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卢象升。
卢象升却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道:“许大人言重了,本官是说要将岳阳调往浑源州,但却没说要卸了他在应州府的差使啊。应州守备这个差使他可以推荐一个人上来。而且岳阳身为北路游击将军,浑源州原本就隶属于于他的管辖之地嘛,他要是上任还是可以带着一些旧部去上任嘛,诸位以为呢?”
“这样啊!”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卢象升并不是要玩卸磨杀驴那套啊。众人原本还以为卢象升看到五里寨的繁荣后对五里寨起了什么心思。想要将岳阳调走后趁机派人插手抢这块肥肉,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许鼎臣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暗中叹了口气看来卢象升是铁了心的要把岳阳调往浑源州了。
酒宴散后,作为地主的岳阳赶紧让人安排好诸位大佬的住宿问题,忙完这一切后正想去休息,但却又被卢象升派人叫了过去。
在一间客房里,卢象升接见了他。卢象升也不废话,很快便将自己想要将他调往浑源州的意图告诉了他,并征求了他的意见。
“督臣,难道您是想让末将到浑源州去屯田并发展军备吗?”
和许鼎臣不同,岳阳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却是有关边防和屯田的事情。
“你说得不错,正是如此!”
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年轻的将领,卢象升面前露出一丝赞赏的神情。从岳阳的回答中他便可以看出,在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始终是将边防和屯田纳粮等事情放在第一位的。
“正宏你放心,本官调你去浑源州可没有什么坏心眼,也没有派人来摘桃子的心思,五里寨是你的心血,没有人会动他。本官之所以派你去浑源州也是被此次后金给逼的,如今大明内忧外患,朝廷诸公却依旧醉生梦死,吾辈若不发奋图强恐大厦将倾。
正宏你此去浑源州任务有二。屯田和练兵,向朝廷多纳粮,只要将此二事办成,将来官拜参将甚至总兵也不是不可能,乱世将至,正是吾辈建功立业之时,正宏你莫要辜负了本官的期望啊!”
说实话,若是旁人来说这话岳阳早就啐他一脸的唾沫星子,尼玛的这是把老子当猴耍啊,朕以为老子的智商和你一样低。但对于卢象升岳阳却没有丝毫的怀疑,此君的人品那是经过了历史的检验的。
望着一脸诚恳看着自己的卢象升,岳阳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督臣,实不相瞒。末将的根基都在应州,府若是去了浑源州,那应州府和五里寨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卢象升摆了摆手,“应州府守备的位子你可以先兼着,要不你认为谁适合接替你的位子也可以报上来,本官批了就是”
“那行!”
听到这里,岳阳就放心了,只要应州府还在自己手里就行。他想了想后说道:“如此末将便举荐末将的麾下的一名防守官,此人名叫岳顺宝,也是跟了末将十多年的人了,就让他来接替末将的位子吧!”
“行,回头你把名单给本官报上来,本官准了就是。”
“是……”
卢象升的应州之行很快就结束了,他也匆匆的离开了应州。但这件事后续带来的影响却没有结束。
首先五里寨又迎来了一个大丰收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朝廷的耳朵里,这下整个朝廷又开始沸腾起来。
“什么……五里寨的粮食又丰收了,此次的收成竟然有五百万担?”
暖香阁的龙椅后,崇祯看着面前正跪在自己面前朝廷户部尚书侯恂,只觉得心口一阵乱跳。
“是的皇上,这件事乃是陈新甲、卢象升和巡抚许鼎臣一同上的奏折,千真万确啊皇上!”此时的侯恂话里带着一阵哭腔。
作为大明的户部尚书,侯恂在外人看来那是风光无限,手掌一国财政大权,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位高权重。可事实上侯恂却觉得自己是整个大明最苦逼的人,随着大明税源的渐渐枯竭,大明朝已经陷入了无以为继的困境。
用国穷商富来形容此时的大明是在正确不过了,占了大明朝一成的地主士绅阶层拥有整个天下九成的财富,但这些人却并不愿意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哪怕一个铜板来交给朝廷。
而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为了保护这些贪婪的人,朝廷却不得不从那只占据了天下一成财富的九成人手中拼命的榨取剩余价值来养活整个朝廷。
到了崇祯当政时期,整个大明的财政收入从张居正时期的两千多万两下降到区区四百万两。用现代的术语来说,这样的财政收入代表着整个朝廷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为了维持辽东、三边以及剿匪的战事,朝廷不得不加大赋税,但这样的恶果就是会有更多的农民破产。说实话,朝廷也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后果,但此时的大明已经如同一个快要渴死的病人,哪怕面前放着的是一杯毒酒也不得不把它喝下去,这大概说的就是所谓的饮鸩止渴了。
而现在岳阳所在的五里寨竟然连续两个季度都获得了大丰收,这无疑是给已经垂垂老矣的大明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确认了消息的准确性后,崇祯整个人都亢奋起来。他走下了龙椅,在铺着汉白玉的地砖上不停的走动着,嘴里还不停嘀咕着什么。
“好……好啊!”
一直走了好几圈,勉强将兴奋心情压下去的崇祯扭头问道:“侯爱卿,你算一下,若是五里寨收成达到了五百万担,朝廷可以向他们征集多少粮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