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他极尽艰难地磕巴道:“严甯,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我……我爱——”
可不等他把话说完,严甯就突然拿起牀头上与外面服务台连通的电话,“来人!请帮我把闲杂人等请出去,我要休息——”
“严甯我爱你!!”他急了,很大声地冲口喊道。
啪!
他话音刚落,严甯扬手一挥。
牀头柜上的玻璃水杯,被狠狠扫落在地 ,应声而碎。
霍冬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水杯,感觉自己的心,也如水杯一般,被她狠狠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碎了耶!”严甯微微嘟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探着小脑袋往牀下望,笑靥如花地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然后抬眸看他,用嘴努了努地上的碎片,说:“霍参谋长,你能让它们恢复到没碎之前的样子吗?”
霍冬僵在原地,无法言语亦无法动弹。
没碎之前的样子?
已经破碎的东西,怎么可能回到最初的模样,就算缝补粘合,也终究会有裂痕……
所以她真正的意思是,他和她就如同这破碎的玻璃杯,再也回到不到从前了,是吗?
“不能对不对?所以……”严甯笑看着说不出话的男人,轻轻扇动眼睑,一派轻松自在,“碎了就让它碎了吧!”
她说,碎了就碎了吧……
云淡风轻的口气,满不在乎的表情,她把水杯比喻成他们的感情,碎了就碎了,没了就没了,无所谓的。
仿佛他之于她,一直以来不过就是一个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存在。
无关紧要……
曾经,他似乎也对她说过这四个字。
所以,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她,会用行动表示。
那么,他和她,到底谁更心狠?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做手术?”霍冬暗暗咬着牙根,强忍心中剧痛,无奈又挫败地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女人,问。
严甯抬眸瞅他,“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吗?我说了,做不做手术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因为不管你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啊不!你有一样可以做,喏,看到门了吗?出去!”
她用嘴努了努门口。
“严甯,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恨到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折磨我,让我痛苦一辈子!”霍冬强装的镇定终于土崩瓦解,他攥紧手里的戒指,眼底泛着痛苦,气急败坏地切齿。
闻言,严甯的脸色缓缓冷了下来。
“你说,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严甯真的就非你不可了?”她狐疑地看着他,微蹙黛眉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然后用力抿了抿唇,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霍冬,你真的、真的、真的想太多了!”
刻意重复,嘲讽他的自以为是。
她是人,有血有肉会伤会痛的人,不是那种真的没心没肺没感情的木偶。
就算她曾爱他入骨,可得不到回应也罢了,还一直被伤害,这种状态下她若还能继续爱他那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那她就真被他骂准了——
犯贱!
再浓烈的爱,若不被好好珍惜,总有一天也是会被消磨殆尽的。
这世上,没有谁真的非谁不可!
事到如今,她也终于明白了迟勋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
“之所以放不下,是因为你还不够痛,当你真的痛了,自然就会放手了”……
是的!
她痛了,所以她放手了!
霍冬心痛如绞。
看着冷漠决绝的她,他忍不住想,自己真的还是晚了一步吗?
“你不是一直说我没自尊吗?那么你现在感觉到我的自尊了吗?”严甯噙着笑,看着面如死灰的男人,“我想你一定感觉到了对吧!”
我爱你时,不惜把自己低入尘埃,骄傲自尊什么的,统统都可以抛弃。
而当我不再爱你时,你便什么也不是了,我会骄傲如公主,让你高不可攀。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差距!
嗯,他感觉到了!
现在的她,冷酷又高傲,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会对他死缠烂打的小女人了……
霍冬的心里,像是刚吞了一颗苦胆,苦不堪言。
严甯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被子上的灰尘,然后一边往后靠躺着,一边冷漠生疏又饱含歉意地淡淡说道:“是我哥找的你对吧?他威胁你了对吗?还是他给了你什么条件?好吧,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代他跟你说声对不起,打扰你了!”
“不是!”他心如刀绞,咬牙吐字。
“我哥什么德行我很清楚,他蛮横惯了,他肯定以为我心里还有你,所以见我要死了就逼着你娶我什么的……”她轻轻低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不是!!”他加重语气,脸色已难看到极点。
“你不用担心,一会儿我会跟他好好沟通,保证不会影响你的前途!”她甜甜一笑,怎么看怎么善解人意。
“严甯!我想娶你不是被谁威胁,而是我真的爱你!”他勃然大喊。
霍冬曾经觉得,成天把爱挂在嘴边的男人太娘太矫情,他一直觉得说不如做,虽然他做得很糟糕!
可原来“我爱你”三个字,也并非他想象中那么难以启齿,说了第一次,好像第二次就变得顺口了许多……
对!他爱她!真的爱!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严甯挑眉,一脸惋惜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撅撅嘴轻轻笑:“霍冬你瞧,我们今生注定无缘,我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死活不肯,现在你想跟我在一起了,可我已经不爱你了!”
霍冬双目赤红,心,剧痛难忍。
她说她不再爱他了……
这本已在他意料之中,可从她嘴里一再得到证实,每听一次,他的心,就痛得更加剧烈一分。
可他爱她啊!
一直是爱着的,只是以前他不敢承认。
有许多的因素,让他无法取舍,让他下不了决心,让他没有勇气跨出第一步。
现在他终于决定舍弃一切只要她,可她却已经不想要他了……
难道,他们今生真的注定无缘?
严甯说:“霍冬,请保持你的骄傲!不管你是施舍也好,是真心也罢,我都不需要!听懂了吗?我、不、需、要!”
保持骄傲?
他也想,可他做不到,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挽回她,只想跟她在一起。
她字里行间的讥讽他听得懂,可他已经不在乎了,不管她如何羞辱他,也不管她的话有多难听多刺耳,都不能打消他想跟她在一起的念头。
他也是突然明白的,尊严和骄傲跟她的命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他要她活着,必须活着!
“感情这种东西,会变的,就算我曾经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可它现在也已经一滴不剩了。”严甯眼底泛起一丝倦怠,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所以霍冬,你真的该出去了。”
看来她的身体真是已经糟糕到不行了,明明才醒来没多久不是么,居然又有了困意?
见她掩嘴打哈欠,霍冬的眸光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下……
他说:“我可以出去,甚至可以一辈子都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有个条件——”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严甯倏地弹坐起来,极不耐烦地瞪着他冷冷喝道。
“做手术!你只要同意做手术,我就走!”霍冬说,寸步不让,与她同样固执,深深看着她急切地劝道:“严甯,你必须马上动手术,趁现在癌细胞还没扩散,万一扩散——”
“那就让它扩散好了,我无所谓!”严甯冷冷一笑,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叫道。
“我有所谓!!”霍冬倏地大喝,脸如玄铁。
他突如其来的大嗓门,让严甯忍无可忍地冷了脸。
她微微挑着眉尾,极尽不屑地冷睨着他。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霍冬狠狠咬着牙根,“我不会让你死——”
“你算个毛!!”严甯勃然大吼,极力隐忍的怒火在瞬间被引爆。她气得狠狠磨牙,胸腔急促起伏,不屑地睥睨着他毫不客气地讥讽耻笑,“你说不让就不让?你以为你谁啊?你那么有本事你能让我不用动手术就把癌细胞全部消灭吗?如果你没这本事你就给我闭嘴,少跟我没玩没了的唧唧歪歪!你很烦你知道吗?!”
烦!
真烦!
就不能让她安静一会儿吗?
她都要死了还不能让她痛快两天吗?!
看着她激愤的模样,霍冬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他默默看着她,一瞬不瞬。
“你是铁了心不做是吗?”他问,语气出奇的平静。
严甯困死了,也烦死了。
“霍冬!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谁说都没用,这手术我说不做就不做!!”她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我严甯来这世上走一遭,一无所有!如果谁敢让我这副身子也残缺的话,我特么跟他势不两立,生生世世都是仇人!!”
势不两立么?
生生世世都是仇人么?
霍冬唇角轻扯,笑了。
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若隐若现地浮出他的嘴角,饱含着心酸苦涩和哀伤悲痛……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就走。
在霍冬转身往门口走去的那瞬,严甯便整个人往后一倒,没好气地用力闭上眼,同时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呼!
终于走了!
关门声传进耳朵里,严甯缓缓张开双眼,冷冷看着一片洁白的天花板,唇角轻轻勾起,溢出一抹无声冷笑。
如果你我真有来生,霍冬啊,我只求不再与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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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冬走出病房,高大的身躯颓然无力地靠在门边的墙上。
他脸色苍白,神色倦怠,手微微颤抖着从兜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
然后狠狠吸了一口。
尼古丁充斥在口中,又苦又涩,如同他的心……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在沉默中煎熬,在痛苦中等待……
“霍先生,医院里不能抽烟的……”一名*路过他的身边,见状忍不住小声提醒。
可*话未落音,就感觉到了从他身体里溢出来的寒气,本是理直气壮的心顿时泛起一丝怯意,乖乖闭上了嘴。
“准备好了吗?”
霍冬像是没有听到*的提醒一般,不止没有掐灭手里的烟,反倒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
*愣了一下,不过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点头道:“正在准备,马上就好了。”
“嗯!”霍冬头也不抬地发出一声鼻音,表示他知道了,也表示*可以走了。
抬手,指间的烟递到嘴边,又是狠狠一口。
从始至终,他都一直低垂着头,不让自己眼底的痛苦被人窥见……
*微微蹙着眉,一边朝着护士站走去,一边好奇地频频回头偷看狠狠抽烟的霍冬。
这个男人,又高又帅又Man,本是可以令所有女医生女护士趋之若鹜的对象,可偏偏姐妹们有贼心没贼胆,在背后议论得热火朝天,却就是没人敢真的上前来与他搭讪。
因为他太冷了!
他永远是一副冷酷严峻不苟言笑的模样,那张帅气的脸庞上,就差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了,简直让人望而生畏。
然后,让*感到好奇的是,前面看到他的时候,是让人觉得他很帅很酷,可这会儿看到他,怎么竟觉得他……很可怜了呢?
他那低头狠狠抽烟的模样,充满着孤寂和落寞,高大挺拔的身躯,弥漫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
看起来真的好可怜。
*边走边心疼。
半个小时后。
抽完三支烟的霍冬回到病房里。
此刻严甯已经沉沉睡去。
走到病牀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陷入沉睡中的小女人,一瞬不瞬地深深看着。
饱含深情和眷恋的目光,在她消瘦却依旧精致美丽的小脸上流转,每一处都仔细地看,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像是想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在心上……
在牀边轻轻坐下,他垂眸,拉起她的小手,极力隐忍着胸腔里那股钻心刺骨的痛,红着眼摸出刚才那枚钻戒,慢慢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戴好之后,他仔细端详着她带着钻戒的葱白手指,看着看着,双眼变得一片模糊……
颤抖着呼吸深深吸了口气,忍住眼底那越来越明显的湿意,他拿出手机,对着她与自己牵在一起的手……
咔嚓一声。
拍了一张照。
霍冬看着照片,看着自己的手轻轻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的指间戴着他给的钻戒……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酸。
真好看!
只是可惜,这是他的一厢情愿。
今天过后,他就是她生生世世的仇人了,这枚戒指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戴到她的手指上了。
所以他只能趁她没有意识的时候,把戒指偷偷戴在她的手上, 拍个照,留个纪念。
有了这张照片,在今后孤独寂寞的日子里,他至少可以自欺欺人地想,她爱过他,也戴过他的戒指……
嗯,他只能这样了。
执起她的手,他低头,颤抖着唇小心翼翼地吻她戴着戒指的手指。
心痛如绞。
缓缓抬头,看着她恬静安然的睡颜,他强忍心痛,伸手轻抚她消瘦的脸颊,一下一下,眷恋地轻轻摩挲。
他深深看着她,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时间快到了,他也只能再看她这一会儿了。
她说过,谁敢让她身体残缺,谁就是她生生世世的仇人。
可严甯啊,哪怕你生生世世把我当仇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我不能让你死,你若死了,我真是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霍冬红着眼,极尽不舍地看着严甯的脸,看着看着,他又忍不住低下头去,缓缓贴上她的唇,轻轻含吮……
“严甯,我真的爱你,所以我……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死……”
他在她唇上,几不可闻地颤声哽咽。
饱含悲伤的哽咽声,让闻者心酸。
包括伫立在病房门外的严楚斐。
严楚斐进来有一会儿了,本是想提醒霍冬时间差不多了,可一进来就看到霍冬把戒指往妹妹手上套的画面,心里难受得不行。
而霍冬那副痛苦的模样,也让他心情沉重,不忍出声打扰,所以他一直站在门口,默默看着,等着。
突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走了进来。
*看到严楚斐时正欲开口,严楚斐却先一步竖起食指贴在唇上,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聪明伶俐的*立马明了,站住不动,乖乖闭上了嘴巴。
严楚斐对*动了动手指,示意她先出去。
待*出去后,严楚斐回头看了眼病房里那对苦命鸳鸯,不由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终究是不忍心,他也悄悄退了出去,尽可能地多给他们一点独处的时间。
霍冬知道严楚斐在外面,可他装作不知道,因为他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哪怕只是多几分钟,也好!
“严甯,对不起,真的……我错了,我不该……我知道我不该……可是……”
他哽咽着,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在她微凉的唇上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低喃。
“你恨我吧,恨我一辈子吧,只要你好好活着,我愿意受着……”
“严甯,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有些话我也不能说……”
“孩子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如果觉得这一辈子恨我不够,那你下辈子继续恨我,恨到你不恨我了为止……好不好?”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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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甯最终还是做了手术,虽然她并没有同意过。
右乳切除。
手术很成功。
术后第二天,严甯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