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则恰恰相反,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蕴藏着千言万语。
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她说,可在她如此淡漠的目光中,他的喉咙竟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一般,既开不了口,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或许到了今时今日,他不管说什么都已弥补不了自己曾对她的伤害,不管做什么也无法求得她的原谅……
可今天,他心里有些话,必须得告诉她!
比如——
既然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就直接做吧!
在沉默对视一分钟后,霍冬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
他打开盒盖,用双手轻轻捏着锦盒递到她面前——
“严甯,我们结婚吧!”
他不懂浪漫,反复思量之后觉得排场不宜太大,如果她不满意他可以按照她的要求再补,可在不确定她是何心意的情况下,他只能尽量保守行事。
他是发自内心,用最诚挚的态度在向她求婚。
严甯缓缓坐起身来,淡漠的目光从霍冬的脸上慢慢地往下移,最后落在他递上来的锦盒上。
盒子里,嵌着一枚钻戒。
算不上价值不菲,但钻石也不小。
若要用金钱也衡量一个人的诚意,那么结合他的实际情况,这么大颗钻石的确是非常够诚意的!
严甯盯着钻戒眨了眨眼,像是不认识它是个什么东西一般。
她没说话,也没接,就只是默默地盯着钻戒看。
霍冬心如打鼓,一瞬不瞬地看着没有丝毫反应的严甯,竟紧张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她会如何选择,也不敢妄加猜测,只能煎熬地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有熟悉的脚步声朝着里面的病房走来。
严楚斐一进入病房就看到霍冬拿着钻戒正向妹妹求婚,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哇!这戒指好闪啊!”严楚斐夸张地叫着,一p股在牀边坐下,用肩轻轻撞了撞妹妹的肩头,对她挤眉弄眼地笑:“还不快接着?!”
接着?
严甯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一直紧紧盯着她的霍冬,最后将目光落在璀璨夺目的钻戒上。
缓缓地,她勾动唇角,甜腻的笑容,意味不明。
见她但笑不语,严楚斐本就混乱的心更加不安,瞟了眼一直维持着双手递戒指的霍冬,他只得继续强颜欢笑打圆场,“不喜欢这一款吗?那让他马上再去换一个!”
严甯还是笑,温温柔柔,腼腼腆腆,怎么看怎么娇羞。
她明明笑得很美,却莫名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让人不寒而栗。
这下,不止严楚斐心中不安,连霍冬心里也变得异常的忐忑,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冷汗了。
看似很融洽的气氛,被严甯如此一笑,笑得有点伪装不下去了。
严楚斐连忙讪笑着用嘴努了努钻石,“还是我们七仔觉得……不够大?要不哥再添点钱,换个大的——”
“不用!我可以!”
严楚斐话未说完,霍冬就连忙抢断。
只要她肯嫁给他,哪怕倾家荡产,哪怕负债累累,他也一定满足她所有要求。
“听见没?听见没?快说说我们七仔想要个多大的?快说快说!”严楚斐立马又轻轻撞了撞妹妹的肩,故意笑得又坏又贱,试图缓解空气中那股紧绷而怪异的气氛。
严甯轻轻勾着嘴角,巧笑嫣然,娇羞中透着甜蜜,甜蜜中透着欢喜,完全就是一副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中的小模样。
终于,她动了。
她噙着笑,缓缓抬手,单手从盒子里取出钻戒,拿近眼前,饶富趣味地细细端详……
见妹妹拿了戒指,严楚斐和霍冬快速地对视一眼,眼底都有泛着狂喜。
严楚斐趁热打铁,亲昵地揽着妹妹的肩,*溺地说:“钻戒是他应该给你的,哥就不抢着给了,不过你们的婚礼啊,结婚照啊,以及度蜜月什么的,所有费用都包在哥身上!哥一定给你们办个风风光光的——”
霍冬抢断,“不用,我可以——”
“七仔!”严楚斐倏然大叫。
在严楚斐和霍冬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着婚礼时,严甯突然把捏在指尖的钻戒往窗外一抛……
严楚斐腾地站起来,反射性地伸手想抓,却没抓到。
于是严楚斐和霍冬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钻戒飞出窗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像傻了一般僵在牀边,双双看着大开的窗户,心里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希望,被严甯的这个举动灭得干干净净。
看到严甯拿起戒指的那刻,严楚斐和霍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俱都觉得只要她接受了求婚,就一定会答应做手术,那样她就可以活下来……
可现在严甯扔了戒指,且是以一种冷漠狠绝的姿态把戒指抛出窗外……
这无疑是在告诉他们,她不肯做手术的态度有多坚决!
所向无敌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眼底有着同样的恐慌和挫败……
“这算什么啊?”严甯微微嘟着嘴,仰着小脸纯真又茫然地望着像两座山一般伫立在自己牀边的两个男人,唇角的笑,越发甜美腻人,“可怜我?”
严楚斐和霍冬同时一震,脸白如纸。
“不是!!”霍冬立马摇头,慌得失声喊道。
严楚斐也忙不迭地猛摇头,为霍冬说好话,“不是的七仔,霍冬他是爱你的,他是真的想娶你,他亲自跟四叔——”
“严楚斐!”严甯倏地冷喝一声,脸若冰霜。
气氛瞬间僵凝。
严楚斐噤声,看着全身都冒着寒气的妹妹,心乱如麻。
此时此刻,谁都不敢惹她,即便对她这种自暴自弃的做法很不赞同,却再也不敢骂她吼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她对自己的生死已经无所谓,可他们不行,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所以有句话说得很对,在乎的人,注定更卑微。
严甯又笑了,望着哥哥,笑得甜甜的,“我的哥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没有原则的呢?”
“我……”
“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哦!你不记得了吗?”她笑得天真无邪,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当初你说他不适合我的,你说他配不上我的,你说——”
“七仔!!哥错了行吗?”不等她说完,严楚斐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心痛得逼红了眼。坐回牀边紧紧抓住妹妹冰凉的小手,微哽着忏悔认错,“哥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哥听你的话,以后再也像以前那样专横霸道了,行吗?”
严甯没有理会哥哥,而是缓缓抬眸看向霍冬。
接收到她向自己投射过来的目光,霍冬的心顿时如被万剑穿过……
痛!
她对严楚斐都那般狠,对他更是不可能心软。
他知道,她接下来的话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果然!
严甯轻勾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如白纸的霍冬,缓声轻吐,“你也说过我们不合适的,你也说过你自己配不上我的。怎么?我现在得病了,我要死了,所以你觉得你就配得上我了?”
我得病了……
我要死了……
你觉得你“就”配得上我了?
从严甯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毒的鞭子,狠狠鞭挞着霍冬的心。
他痛得声音都发颤,“严甯……”
她笑看着脸色同样苍白的两个男人,轻松愉快地扬声道:“我知道我很可怜,不过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更不需要你的施舍!!”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骤然阴冷的目光直直射在霍冬的脸上。
霍冬心痛如绞,“严甯,我不是施舍!我是真的——”
“喜欢我吗?”她抢断,笑米米地看着他。
“对!我喜欢你!!”他毫不犹豫,点头承认。
严甯唇角那抹似讥似讽的笑,缓缓隐退。
眼底,风云突变。
严楚斐见妹妹脸色微变,以为她这是有所松动,于是没来得及仔细看妹妹到底是喜是怒就连忙帮腔,“七仔,其实霍冬他真的很爱你,你不是一直也很想要他——”
“我连命都不想要了我还要他来干吗?!”
严甯勃然大吼。
突然爆发的吼声,像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弹被引爆,将严楚斐和霍冬的心炸得四分五裂。
她说,我连命都不想要了……
“严甯!”严楚斐双目猩红,厉声大喝。
严楚斐心痛如绞,死死攥紧双手,拼尽全力才忍住想要把妹妹拽起来狠狠打一顿的冲动。
如果打她一顿能让她开窍,能让她不这么消极,能让她重新燃起斗志来,就算心疼,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可妹妹有多固执,他心里太清楚了。
从小到大,妹妹在他的印象中都很任性,可不管妹妹如何胡作非为,他都一如既往的爱她疼她。
每当她闯了祸需要他出面摆平时,他虽然嘴里骂她,可心里却从未真正生过她的气。
每一次他都说下次再闯祸就不管她了,可每当她真的又出了什么状况时,他还是照样屁颠屁颠地跑去给她收拾烂摊子。
现在想想,妹妹任性,不也是他*出来的么?
明明都是他的错,是他把妹妹寵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却怪妹妹不懂事……
其实,妹妹再坏再调皮他都可以接受,也愿意一辈子都为她善后,只是,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她不想活了……
她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是解脱了,可他们呢?他们这些爱她的人呢?
“死亡”真正惩罚的,是那些活着的人!
在得知妹妹生病后,他反省过,知道自己以前那些做法都不对,他愿意向妹妹忏悔道歉,也愿意接受妹妹的惩罚,但独独不能接受她用自己的生命来作为惩罚他们的利刃……
听着哥哥生气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严甯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微仰着小脸看着平日里意气风发的两个男人,“你们非要我说难听的话吗?”
“七仔……”严楚斐痛得无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妹妹沟通了。
心里除了痛,便只剩下后悔了。
霍冬心里的痛,跟严楚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痛,并不是因为求婚被拒,也不是因为自己精心挑选的钻石戒指被扔,而是她狠绝到连一线生机都不给她自己……
她一心求死,他该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她死,他做不到!
不管她如何误解他,他都不会再放弃,就算她已经放弃了她自己,他也不会允许!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还这么年轻,如花似玉的年纪,怎么可以就这样香消玉殒?
现在的情况她并非无药可治,只要她做了手术,好生调养一定会好起来。
明明有生的机会,为什么非要放弃?
他知道做这个手术对她来说很残忍,可“残缺”与“生命”相比,孰轻孰重显而易见不是吗?!
看着坐在牀上笑得麻木不仁的严甯,霍冬强忍着胸腔里那股钻心刺骨的痛,严肃诚恳的模样像是在发誓,“严甯,我是真的想娶你,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想跟你在一起!”
“是真的,七仔——”严楚斐此刻心慌意乱得除了帮腔什么都不会了,使劲儿点头,只要能让妹妹相信,他把头点下来都甘愿。
严甯忍无可忍。
“到底是我心理有病还是你们心理有病?还是我跟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我上辈子挖了你霍家的祖坟?嗯?!”她怒吼,厉声叱问,睚眦欲裂面目狰狞,瞬间就怒到了极致。
她的眼底充满着毁天、灭地的恨意,直直射在霍冬的脸上。
两个男人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心如刀绞。
严甯死死攥紧自己的双手,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失控,可她的胸腔里燃着一股熊熊怒火,她压抑不住……
“我想要的时候,你们每一个人都拼了命的阻止我,现在我不想要了,你们又像疯了似的强塞给我,我跟你们有仇吗?你们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过?你们就非要让我痛不欲生才觉得痛快是不是?”
“七仔,我……”
“别再说什么是为了我好行吗?!我不、需、要!!”严甯攥紧的双拳狠狠捶在牀上,闭着眼嘶吼。
严楚斐无言以对,红着眼看着痛苦嘶吼的妹妹,悔不当初。
严甯睁开眼,笑得凄凉绝望,抬眸看着哥哥和自己曾爱之如命的男人,声声控诉,“懂什么叫‘不需要’吗?就是你们自以为是的‘为我好’对我来说是累赘!是折磨!是痛苦!!”
她的声音由甜变冷,由小变大,最后变成了厉声怒吼。
看着已经说不出话的两个男人,她倏地又笑了,笑得又甜又美又娇又媚,“你们又要说我不识好歹了对不对?对啊!我就是这么不识好歹,我就是这么任性野蛮,一直都是!!对不起啊,我这么愚笨,理解不了你们的用心良苦,真是不好意思啊!”
再甜美的嗓音,也掩饰不了她言辞间的讥讽和不屑。
晕迷加上滴水未进,严甯的体力本就虚到不行,再如此一通大吼下来,更觉精疲力尽。
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已经冒出了虚汗,她整个人往后一倒,闭上眼冷冷道:“我累了,你们出去吧!”
“七仔……”严楚斐狠狠拧眉,一颗心又慌又痛。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劝妹妹做手术,继续这样僵持下去情况变糟糕了可怎么办?
严甯睁开眼,看着哥哥冷笑,“医生说,得了病的人,保持心情开朗很重要,如果你们想我早点死……”微微停顿,她淡漠无情的目光将两个男人各扫一眼,然后勾动唇角,笑靥如花地慵懒轻吐,“就继续说吧,我没关系的!”
她的潜台词是,你们说吧,使劲儿说吧,气得我的癌细胞疯狂扩散,然后我死了就皆大欢喜了!
“你——”严楚斐呼吸一窒。
严甯却不再看哥哥,自顾自地转回头去,闭上双眼。
严楚斐急得想杀人,却又对顽固不灵的妹妹无计可施。
霍冬深深看着瞌闭着双眼不再搭理他们的小女人,心口开裂……
心脏越是剧痛,他的眼神越是坚定。
什么也没有再说,他拽了严楚斐就往病房外走去。
正急得在牀边转悠的严楚斐被拽得踉跄,想骂人却又担心吵着妹妹,只能不甘不愿地被霍冬拽出了病房。
“你拉我干吗?!”
出来病房严楚斐就冲着霍冬没好气地吼道。
本来就不待见他,现在妹妹变成这个样子,严楚斐更是恨不得再胖揍他一顿。
严楚斐负气地想,干脆打死他给妹妹陪葬好了!
“让她好好休息!”霍冬在做了某个决定之后,神色变得很平静,一边朝着护士站走去,一边淡淡说道。
“你神经病啊?现在是让她休息的时候么?!”严楚斐破口大骂,整个人暴躁得看什么都不顺眼。
“是!”霍冬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严楚斐,重重吐出一个字。
严楚斐微微拧眉,被霍冬反常的模样搞得有点懵。
“请问你们主任的手术结束了吗?”霍冬看向年轻的*,问道。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回答,突然来了两个如此帅气的男人,不由芳心大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霍冬点了下头,转身朝着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你想干吗?”严楚斐愣了愣,回过神后连忙大步追上霍冬,一把拉住他。
霍冬回头,看着严楚斐,“何必明知故问!”
严楚斐心脏一紧,迟疑了下,才道:“她没答应。”
“她不答应你就会由着她吗?”霍冬冷冷一笑,淡淡地问。
“……”
“就算你会……”霍冬重重一叹,微微停顿,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我不会!!”
他不会让她“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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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太累,严甯一不小心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听到有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那声音充满着不耐和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