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秋夜抱冰轮初,黄叶满地伴流萤。
新月初上,霜光洒地,茂林竹海边缘交汇的空地之上,三座茅屋成“品”字状座落一处,泥砖砌墙、茅草为顶、竹竿为篱,远远看去,倒颇有几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超脱之意境。
而实际上,这不过是众人齐心协力用了三月时间为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三人搭建的单身宿舍。
在竹篱围成的小院之内,置有一张圆形藤桌,旁设六把藤椅,正是目前众人的露天食堂。
此时,孟羲和游八极就坐在藤桌的对面,四眉倒竖,四目对瞪。
“小图图,我家小天清已经窥破翊圣剑法第四重!”游八极一脸嘚瑟状。
孟羲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游八极:“千竹已将洞窟内三千书册融会贯通,前日所学之冥步,今日就已运用自如。”
游八极一脸不屑:“就你那鬼气森森的冥步?不过是区区障眼法,和霞儿的秘传轻功逸尘诀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游八极冷笑一声:“你们这等粗莽武夫,就算来一百个,也闯不过千竹信手布下的迷心阵。”
游八极一拍桌子:“负图子,有本事让你家小狐狸和我家小天清打一架,看看到底谁厉害!”
孟羲目光蔑视:“君子动口不动手!”
游八极瞪眼,孟羲挑眉,二人就这般双双瞪成了斗鸡眼。
“师父,孟前辈。”
一道哑音从半空悠远传来。
但见一道墨灰身影踏风而至,袂飞飘落,单手向二人抱拳,另一手提着一只山鸡。
对视二人立时撤回目光,齐刷刷瞪向了尸天清——嗯——手里的山鸡。
“小天清今天咱们晚饭吃鸡吗?”游八极吞着口水。
“烧鸡?”孟羲两眼发绿。
尸天清轻轻一笑:“阿瑟这几日精神不好,天清想炖些鸡汤,给阿瑟补补身子。”
游八极的脸立时垮了,嘀嘀咕咕:“又给小瑟瑟补身子,小瑟瑟都快成胖瑟瑟了。”
孟羲倒是一脸满意:“鸡汤,甚好。”
“尸兄,你终于回来了!”文京墨匆匆冲出树林,一溜烟赶到尸天清面前,“小生寻了你好久,你去了何处?”
“适才练剑之时看到几只山鸡,天清想着给阿瑟……”
尸天清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文京墨打断,拽到了一边,低声道:
“尸兄,今日……郝瑟……”
尸天清眉头一紧:“阿瑟怎么了?”
文京墨看了一眼尸天清,斟酌着词句:
“今日郝瑟去竹屋,欲拜师学艺,可惜……师父未允,之后师父又随口说了几句,小生便觉郝瑟神色似是不对……”
尸天清也怔了怔:“难道不是因为阿瑟这几日吃得不好……”
“尸天清你能不能别总像喂猪一样喂郝瑟啊!”文京墨一头黑线。
尸天清皱眉:“阿瑟此时在何处?”
“还能在哪儿,自然是在她屋里蒙头睡大觉。”文京墨叹气道。
尸天清点头,提着山鸡快步走到最中间茅屋门前,轻声叩门:“阿瑟,天清寻了一只山鸡回来,晚饭炖鸡汤可好?”
屋内安静一片,并无回应。
尸天清眉头一皱,突觉有些不对,探头从窗口一望。
但见屋内床铺之上,横着一卷棉被,看那造型,就像一个人团成蜗牛状趴在床上。
可是,床上却是没有一丝呼吸之音。
尸天清神色一沉,掌拍屋门冲入,掀开被褥。
床上空空如也,根本没人。
“郝瑟人呢?!”随后冲入的文京墨惊道。
尸天清面色微变,眸光凛凛在屋内一扫:“千竹,你之前从孟前辈处回来,可曾在树林中见过阿瑟?”
“没有。”文京墨面色也有些不对。
尸天清面色渐渐发白,瞬时冲出屋门,径直走到孟羲和游八极面前,急声道:“师父,孟前辈,你们可曾见过阿瑟?”
“小瑟瑟?不是在屋里睡觉吗?”游八极问道。
尸天清皱眉摇头。
孟羲顿了顿:“之前郝瑟曾去孟某住处,之后——应是向着瀑布方向去了。”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同时转身。
尸天清踏叶跃空,犹如一道流风,飞速飙出。
文京墨脚下速点,足风掠走而行,速度竟是和尸天清不相上下。
不过眨眼间,二人身形就消失在茫茫密林之中。
游八极和孟羲面面相觑。
“喂,负图子,小瑟瑟今日去找你了?”
“不是也去寻了你吗?”
“……你跟小瑟瑟说了什么?”
“……你又说了什么?”
二人互瞪一瞬,,突然,齐齐扭转目光,喝茶的喝茶,望月的望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
密林之内,尸天清踏叶御风,文京墨掠尘疾步,不过转瞬之间就冲出林海,掠过竹屋,行至飞瀑之下。
二人猝停身形,展目焦灼四望。
清冷月光下,飞瀑流挂银河,光摇山月,水声震耳,更显周景宁寂。
没有!
哪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心里突然升起不详预感。
“尸兄,你去寒潭看看,小生再寻一遍竹林,半个时辰之后,茅屋前汇合。”文京墨当机立断。
“好!”尸天清口中吐字,人已如疾风飞射向寒洞方向。
文京墨身形急转,冥步疾行,整个人瞬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瀑水轰鸣,四射夜虹,映射在藤条遍布的山崖石壁之上,泛出一道幽隐白光。
*
半个时辰之后,茅屋之前的孟羲和游八极看着同时出现在面前的尸天清和文京墨,慢慢站起了身。
文京墨玉面铁青,眸光频烁,仿若要在二人身上射出洞来。
尸天清容色寒凛,一双清眸结霜凝雪,携着道道寒风扫过二人身形。
“咳,那个,找到小瑟瑟了吗?”游八极问道。
文京墨慢慢摇头,尸天清微微垂睫。
“寒潭内可去寻了?”孟羲又问。
“无人。”尸天清两个字卷起两道寒风。
游八极和孟羲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师父,今日阿瑟来寻你之时,你可是说了什么?”尸天清眸光骤然射向游八极。
游八极一个哆嗦,垂头用脚尖踢着地面:“霞儿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嘛……”
“说了什么?!”来声更冷。
游八极瘪了瘪嘴:“就是……那个……小瑟瑟是百年一见的废才什么的……”
尸天清双眼豁然睁大,眸光涌入冰霜寒意,凛凛彻骨,狠射游八极,半晌,才凝出一句:
“师父,此言不妥!”
寒声哑音仿若一根一根冰凌砸入地面,把游八极砸得缩起了脖子。
突然,游八极猛一抬头,指向孟羲:“小图图肯定说的更过分,小天清你不能只吼霞儿一人!”
尸天清目光瞬时射向孟羲。
孟羲眉头一跳,慢慢漂移目光,负手望月。
尸天清蹙眉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面色沉黑,半晌,才道:“师父只是说,郝瑟资质平庸,并无天赋……”
尸天清眸光渐沉,仿若两潭幽深湖水,无波无澜,散出无尽压力,向着游八极和孟羲层层叠叠罩下:
“阿瑟她……心如初雪,纯净无垢,胸胜瀚海,可纳百川,一言一行皆蕴禅智大慧,师父和孟前辈所言,当真是、十分、不妥!”
一席话说得游八极和孟羲两张老脸是青红相加。
游八极瘪嘴瞅着尸天清,一脸委屈,孟羲瞪着尸天清,嘴巴张了几张,最终却是没说话。
文京墨扫了一圈三人,扶额长吸一口气道:“师父,霞儿前辈,不知这山谷之内可有我们不知道的密道或是秘境?”
此言一出,游八极和孟羲面色骤然大震,同时对视一眼。
半晌,游八极才颤声道:“负图子,郝瑟该不会去了那里?”
孟羲紧蹙双眉,频频摇头:“不可能!那处秘境岂是常人可入之地?若非大机缘——”
一句话说了一半,猝然停住。
但见孟羲眸光频闪,表情渐渐变,显出一种身在梦境中的神色,喃喃道:
“天人临世,逆天改命……”
游八极双眼闪闪发亮:“对!天人!郝瑟是天人之命!定是那命定之人!”
“师父!孟前辈!”尸天清一脸焦色。
“那处秘境在何处?!”文京墨急声问道。
孟羲和游八极对视一眼,又双双看向尸、文二人,凝声道:“随我们来!”
*
飞瀑流银,声生风雷,云散月悬,冷珠飞电。
孟羲和游八极站在瀑布北侧一刃石壁之前,凝望那藤蔓纵横的高岩,满目怔怔。
尸天清和文京墨顺着二人所望方向看去,不禁微微变色。
尸天清皱眉:“师父,孟前辈,你们该不会是认为阿瑟是在这……”
“石壁之内?!”文京墨骤然提声。
而孟羲和游八极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只顾定定盯着石壁,良久不动。
就在尸天清和文京墨几乎失去耐性之际,突然,游八极凭空拔地而起,手掌如风扫过茂密藤蔓,将乱遮崖壁的藤蔓尽数斩断。
藤蔓之下,竟然显出两扇青褐色的石壁,其上花纹繁复,犹似远古图腾,左右对称拼成一扇石门,留出中间一道细小缝隙。
尸天清和文京墨不禁惊愕。
“果然,秘境再启。”孟羲手掌轻轻摸着那石壁上的纹路,喃喃自语。
“负图子,想不到,我们真等到了这一日。”游八极眸光深邃。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异口同声问道。
“师父,此处是何地?”
孟羲收回手掌,垂首;游八极收回目光,敛目。
空气中隐隐流淌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就好似从这二人灵魂中散发出一般。
一片宁逸。
半晌,游八极才轻叹一口气,将手掌轻轻放在石门花纹之上,慢慢施力。
掌下石壁微微一颤,发出咔哒响声,缓缓开启。
一道宛若月光的明净晕芒从门□□出,笼罩众人全身。
“走吧。”孟羲率先迈步走入石门,游八极居次,尸天清和文京墨立时跟上。
待四人同时步入石门,就听身后咣当一声巨响,石门再次关闭。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一惊,回首望了一眼,再回头看去,孟羲和游八极竟是已经走出数丈之远。
二人此时才发现,原来四人乃是身处一处石砌甬道之中,刚刚那道光芒,正是从甬道尽头透出的。
孟羲和游八极二人好似融化在那道光芒之中,身形轮廓已经模糊不清。
尸天清和文京墨立即快步追上,随在二人身后。
甬道并不长,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已到了尽头,可前方的孟羲和游八极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
“师父?”尸天清和文京墨同声催促。
孟羲和游八极身形同时一震,同步迈出甬道,尸天清和文京墨随后步出。
霎时间,流光万里,光耀瞳目,铺洒全身。
尸天清清眸圆睁,文京墨瞳孔放大,二人皆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四人身处之地,乃是一处深凹的岩穴,四周绝壁高耸入云,围成一个环形井状。
穴口之上,明净夜空,高月浩明。
而在距地面三丈高处的山岩之上,竟悬着一圈晶莹剔透的月石长壁,首尾相连,光滑明亮,犹如水镜,隐隐泛出月华般幽蓝晕彩,就如同一条半透明的琉璃镜带,嵌绕整个岩穴。
皎洁月光均匀洒在镜带之上,明光散衍,漂游银光形成一串一串的奇形符文,仿若层层波浪在石中中隐隐流动。
石镜淡如秋月,符形亮似夜星,银光青影重叠流转,光华衍射整座谷井,置身其内,仿若畅游梦境。
而在这如梦如幻的光影之中,静静站着一个人,头颈高仰,面色沉醉,可不正是郝瑟。
“阿瑟!”
“郝瑟!”
尸天清和文京墨立时大喜,疾步上前,大叫郝瑟的名字。
郝瑟身形一震,慢慢回头看向二人。
一双眼眸之中,银亮符文犹如一道水纹,在瞳底一闪而逝。
文京墨眉头一蹙,尸天清面色微变,二人同时放低嗓音,轻声呼道:
“阿瑟……(郝瑟……)”
郝瑟眼皮一眨,双目瞬时回复神采,眨了眨眼:“尸兄,文书生,你们啥子时候来的?”
郝瑟一说话,尸天清和文京墨悬在半空的心脏这才落地,长长呼了一口气。
“郝瑟,你又乱跑!”文京墨一脸不悦。
尸天清剑眉紧蹙:“阿瑟,天清甚是担心!”
“担心什么?”郝瑟一头雾水。
“你还问担心什么?!”文京墨鹿眼狂暴,“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不声不响就失踪了,我还以为你被哪里的野狼叼了去,结果你居然藏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你可知尸兄和我为了寻你,险些把山谷都翻过来!
“时辰?”郝瑟眨了眨眼,猛一抬头看向夜空,不由大惊,“诶?怎么一眨眼天都黑了?”
文京墨几乎吐血。
尸天清则是望了一眼那明若皎镜的奇异石镜环带,一脸凝重:“阿瑟,此处甚是诡异,尤其是这一圈月石,亮若白昼,内藏诡符,莫不是阿瑟你被慑去了魂魄?”
“哈?!”郝瑟顿时哭笑不得,连连摆手,“尸兄,你想哪儿去了,老子只是……只是觉得此处似曾相识……多看了几眼……”
说着,就又抬头盯着那一圈镜带,开始发呆。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同时眉头一紧,一边一个拽住郝瑟胳膊就向外拉。
“阿瑟,天清觉得此处妖气冲天,还是速速离去为上!”
“没错,小生觉得眼皮乱跳,实为不祥之兆!”
被拖着走的郝瑟一脸哭笑不得:“喂喂,尸兄,文书生,别这么迷信好不好,这只是镜面折射罢了!”
可尸天清和文京墨哪里肯听,仍是死死拖拽郝瑟。
“恩咳!”一旁围观的孟羲和游八极终于看不下去了,同时咳嗽了一声。
尸天清、郝瑟、文京墨三人唰一下看向二人。
“咳,小天清,小竹竹,这儿不是什么妖怪洞啦!”游八极挠着络腮胡子道。
孟羲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瞪着文京墨:“学艺甚是不精。”
此言一出,尸天清和文京墨不禁一愣,郝瑟趁机甩开二人双手,噌一下站到了游八极的身侧。
“看嘛看嘛,二位前辈一定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们两个先别急着乱下定论嘛!”
“此处到底是何地?”文京墨皱眉问道。
尸天清也定定看着二人。
孟羲和游八极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走到岩穴最东侧,拽住石壁上纵横乱生藤条狠力一拉。
藤条坠落,尘灰呛人。
可游八极和孟羲就好似感觉不到一般,仍是直直瞪着石壁,直到灰尘散去,显出了石壁之上一块牌匾。
那牌匾青中透碧,竟是一块上好的润玉,玉匾之上,龙飞凤舞雕琢三个大字:“无名居”。
孟羲和游八极双双望着那牌匾,眸光闪动,神色恍惚,竟好似痴了一般。
四周渐渐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众人放轻的呼吸之音。
“此处,是我二人唯一挚友的故居……”孟羲轻声道: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不禁一愣。
“无名居?”
“挚友?”
游八极点头,望向三人,凝声道:“翊圣剑出风云变,冥步幽影算乾坤,千机散去风华尽,人间不见三圣人——这四句诗你们可曾听过?”
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摇头。
孟羲轻叹一口气:“百年风烟过,昔日旧人皆无踪。”
“翊圣……冥步……这两句说的莫非是霞儿前辈和师父?”文京墨问道。
“那当然!”游八极双眼一亮,立时得意起来,“想当年,霞儿的翊圣九重剑法独步天下,打遍天下无敌手,江湖上,只要听到我流霞剑客的名号,无不闻风丧胆!”
孟羲冷笑一声:“孟某怎么记得大家都叫你流霞诡道生?”
“诡道生……”
三人扫了一圈游八极的穿戴打扮,立时了然。
“名副其实!”文京墨正色道。
“形容贴切!”郝瑟道。
“……”尸天清表示我想静静。
“那又怎样?”游八极恼羞成怒,“起码比你那个装模作样的负图先生名号好听!”
孟羲翻了个白眼。
“咳咳,二位前辈,咱们还是言归正传,那第三句诗,千机什么的,说得是难道就是二位前辈的这位挚友?”郝瑟问道。
此言一出,孟羲和游八极顿时静了下来,双双看向那碧碧玉牌匾,点了点头。
“我负图自诩聪明绝顶,算尽天下,可比起此人,却犹如萤火比皓月,尘埃比天云,远不及其十之一二矣。”孟羲一脸敬佩之意,“他是不世出之天才,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君子。”
“若说我游八极这辈子还服什么人,那就只有他一个!他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游八极一脸向往道。
旁听三人闻言不由惊诧万分。
“天下竟有如此人物,未能得见,实乃平生一大憾事。”尸天清感慨道。
“这位前辈姓甚名何?”文京墨问道。
孟羲和游八极同声道:“无名。”
“诶?”郝瑟惊呼,“没名字?”
“是为‘无名’。”孟羲叹道,“名震江湖的千机子,无名!”
“无名……无名居……”文京墨抬眼看向那块雕着“无名居”三个字的牌匾,慢声道,“难道是无名前辈建的这处秘境?”
“没错!”游八极慢慢扫望四周,“这一处秘境乃是无名兄一生心血所凝,建好之后,便被他亲手封闭。”
“无名兄说过,若非他命定之弟子,绝不可能打开秘境。”孟羲说着,目光便定定看向郝瑟。
“命定之弟子……”郝瑟双眼慢慢扫射四周,一双死鱼眼亮得惊人。
哈哈哈哈,老子说什么来着?
老子果然是主角!老子果然是主角光环笼罩的绝对主角!
“师父,这位无名前辈后来如何了?”尸天清突然问道。
孟羲和游八极神色黯然。
一股沉重的悲伤流淌在二人中间,这一瞬间,二人仿佛衰老了百岁。
“莫不是……这位前辈已经不在了……”文京墨皱眉道。
孟羲阖目半晌,才道:“无名兄离世之时,不过而立之年,无奈天妒英才,过慧殒命……”
“过慧殒命?”郝瑟听得一头雾水,“啥子意思?”
游八极长叹一口气:“无名兄一身穷极钻研暗器机关奇巧之术,入神之时,常常废寝忘食,整夜不寐,加之那些机巧之物件件匪夷所思,熬废心血,致使无名兄最终——油尽灯枯,猝命而亡。”
卧槽,感情这个天才是因为常年生活不规律熬夜不睡觉所以猝死了?!
郝瑟目瞪口呆。
尸天清和文京墨也是一脸怔然。
“难道这无名居就是无名前辈的墓冢?”文京墨突然问道。
“无名兄的尸骨早已火化成灰,洒落至九湖四海。”孟羲轻轻摩挲着无名居的墙壁,轻声道,“此一处秘境,自他身故之日,再未打开过……”
“霞儿和负图在此守了百年,原以为这一生再无缘得见秘境重启之日,不曾想,居然真的等到了……”游八极笑了起来,“也不枉我游八极忍气吞声和一个老古板住了百年时间。”
“哼,孟某还没嫌弃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呢!”孟羲冷哼一声。
至此,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这才明白,为何这二人明明一见面就看对方不顺眼日日掐架时时吵嘴,却能相伴在这谷中隐居百年之久。
原来……
“原来是为了守护无名前辈故居……”郝瑟抬头看着牌匾,满怀感慨。
“郝瑟,”孟羲转目望向郝瑟,“既然你能开启秘境,你便是无名的命定传人。”
“诶?!”郝瑟猛然转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真的是我?!”
孟羲和游八极定定点头。
郝瑟咽了口口水,立时挺起胸膛,只觉自己雄心万丈,踌躇满志。
“小瑟瑟,还不拜师?”游八极笑道。
“对对对,拜师!”郝瑟忙整了整腰带,跪地朝着牌匾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提声道,“徒儿郝瑟,叩见师父!”
“好好好!”孟羲一连三个好字,一脸欣慰看着郝瑟道,“既然已经拜师,郝瑟你速速开启无名居密室大门吧。”
“诶?密室大门?”跪地的郝瑟一愣。
但见游八极上前一步,将无名居牌匾下的蔓藤扯掉,拂去尘土苔藓,露出两扇石门。
只见这石门双扇,微明蓝绿,清透见底,其内雕琢精致纹路,隐有银光烁闪,仿若静夜沧海辉映繁星银河。
卧槽,这门看起来实在是太高大上了!
郝瑟顿时眼睛都绿了,忙起身走到门前,手掌放在门上,狠力一推。
纹丝不动。
嗯?
郝瑟愣了愣,向手掌里吐了两口吐沫,双掌顶住石门,再推。
依然纹丝不动。
诶诶?!
郝瑟三白眼一瞪,向后一招手:“尸兄,文书生过来帮忙!老子还不信——”
“郝瑟!你在作甚?!”孟羲忽然大喝一声。
郝瑟一个激灵,回头:“晚辈在开门啊?”
孟羲翻了一个白眼,狠掐眉头:“天哪……”
游八极一副要吐血的表情:“小瑟瑟,无名兄最擅机关暗器之术,这密室之门,自然只能以机关开启,你用蛮力……咳……”
“诶?”郝瑟一怔,回望一圈,但见文京墨扶额,尸天清转头,皆是一脸不忍直视之色,不禁干笑两声,“哈哈,老子、咳,那个,是想试试这门结不结实——”
说着,就抬手在石门上使劲儿拍了两下:“不错,挺结实的!”
旁侧四人同时叹气。
“机关嘛,机关!老子省的!”郝瑟开始在原地转圈,“在哪呢?”
孟羲掐眉头,游八极面色惨不忍睹,文京墨翻白眼,只有尸天清最厚道,给郝瑟指了指石门旁侧,“阿瑟,在这里。”
郝瑟忙上前定眼一看,才发现石门旁的乱蓬藤条凸出来了一块,像是被什么物件撑了起来。
三下两下扯掉藤条,郝瑟立时惊住了。
藤条之下,竟是一块宽约三尺,长过六尺的金玉平台,在月光之下,反射出千条万点璀璨闪光,犹如金星光彩,又如阳辉铺洒。
而在金台之上,呈星轨运行之迹散落嵌镶着许多方形透明彩石,起码有二十多枚,每一枚大约有半寸长短,颜色蓝绿相间,随着光线变幻,呈现出艳丽晕彩,犹如蝴蝶彩翼,青绿玄丽。所有彩石之上,都雕着奇怪的纹路,看造型很像古老的象形文字。
一眼望去,犹如金色晨空铺满青蓝星辰,光芒四射,令人眼花缭乱。
卧槽,这是啥子鬼?!
郝瑟傻了。
尸天清和文京墨过来看了一眼,也惊呆了。
“二十八星宿图盘。”孟羲给出名词解释。
“啥、啥子?”郝瑟惊呆。
“此星盘就是开启无名居大门的机关。”游八极加了一句。
“诶?!”郝瑟双手抓头。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望向自家师父,也是惊诧莫名。
孟羲和游八极则是静静看着郝瑟,皆是一副“既然你是无名兄的命定徒弟,你定然知道如何开启机关”理所应当的表情。
“这个……等一下等一下……让老子想想啊!”郝瑟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噌一下窜到了石门边,耳朵紧紧贴在门壁之上,细细聆听。
夜风拂过,压下郝瑟紧张心跳,削弱周遭所有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微弱地几乎难以觉察响声从门内传入郝瑟耳畔。
郝瑟慢慢起身,两眼发直瞪着面前蓝星石门。
“密码门……”
又愣愣转头,盯着那金玉石台,眼角抽搐:
仙人板板!二十八位密码,那是多少种排列组合?二十八的二十八次方?二十八的n次方?还是……啊啊啊啊!老子的高数向来是不及格啊……算一百年也算不出来啊!
“咳,那个二位前辈,无名师父离世之前,可曾留过什么开启机关的线索——或是密语?”郝瑟抓着头发问道。
“无名兄只说,若是有缘,自然能打开石门。”游八极道。
孟羲皱眉想了半天,道:“无名兄貌似说过一句:镜花水月,转瞬即逝,定心意动,手眼合一。”
“哈?”郝瑟整个脑袋呈现鸡窝造型,“还有吗?”
孟羲和游八极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卧槽,这啥子鬼线索啊,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郝瑟整个人都崩溃了。
“阿瑟……”尸天清一脸担忧。
“郝瑟……”文京墨眉头微蹙。
“负图,该不会……”游八极看着郝瑟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望向孟羲,欲言又止。
孟羲面色渐渐暗沉,喃喃道:“难道……是我们弄错了?郝瑟并非无名兄的命定弟子?”
“喂!”一旁抓头发的郝瑟骤然竖起三白眼,恶狠狠瞪向二人,“二位前辈,你们刚刚说啥子?”
孟羲轻咳,游八极目光游离。
尸天清面色沉凝,扫了一眼游八极和孟羲,定定望向郝瑟:“天清相信阿瑟!”
“小生也信郝瑟你的——狗屎运……”文京墨挑眉。
“那是当然!”郝瑟啪啪啪拍着胸脯,目光灼亮如朝阳燃烧,“老子定要让你们长长见识开开眼,看看这百年一见的废才、毫无天赋的庸才,是如何变成惊世之天才的!”
嘹亮嗓音盘旋半空,激荡秘境月石镜带,划过道道幻彩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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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海无涯苦作乐,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守寒键空对月;发白三丈劳心血;
支离破碎愁文络;持笔难走三千文;
正道沧桑归众望;版莫盗读运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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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有回馈正版读者的番外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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