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萧乾离开后，唐如玥独自在大殿里坐了许久。
直到夜幕沉沉，南烛推开大殿的门，带着人进来上灯。
她看到太皇太后枯坐在大殿中，摆手示意宫人放轻脚步，燃灯之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南烛从汀兰手中接过斗篷，走到唐如玥身边，轻轻披在她肩上。
“主子，您怎么了？”
唐如玥回神，双目转向她，过了一会儿方才透出了神采。
“是南烛啊，”她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臂随意撑着下巴，“你说哀家是不是真的变了许多？”
“主子怎么这么说？”
南烛站在她身后，温热的指腹落在她后脑，轻柔按摩。
“奴婢觉得主子现在很好，过去为了先皇，主子夙夜难寐，整日神思烦扰，耗尽心神为他谋划，完全顾不上自个的身子。”
她柔声说道：“现在，主子越来越随性，倒是更自在了。”
唐如玥唇角上扬，南烛说的没错，是她过分在意了，日子原本就是自己的，要怎么过只有自己最清楚。
没想到她没有试探出萧乾的心声，倒是险些被他套了进去。
她想了想，吩咐南烛道：“安排咱们的人盯着礼亲王，哀家瞧着，咱们这位王爷心中另有乾坤呢。”
“是，主子，”南烛犹豫了一下，“宁家那边奴婢也安排了人，不过暂时没什么动静，宁家除了老弱妇孺，其余的主子似乎都不在。”
不在？
自从宁妙仪请旨守陵，宁棠柏为其顶撞皇帝，被夺了职位赶回家中。
宁家次子宁棠川盛怒之下，主动向皇帝请辞，回家修书去了。
如今除了宁鸿基，宁家嫡系都不在朝中奉职。
他们不在家中，更不在京中，会去哪里？
“把人散出去，一定要找到宁家人的行踪，”唐如玥心中越发不安，“还有，让人盯紧皇陵，有任何风吹草动，哀家都要第一时间知晓。”
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宁妙仪当真不顾一切，如今龙椅上坐着的可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是疯了吗？”
宁妙仪问出跟她一样的问题，“唐如玥竟敢当街斩杀官员，她怕不是疯了？前朝那些御史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无人参她？”
一身素衣的流云，替她点上檀香，顺着她的话劝解着。
“太皇太后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厚的人，当年先皇年幼，为了先皇能够坐稳江山，咱们这位太皇太后手上可是染了不少人命。”
宁妙仪脸色瞬间变了，面色狰狞地骂道：“她就是个毒妇，蛇蝎心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娘娘慎言，”流云四处张望，总觉得背后发寒，“这话可不能说，您手中没有证据，污蔑当朝太皇太后的罪名，咱们担待不起啊！”
“哼，怕什么！”
宁妙仪眼中闪过恨意，“本宫手里没有证据，可本宫的父亲一定知情，等咱们的大事成了，本宫必定能说服父亲，亲自揭发她恶毒的真面目！”
家主的性格最是谨慎固执，对大夏忠心耿耿，哪里会愿意帮娘娘。
流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多说。
自从先皇过世，主子伤心了许久，差点就追随先皇去了。
后来不知从哪儿听到流言，说是太皇太后给先皇下毒，害死了先皇。
从那以后，自己主子就疯了。
她不顾一切想要为先皇复仇，恨不能冲进宫里一刀砍了太皇太后。
流云她们再三劝着，可主子就像是疯魔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连从小伺候的嬷嬷都被赶出了宫，到最后原来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几乎都被主子处置了。
到如今，便是流云也不敢多劝，只是一味顺着她的意思。
“主子，家主如今去了东州，您在那边的安排，还要继续吗？”
宁妙仪手中转动的佛珠停了下来，抬眸看着流云，眼中的恨意如有实质。
她哼了一声，恨意中带着三分不屑，“为什么不继续，父亲不是最看重萧景羲那个逆子吗？本宫倒要看看，要是萧景羲死在他面前，他跟太皇太后还能不能相安无事。”
“皇上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又一向孝顺，您……”
宁妙仪不耐烦地打断流云的话，“孝顺？他要是真孝顺，就该杀了那个老毒妇，为陛下报仇，可他做了什么？他对那个毒妇卑躬屈膝，刻意逢迎，他那么信任那个毒妇，微服私访，竟将国事全都托付给了她，既然如此，本宫要他这个儿子又有何用？”
要不是您自己个折腾，好好在宫中做尊贵的太后，皇上又怎么会对您死心啊？
流云很想为皇上辩解，可心中清楚，太后早已不是从前的主子，她的心里除了为先皇报仇，再无其他。
宁妙仪见她沉默，脸色一黑，“怎么，现在连你都要背叛本宫了吗？”
“主子，奴婢不敢，”流云慌忙跪下，“奴婢只是担忧，家主的性情，若是知道主子做下的事情，恐怕会有不妥。”
“呵，不妥？”宁妙仪冷笑，“你直说就是了，父亲要是知道，是本宫在暗中挑动东州祸乱，头一个饶不了本宫的，就是本宫那位好父亲！”
流云蜷缩在地，一动不敢动。
她试探地问道：“家主一心为国，并非不疼爱主子……”
“行了，”宁妙仪抬了抬手，放下手中的佛珠，“起来吧，本宫知道，你是为了本宫好，但陛下惨死，本宫身为他的妻子，怎能坐视不管，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哪怕是众叛亲离，本宫也一定要为陛下报仇雪恨！”
当初，皇后险些被陛下废了，要不是当时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庇护，主子只怕早就被打入冷宫。
她哪里是太皇太后的对手，更何况现在她们远离宫廷，还能做什么？
流云心中不安，冒着被处置的风险追问了一句。
“东州若是真的被陛下平定了，您要怎么做？”
宁妙仪面朝佛像，缓缓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叩拜。
烛火照映 ，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半面虔诚，半面狠厉，如同神魔。
“真要是那样，索性不如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