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
江东吴郡正在爆发着…从古到今的第一次,也是无比汹涌的一次鼠疫!
诚如他的名字,这是一种瘟疫的类型。
追溯其源头,在陆上与海上丝绸之路建立起的那些年…交易繁兴的同时,人类与家畜也带来了各种疾病。
西方带到东方主要是天花和麻疹,而东方带到西方的就是鼠疫!
在汉永宁二年时,罗马发生了鼠疫大流行,造成三百多万人死亡…
三百年后的查士丁尼瘟疫中,更是让该城失去了人口的四成。
尽管大汉多灾多难,但鼠疫却不算太严重,唯独到元朝时,河北发生过巨大鼠疫,死亡五百余万人!
“鼠疫能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么?”孙权看着急报,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紧紧的凝起。
陆逊轻轻点头,“有记载的,在西域曾也爆发过几次鼠疫,但最终均没有形成规模,可吴郡这次,超过几万百姓患上鼠疫,这并不寻常!”
陆家的产业遍布整个江东,这也让陆逊对鼠疫更加的敏感。
反观周瑜,面色也极其凝重。
他感慨道:“这才刚刚太子大婚,就闹出这种事,难免不会让大魏对江东生出微词。”
这话脱口…
孙权的眉头凝的更紧了。
是啊…
最关键的是,江东爆发的鼠疫还是在太子大婚期间,且不说这不吉祥,单单…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他江东…他孙氏如何面对魏王?如何面对太子?
孙小妹在东宫,还能立足么?
“伯言…”周瑜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你方才说,有鼠疫记载的只是西域么?”
陆逊颔首,“至少目前在我读过的古籍中,其它城郡从无鼠疫的记载。”
“那就奇怪了…”周瑜的眉头凝起,“西域的鼠疫怎么会…会到江东呢?”
的确…
这是外来物种啊!
孙权一摆手,“等不及了…此事关乎江东安危,事急从权,我这就去求见魏王!”
“等等!”周瑜一把拉住孙权,他提醒道:“这事儿,该先问过太子!”
“太子?”
“太子乃我江东女婿,找他可比找魏王有用多了!”周瑜继续提醒。
孙权这才恍然大悟,就打算去寻陆羽…
只是…
周瑜又一次拦在了门前。
孙权都快急死了,“公瑾,这…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拦着我。”
“我听闻,今晚太子并未在洞房,而是在蔡琰姑娘的房中,蔡琰姑娘腹中疼痛,直接去寻太过失礼,也不合规矩,还是…”周瑜眼珠子一定,“先去寻孙小妹,他是太子妃,让她去…”
话音刚落…
“报…”
又一名江东信使急冲冲的赶来,他双手颤抖的握着一封信笺。“孙将军、两位都督…不好了,国太她…她老人家染上鼠疫了!”
此言一出…
孙权的瞳孔再一次瞪大,他再不敢迟疑,三步并州两步急忙往太子东宫赶去。
见孙小妹…刻不容缓!
…
…
江东,吴郡的天灰蒙蒙的。
晨曦时,还有“汪汪”的狗叫声。
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那些原本精力十足的狗儿一个个趴在地上,双目无神,不时的翻滚,像是患上了某种疾病,痛不欲生。
与这些“狗儿”同病相怜的,是江东数以十几万计的百姓,这些百姓蜂拥闯入了医馆,可医馆容纳不下的同时,面对这第一次爆发的“鼠疫”,一众医者也束手无策。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从未爆发过“鼠疫”的城郡。
如今,正笼罩在一片巨大的阴霾之中。
一时间…
原本欣欣向荣的江东吴郡,再也看不到鸟儿的振翅,听不到树木的飒飒作响,乃至于…就连那一丢丢新鲜的空气,如今也是一种奢望。
各处都有“支支”的鼠叫声,处处都是恐惧的百姓,处处都是紧闭的门窗。
“怎么样?怎么样?”
孙翊是孝子,自打吴国太患病,他就守在母亲寝宫的门前。
“回禀孙将军…这鼠疫,我…我等也是束手无策呀!”
医官的脸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这副表情,这回答的话语,让孙翊的心情愈发的凝重。
“我不管,你们必须…必须救得我娘,否则…否则…”
孙翊就要拔刀…
他的性格像极了大哥孙策,一言不合就拔刀。
却听得连续的“啪嗒”声…
一干医官跪倒在地。“听闻江东郡主嫁给了大魏太子,魏太子羽乃是当世医仙,提壶济世之名…纵是江东,也有所耳闻,孙将军不妨…不妨去问问他!”
医官的求生欲拉满…
一旁的鲁肃也连忙劝道:“孙将军,医官说的对…这鼠疫乃我江东百年来第一次出现,这里的医者没有经验,可魏太子乃是当世医仙,曾经赤壁时的瘟疫、困扰整个大汉的伤寒症均能迎刃而解,这…这鼠疫或许也…也能…”
不用鲁肃把话讲完…
孙翊连忙大喊道:“信使呢?信使可派出去了!”
周围的侍卫连忙回答:“两日前就…就派出去了,七百里加急,多半已经…已经抵达洛阳城了。”就在这时…
“啊…啊…”无比虚弱的声音从房中传出,这些声音…更像是吴国太痛苦的哀鸣!
“娘…娘…”孙翊拳头握紧,这一刻。
他突然发现…
他这个名义上的“江东之主”,在面对鼠疫,在面对母亲的生离死别时,竟是那样的无力!
报…
就在这时。
一名侍卫禀报道:“孙将军,如今坊间鼠疫四起,似乎有宵小之辈散布谣言…”
“什么谣言?”鲁肃当先问道…
“是…”侍卫支支吾吾,俨然有些不敢讲。
孙翊越发握紧了刀。
“说!”
“流言四起,说是…说是江东投降魏国,江东郡主嫁给魏太子…引起的这…这鼠疫,这…这不详!”
这…
侍卫的话脱口,孙翊与鲁肃均愣在了原地。
这什么和什么嘛?
鼠疫怎么就和魏太子联系到一起了?
“子敬…”
不等孙翊把话说出,鲁肃咬着唇,“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呀…这事儿,也得即刻…即刻报于洛阳,让魏太子知悉!”
言及此处…
鲁肃长长的呼出口气,“江东新降,郡主大婚…这种时候怎么…怎么就出了这事儿呢!”
……
……
五更天,蔡昭姬的寝宫中,很是安静。
因为有孕的缘故,蔡昭姬在夜里睡得本就不踏实,陆羽担心她睡得不好,因而要求绝对的噤声,哪怕是寝宫中的宫人,也绝不可发出脚步声响。
陆羽睡在蔡昭姬的旁边,也不踏实…总感觉肚子里隔着一个小朋友,怕碰到他。
偶尔,陆羽还会梦呓…大抵是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以前是南狩侯,考虑的没有那么多,也不累…
可变成太子后,那就截然不同的状态,时刻考虑的是大魏,是王朝的一统与延续。
便是为此…
蔡昭姬睡得更不踏实了。
看着自己捡来的弟弟,在他大婚的日子,却睡在了自己的床边…多少有些感慨。
再回忆起这一路走来,弟弟长大了,也变高了,甚至…都变得能“欺
负”她了,这种心态上的变化,更使得蔡昭姬感慨万千,心里嘀咕着,这是上天的恩赐。
就在这时…
殿外突然传出细碎的脚步声。
这脚步已是很轻,却还是传至了寝殿…
门外的宫人也传来低不可闻的声音,“大胆,这个时候…”
另一个声音中带着焦急,“出事儿了,江东出事儿了!江东的郡主孙夫人就守在院落外呢,这夜黑风高的…万一冻到了,那…”
一下子,蔡昭姬从睡梦中惊醒,她先是看了陆羽一眼,依旧在熟睡…这才缓缓披上衣服,往门前靠去。
“多大的事儿?不能明日再说…”门外的丫鬟的女声再度传来,“昭姬姑娘本就睡得不踏实,若是惊扰了她,动了胎气…那…”
“还请姐姐禀报,江东刚刚成为大魏的疆土,江东郡主又刚刚成为太子妃,事关重大…若不是情非得已,我怎会来通传?”
言及此处…
“嘎吱”一声,门房推开,蔡昭姬从房中徐徐而出,这下…两个丫鬟吓得面如土色。
“何事?这么急?”蔡昭姬连忙问道:“孙夫人在门外么?”
那跑来的丫鬟连忙点头,“是江东发生了鼠疫,孙夫人这才…”
“鼠疫?”蔡昭姬回想起,古籍文献中记载过的西域地带为数不多的几次鼠疫,虽规模不大,可每一次死的人却不少。
“这么大的风,先把孙夫人请到偏殿…”蔡昭姬低声吩咐,旋即转过头,望向熟睡的陆羽,“太子这边,我来唤他!”
说着话,蔡昭姬就转过身…
哪曾想,这些声音已经乱醒了熟睡中的陆羽。
“鼠疫?怎么会是鼠疫呢?”陆羽急问…
丫鬟低着头,“女婢不知!”
陆羽眉头微簇,“带我去见她!”
…
…
偏殿里!
“鼠疫?怎么会是鼠疫呢?”陆羽凝着眉,脸色铁青了起来。
提到这两个字…
陆羽下意识想到的是十三世纪,欧洲三到四成的人死于鼠疫,相当于…两千多万人,尤其是“浪漫国”到“斗牛国”之间,损失了八成的人口,几乎灭国!
而更可怕的是,伴随着鼠疫的,是一条条“犹太人在井里下毒”的谣言,引发了犹太人的生存危机,乃至于出现了“猎巫潮”…
这还是欧洲…
在龙国,十九世纪的云南,停靠在夏威夷的港船上的老鼠,引发的鼠疫毁掉了欧胡岛上的唐人街,由于鼠疫无法控制,夏威夷不惜烧毁唐人街,而这把火下…四千人无家可归。
至于在大汉这个时期…
基于张骞开辟的路上丝绸之路…的确是存在“鼠疫”的,这是源自天山山脉吉尔吉斯西北边的伊塞克湖附近的“鼠疫菌”,又可以说是,跳蚤寄生在啮齿类身上所散布的疾病,会随着老鼠前往任何地方。
只是…鼠疫菌的天然宿主是土拨鼠…江东哪有土拨鼠啊?
这就类似于…后世的鳄雀鳝出现在了人工公园中,属于外来物种的侵入了…
什么情况?
陆羽不由得陷入沉思,孙尚香却是泣不成声。
“我知道今晚…不该去打扰昭姬姐,可…可江东几十万百姓的安危,母亲的安危全都系于太子的身上…”
说着话,孙尚香就呜咽了起来。
“咳…”
陆羽则轻咳一声,“你喊我什么?”
“太…太…”孙尚香登时察觉,说错话了…
她与陆羽已经行过大礼,签了婚书…就算还没有完成那最后一步,却已经是陆羽的夫人!
再称呼太子就有些见外了…
“夫…夫君…”
孙尚香咬着牙…
陆羽的眉头则渐渐的
舒展了一分,当即吩咐到:“此事怕不简单,传你二哥孙权与陆逊、周瑜来吧…”
这话脱口…
一旁的典韦提醒道,“太子,这是深夜…怕是不合规矩。”
的确…外臣深夜怎么能进入魏王宫呢?
陆羽一把拉起孙尚香,用丝啪替她擦了下眼泪,“事急从权,还望夫人领路,我等出宫见你二哥去!”
夫…夫人?
这骤然的称呼,让孙尚香浑身颤粟了一下,她莫名的多出了几许紧张…
可俨然,这种时候…对家乡的担忧胜过一切紧张。
“好…太…”
终究,这一次的“太子”两个字没有脱口,孙尚香略带羞涩的吟出了那两个字——“夫…夫君!”
…
…
江东,吴郡。
一名祭酒正在向张琪瑛禀报着什么。
——“禀报圣女,按照之前治头大祭酒的部署,江东鼠疫四起,谣言沸腾…大魏势必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江东这边。”
他禀报过后,张琪瑛没有回话…
只是依旧在竹简上撰写着什么。
一封信笺写了许久后,呼…张琪瑛终于长长的呼出口气,将竹简递给了祭酒。
她吩咐道…“将这信传给我父亲!”
张琪瑛交出的信笺是展开的,故而祭酒看的真切…
可这不看还不要紧…一看之下,祭酒的额头上那豆大的汗珠如雨水般滑落而下。
“圣女…圣女这是…”
祭酒的话已经有些磕绊,与之相伴是无限的惊悚。
因为,这封信笺言辞锋利,字字如刀。
——“父亲远在汉中,如何知道…这江东变成了什么模样?”
——“治头大祭酒屠戮生灵,至使江东生灵涂炭,与我五斗米教,正一盟的教义、盟约相悖,本圣女恳请父亲将治头大祭酒擒拿,使其受万蚁啃食之苦!”
一时间…
张琪瑛的眼眸中…释放出的是阵阵寒芒!
而那祭酒则是僵在原地,良久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这位张琪瑛笔下,要受“万蚁啃食”之苦的治头大祭酒是他的叔叔啊…是五斗米教教主张鲁的亲弟弟啊!
这算是…大义灭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