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公园,就在凉婵住的小区对面。
她下了班特意从那里绕了一趟。
仲春的傍晚,暖风习习,吹的人昏昏欲睡,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几树海棠开的正浓。
一些值班的辖区民警正站在池塘边上巡逻。
那里,应该就是被发现尸体的地方吧。
凉婵走了过去,辖区里的几个人认得她。
小吴走上前来,“凉姐来了。”
凉婵一笑,“不是说死因是食物中毒吗,怎么还在保护现场?”
小吴说“鹿队说他晚上要再来看看,让我们先辛苦一下。”
凉婵点点头,鹿云非办案向来缜密,这点她是知道的。
破案有时候辛苦的并不只是刑警,还有这些辖区里的民警,除了解决邻里之间的矛盾,还要兼顾着保护现场的工作。
她看了几眼,那片池塘位于公园里面,平时很少有人去。
由于是湿地,很容易留下脚印,实在不是个好的抛尸地点。
即便如此,她也绕着走了一圈。
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呻吟声。
她一回头,竟然看见一只小黑狗,睁着漆黑的大眼睛,眼巴巴的望着她。
那只小狗通体全黑,没有一根杂毛,刚出生没多久,走路还不稳,看样子饿极了,连叫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凉婵走过去,看了一眼,草丛后面有一只狗窝,显然小狗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小黑狗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哭声。
凉婵叹了一声,“你妈妈呢。”
那小黑狗见她蹲下身,欢喜的摇摇尾巴向她跑去。
……
程风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沅江,眸底幽沉。
顾之炎笑眯眯的说,“谁惹你了?脸这么臭,你的菜青虫?”
程风搭理他,径直看着窗外。
“哎,人家现在是特案组的头,你还指望着像上学那会对你锲而不舍,穷追猛打,一头撞你身上,然后你守株待兔阿”
过了一会,程风忽然开口,“靠边停车!”
顾之炎不明白明明说好的去“唉你干嘛去?”
“去守株待兔!”
“守什么?”顾之炎还没说完,程风已关上车门,大步离开。
直到他看见那家伙走的方向,才幽幽一声长叹。
“唉,这么多年,还是那只兔子阿。”
夕阳落尽,天色漫漫,身后的沅江川流不息,暗光粼粼。
他站在那颗柳树下,望向马路对面。
她就那样坐在马路牙子上,身边坐着一只小黑狗。
眉宇间是他多年不见的温柔怜惜。
一刹那,他的心底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滑过,心脏发出短暂的颤动。
撩拨起经年久月的回忆。
竟莫名湿了眼眶。
程风单手插在口袋里,远远的望着她。
她脚边放着一袋狗粮,若有所思的望着脚尖,时不时蹙起了眉,看那样子应该在想今的案子。
她手伸到狗粮袋子里,下意识的捏了一颗塞进嘴里。
程风的嘴角漾起了浅浅的笑,那笑意在他还没有发现的时候,直达眼底。
“狗粮好吃吗?”
男人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凉婵抬头,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她虽然不是一个记仇的人,但也挺烦他的毒舌的。
总觉得这家伙是故意给她找不痛快,甚至找机会来对她进行打击报复。
她想直接忽视他,奈何身边这人的存在感太强大了。
“我乐意。”
程风忽然就笑了,他走上前,坐在到她身边,腿伸的老长。
男人灼热气息铺天盖地的将她笼罩住。
她不悦的挪了挪。
程风偏头看了她一眼,“今天是事,是我不对”
凉婵忽的冷笑一声,心想这人还真是有毛病,下午在案发现场当着那么多人,毒舌吐刀杀人不见血,下了班了跑来给自己道歉,唱的哪一出。
她一副见了鬼了表情,“你没事吧。”
程风不接这话,转而又敛了笑意。
仿佛刚才的温和笑意不存在过,“你最好离那家伙远一点!”
凉婵“谁?”
程风偏头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两个气氛又回到了冰点。
过了一会他又说,“不要刺激我,离他远点。”
凉婵想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指的是萧何。
转而又来了气,他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来管她的事。
“关你什么事!”
程风站起身来,俯视着她,眸色沉沉的,缓缓开口,“查一查西南精神病研究院,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暗访”
凉婵见他答非所问,有些烦躁,更多的恼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多出这么多的情绪来。
西南精神病研究院就算他不说,她也会去查。
她生气的是,两人明明已经分手多年,这家伙凭什么来管她的事。
这种被管束隐私的事情,简直比当众挑衅她的威严还让她愤怒。
程风不理她,大步径直离去。
凉婵大步上前,忽然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程风一回头,只觉得手臂被人倏的抓住,还没反应过来,天地旋转,后背一阵剧痛袭来。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淬不及防给他一记过肩摔的女人。
脸色紧绷,眼底却并无怒意,许久之后,他无奈一笑。
“解气了?”
凉婵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八年过去了,他依旧英俊逼人,一举一动都透着沉着的优雅,依旧是当年她所痴迷的模样。
甚至连这种很欠扁的笑,也是与当年如出一辙。
不知为何,心底憋的那股火,在一瞬间就散了。
她甚至有一点点的委屈的想哭的感觉。
她声音有些哑,“我问你!你凭什么……管我!”
话一出口,眼睛竟然酸的不像话,几乎是瞬间就冲破的堤岸汹涌而出。
“凭什么??”
她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就毫无征兆的转身离开。
连身边的小黑狗都没有来得及安置。
程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揪起,那一瞬间,他甚至连后背的身体的痛疼都忘记了。
刚才,她哭了……
她问他,凭什么?
那个被他恶语相向,也不曾变过脸色的女人……
他站起身来,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走进了一栋楼里。
他知道,她就住在这附近。
她为什么会流泪?
他望着远方,有一种酸涩的痛,一阵一阵的涌上来,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失控了。
八年,林市的房价已经翻了三倍,经济直线上涨,当年的大路矮小房屋早已翻盖成了高档商铺。
而有人依然固执的坚持在原地。
在他触手可及的原地,可是,为什么我却不够不着呢…
他忽的低笑一声,向着那只小黑狗走去。
小东西可能是饿极了,面前那只小狗盆里的牛奶舔的干干净净。
见他走了过来,摇着尾巴绕着他的腿跑。
程风看着小黑狗旁边摆放的一袋狗粮,还有一盒牛奶,忽然就生出一种“人不如狗”的感叹。
他摸摸小黑狗的脑袋,往它的狗盆里倒了牛奶。
做完这些事后。
他拿出手机,看着她那小区的方向,缓缓开口,“之炎,帮我办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