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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元找他下棋,明明最终没有下成,当天扎营之后,鹿儿还是找出一副围棋,把棋桌放到屏风后面的卧榻上,又让苹守了门,这才悄悄招手叫他过去。

显然,就在他纠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的时候,细心的鹿儿已经发现了他棋艺不佳的事,且十分尽责的想出了解决办法。

见鹿儿一脸“你到底要不要学?不学我就不管你了”,白景源觉得很尴尬。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从心。

虽然他并不喜欢下棋。

形势比人强,不论是下棋还是什么,只要是公子白擅长的,他至少都要过得去。

之前他只是待在王后胳肢窝底下,这个问题还不明显,如今见到臣子,就必须正视这个问题了。

假如他棋艺还成,等日后旁人再想与他对弈的时候,发现他棋艺不好感到疑惑,他也可以说是因为秋伯去得早,没人教导就荒疏了。

若是一点都不会,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其实他之所以被年幼的鹿儿看出来,除了鹿儿聪慧,还有他自己太过纠结的原因。

他一边觉得谎言与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想要坦坦荡荡的过日子,一面又害怕太过坦荡引起旁人怀疑,导致王后找他算账。

哎!假冒别人就是这点不好!

原本的公子白是个喜静的乖小孩,喜欢读书,喜欢写字,喜欢下棋……骨子里却是个冷酷果断的贵族。

他在乎自己的地位,很难原谅别人的冒犯,对人命缺乏最根本的尊重,活在世上最在乎的事就是怎么维护他这个阶级的利益与尊荣。

为了配得上自己的王位,公子白从小就十分自律,在王后的高标准严要求下,他总是竭尽所能的学习能助他为王的一切知识。

白景源却是个好动的性子。

他喜欢音乐,喜欢旅行,喜欢运动,还喜欢美食、美人、美景、八卦消息,只要是有意思的,他都很乐意掺和。

他看起来做什么都很积极,实则相当缺乏野心,看起来很高冷,其实却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总而言之,他只懂享受,并不懂得如何抓紧自己的权柄。

他们都出身很好,公子白坚信自己因血统而高贵,白景源却觉得,只有高贵的品格,才能让他成为高贵的人。

讲真的,除了外表,两个人真是一点相似度都没有,因为从本质上,两个人的追求就不一样。

鹿儿就是因为认识到了两人的区别,一面坚持着对公子白的忠诚,一面又抵抗不了白景源的人格魅力,总是控制不住的为他着想,所以他总是处于痛苦状态,时常控制不住的阴阳怪气。

见他坐过来,鹿儿撅着嘴,鼻子里“哼哼”两声,一开口,却是低声安慰:“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公子莫要太过沮丧。”

白景源听了哭笑不得。

于是,在单纯、聪明、体贴、勤劳之外,又给他贴了个傲娇的标签。

还以为他又要鄙视自己来着,没想到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公子白三岁就开始接受秋伯的启蒙教育,记忆力超级好的鹿儿一直都是陪在一边的,事实上,他棋艺比公子白还要强些,只不过受身份所限,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现在为了掩人耳目,他来教白景源正好。

再次感叹一回身边卧府藏龙,白景源端正态度,坐在鹿儿对面,等着他传授。

一开始,鹿儿摸不清他的水平,就先试探的来了一局。

结果两人只试探的落了几子,他就看出来了,这位公子是真的一点都不懂这个,于是只得小声给他说明规则。

明白规则,接下来就要学各种套路。

之后两人又下了几局,待到天黑的时候,白景源已经被他虐得不成人形了。

他于棋之一道,实在没什么天分。

眼看着天黑了,棋盘也收起来了,白景源如蒙大赦,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结果睡下之后,鹿儿突然凑过来扒着榻沿,问他:

“我走七路十二,然后你呢?”

白景源一脸懵逼的扯扯被子盖住脖子,侧头问他:“什么七路十二?”

鹿儿拧着秀气的眉毛,不满道:“之前那一局,还未分出胜负!”

竟是要接着下盲棋!

白景源都快疯了!扯过被子就把鹿儿脑袋裹了,怒道:“那么喜欢下棋!你怎么不自己跟自己下!”

鹿儿一边笑一边强调:“棋之一道,马虎不得!”

也是顽皮性子上来,竟与白景源玩闹起来。

当晚筋疲力竭的睡了,还以为第二天在车上会轻松一些,结果刚上车,鹿儿就又摆了张小些的,由磁石打造成的棋盘出来,敲着掺了铁砂的棋子,催着他快来快来。

如是三天,当听说队伍今日就要抵达渠上,终于不用露宿野外的时候,惨遭折磨的白景源都快激动疯了!

来到这个世界好几个月了,他就连一间正经的房子都没见过,如今就要见到这里的城池,虽然渠上只是一座小城,他还是激动极了!

根据有限的,陪着奶奶看电视得来的经验,渠上城在他心里,已经成了一个有着繁荣的集市、热闹的店铺、还有各种不可言说的娱乐场所的地方,若是运气好,没准儿还能遇到恶霸强抢良家妇女,或者美女卖身葬父!

然而当他跟着任沂与张元,带着大群仆从,在精悍的护卫陪同下,穿过低矮的夯土城墙,还有简陋的瓮城,进入到渠上城中,直到进了城中心的官衙,他所想的,一样都没见到!

别说那些令人向往的“大爷,进来玩儿呀”了,就是“客官,里面请”都没有!至于糖人儿冰糖葫芦这些,呵呵……只能说他没文化真可怕,明明鹿儿想吃块黄糖都得来他这里蹭,普通人又哪有糖来做这些呢?

一眼看去,城里只有低矮的土墙房子,房顶铺着茅草,檐下码着整齐的柴火,有衣衫单薄的孩子拖着鼻涕到处跑,有发须花白的老头在檐下编竹席,有妇人提着水罐往来汲水,也有壮汉光着胳膊,扛着东西来来回回……

白景源高高坐在车上,失望的看着这一切。

之前已经路过了两个小城,城中官员只远远拜见一回,他们并未进城,因为那些城太小,公子的仪仗摆不开。

也就是说,渠上已经是个比较大的城了。

由此可见,以后他将统治怎样一片土地。

渠上建于渠水之滨,背山面水,地形险要,实乃兵家必争之地。

渠水是齐水的支流,因历史上经过人工挖掘扩宽得名,除了半年一次的集日,平日里渠上并不开市,因而当白景源偷偷询问鹿儿此地可有集市的时候,鹿儿眼神特别奇怪,感觉他就像问了多么不可理喻的问题似的。

白景源吃定他不敢乱说话,得知这里半年才赶一次集之后,也不掩饰,直接问出自己的问题:“为何城中没有酒楼?没有饭馆?”

至于颜色楼,想想他这会儿的年纪,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过哪怕只是这样,鹿儿已经很接受不了了。

“你以前到底是哪里的人啊?那些下等人出入的场所,当然只有大城市里才有!”

不管吃的喝的玩的,外面的哪比得上贵族家中的呢?

除了下等人,诸如行商之类的,实在没办法才会去,稍微有点地位的,哪怕祖上是贵族的游侠儿,也宁愿去贵族家里当食客,也不会去那种地方吃饭住宿,而想要有足够的行商支撑起这样的行业,非大城不可。

白景源摊手一笑:“大泽就是我的母亲啊!”

鹿儿忙看看周围,跳过来捂他的嘴,低声喝道:

“不管你来自哪里!以后你都只有一个母亲!”

白景源笑着看他跳脚,其实内心里对这个世界感到无比失望。

实在太落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