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潇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逊。
林逊看到她却好像并不意外:“把孩子给我吧。”林逊用中文说着,接过许潇潇怀中的女孩。
抱着她走到一旁,找一个空位,又去拿了器械开始处理伤口。
许潇潇没有说话,也没有要和他寒暄的意思,静静的看着他将女孩的伤口处理完。
林逊处理完小女孩的伤口以后,拉住许潇潇的手说:“在这里等我一下。”
许潇潇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手,没有说话。
林逊没有等到答案,手上加重了力气。
许潇潇像是才回过神来:“嗯。”她轻声应答。
林逊得了应答,才又转身去处理其他的伤者。
许潇潇就这样看着他的身影穿梭在伤患之间。
衣角传来拉扯力,她低下头,对上一双略显呆滞的目光。
许潇潇抬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孩子的头顶,无声安慰。
林逊要她等她他,这一等,便等来了月明星稀。
无论和平还是战乱,唯一不变的便是天上皎洁的白月。
“喝口水,饿了吧?只有面包,吃点吗?”身旁坐下一人。
面包和水递到她面前。
许潇潇偏头看着身旁的人,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国界医生。”林逊说。
许潇潇抿了抿唇,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她是想问,想问林逊,是不是为了她。
但她没有直白的问出口,林逊见她不接下,收回手,然后拧开瓶盖,重新递给她。
这一次,许潇潇接下了,她喝了一口,林逊又撕开了面包袋子,同样递给她。
“我不饿。”许潇潇说,他现在没什么胃口。
林逊说:“好久没听到这个话了。”
许潇潇眉头微皱。
林逊突然轻笑一声说道:“不是嘲讽,只是战争,夺去了他们的家园,衣食无忧便是奢望。”他说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难民身上。
许潇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有说话。
林逊接着说:“从我选择当医生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理想便是成为一名无国界医生。”
“那恭喜你,你完成了理想。”许潇潇说。
林逊问:“那你的理想是什么?成为一名战地记者?”
许潇潇愣了一下道:“在成为媒体工作者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理想是报道世界的真相。”
两人四目相对,双眼灼灼。
许潇潇站起身,说:“我走了。”如果林逊叫住她只是为了和她谈论理想。
她不认为,在这里,在这种环境下,适合说这些。
林逊也站起了身,在许潇潇要离开的时候,再次拉住了她。
他说:“197个国家,在打仗的不只是这个国家,我之所以选择到这里来,是因为我的理想和我的爱人,都在这里。”
林逊的这一段话,仿佛在回答记者提问,而他面前确实站着一位记者。
许潇潇回过头看着他,沉默片刻说道:“林逊,我们已经分手了。”
林逊说:“无论是无国界医生,还是战地记者,都不是说来就能来的,你提前了大半年申请,在重新遇到我之前,可是你还是接受了我的心意,期间你只字未提,是因为你是在报复我吗?潇潇。”
许潇潇目光微闪,好在借着夜色的昏暗掩盖下来。
她在心中调整了情绪,开口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又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反而我还应该感谢你的,如果不是你的,我也见识不到更广阔的世界,谢谢你当初没有接受我不切实际的想法。”
林逊听完她这话,突然抬起手,弯曲手指,在许潇潇额头敲了一下。
“小丫头,可真记仇。”林逊语气透着无奈。
许潇潇瞪他一眼, 她不喜欢林逊说这话的语气。
林逊突然弯腰,头靠在许潇潇肩膀上,语气透着疲惫的说道:“潇潇,我爱你。”
伴随着话落是一声轰鸣,地动山摇。
惊呼哀嚎,尽管不是第一次面对战争,但是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在自己面前,无法不为之触动。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变得渺小。
但,纵然黑夜冗长,黎明还是会有到来的那一天。
人活着,有黑暗,也会有希望的——
林逊和许潇潇的婚礼定在了八月金秋,婚礼豪华程度并不如当年林啸和徐妍的婚礼。
这是许潇潇和林逊共同商量的,婚礼只邀约了亲近的亲朋好友。
林瑾轩对他们的态度,与其说是接受,不如说是妥协。
固执了一辈子的人,又怎么能轻易被改变呢。
彼时林嘉瑜已经三岁,继承了父母的高颜值,彼时她的性格还像徐妍多一些。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你,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搂进怀里亲个够。
婚礼上,新人彼此致辞。
许潇潇和林逊相对而立,她的目光落在林逊眼角的一个很明显的疤痕上。
那条疤痕,从眼角到颧骨,很明显,也很突兀,那是几年前,他们在战场相逢,炮火突然袭击医院。
他们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炸起的飞石,从头顶,从身侧,从脚边划过。
恐惧战胜了疼痛,待平息下来,才发现不知何时,鲜血已经糊满了整张脸。
林逊来这儿是为了找许潇潇,却也背负着责任,他将许潇潇安置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便折返了回去。
许潇潇来不及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她静默在原地不过片刻,他们都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
他们有各自的理想,有该做的事情。
身后是炮火,身前是废墟,耳边是尖叫,她记录下了战争最真实的残酷。
后来,更是力排众议,发表的报道引发了国际巨大影响,也加速了战争的结束。
他们历经九死一生,许潇潇年少的奔赴最终迎来结局。
至于有没有不甘心,自然是有的,从前一直是许潇潇在追逐仰望。
都说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可是,一个人的煎熬,一个人的孤独,并不是轻易能够承受的。
逃避的是林逊,说开始的也是林逊,所以她说了结束,她接受了开始,只是想了结自己的执念,而她毫不迟疑的说结束,难免不是存了报复林逊的心。
报复,却并不是不喜欢,那么多年,她的心,并没有因为林逊的疏离而沉浸,她对林逊的喜欢已经深入骨髓。
可她的世界也如林逊当初期望的那样,不再只有爱情。
所以她给了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也给了林逊一次机会。
喜爱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一朵花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