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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唁是余音亲手所驱。

那些被唁追杀的凡人们如今想来已经四散逃开,难寻下落,他们说过什么,自然也就由着余音来转述了。

纵然沈文泽不会轻易被三言两语说服。

但余音静心准备的诸般巧合一点点撬开了他的防备,将他拉入自己故意营造的紧张氛围中,令他面上的防备隐约有了松动。

“城中龙威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万万不可能闹鬼。”沈文泽如此说道。

余音点了点头,说:“只怕闹的不是鬼,是人心。”

赵国的皇帝是一代不如一代。

如今在位的这一个,据说是方凌齐的孙辈,暴虐无道、嗜杀成性也就算了,偏偏还喜欢学祖父那一辈的,成日想着如何延长寿数,无心朝政。

以至于,最后这满城上下多的是鱼龙混杂的天师,一个个都想着为皇帝炼制出延年益寿的丹药,平步青云。

武南近郊出现唁,余音本来以为是城中混乱所致,可当她亲自入武南后,却发现武南城里虽然说不上是安乐太平,但起码也是个人心稳定,根本不可能滋生出唁来。

如此——

剩下的一种可能便是,有人故意在近郊投放唁。

“唁追的凡人里面,一共十九名女子,十二名男子。”余音的记忆不错,哪怕当时只是一瞥,如今回忆起来,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男子之间衣着统一,皆是青灰色麻袍,头束布带,脚蹬草履,长相十分普通。”

而那些女人们却完全不一样,即便是当时被李照护下的那一个,哭得十分凄惨,形容十分狼狈,举手投足之间也能隐约看出旧日风情,衣着更是精致华美。

这群人是什么身份?

入城时,余音曾旁敲侧击过守城的士兵,那些人是收了钱放人出去的,言谈中充满不屑,调笑着议论当中的美人如何如何。

如意楼一词就是在那个时候传入余音的耳中的。

“没想到如意楼的女人就是逃起难来,也如此绝色。”

“平日里我们可没有什么机会瞧见,嘿嘿,她们给了钱,我们就偷偷放她们出城了。仙人们只说了进城要严格防守,可没说过出城的要拦着。”

“说过的吧?”

“没说过,没说过,那说的可不是如意楼的姑娘,说的是那些有法术的仙人们。”

士兵们根本不需要去管修行者,因为修行者自有崇妙宗的弟子在半空中拦截,所以当他们遇上这携带了大量金银的如意楼女人们时,当然是收钱放人了。

原本余音不觉得这群逃出城后遇到唁的人有什么蹊跷,但当她得知柳枫宸的长子如今就在如意楼醉生梦死时,一切就变得十分微妙了。

咚!

一声巨响。

动静过后,瑞风提溜着一个面色潮红,如烂泥一般的人破门而入。

“余师姐,这人要不要弄醒?”瑞风十分嫌弃地甩手将人丢在地上,随后扭头,说:“他可真臭,浑身都散发着令人不适的糜烂之气。”

沈文泽认得地上这滩烂泥。

“这件事跟柳平野应该没有关系,我在他的意识里并没有搜到任何与柳枫宸遇害相关的事。”他起身走过去,蹲下后,不由分说地以指点在柳平野的眉心,逼着柳平野瞬间从醉酒中清明,“但既然余道友将他弄来了,想必是有什么被我忽视了的,便由我来吧。”

修行者最忌讳与凡人搭上因果,沈文泽此举便是在向余音示好。

“沈道友客气了。”余音单手靠在桌边,转向他,翘着腿继续说道:“那些被唁追杀的人都来自如意楼,沈道友因为不知道这一点,而没有对柳平野产生怀疑,这是很正常的事。”

柳平野清醒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尖叫,而是面色平常地看着身边的沈文泽,声音古怪地问道:“沈仙长还没离开武南吗?不是说你们那个劳什子的龙门宴已经召开在即了。”

“看来你先前是在骗我。”沈文泽冷下脸来,虽然他没有对柳枫宸的这些子嗣动用搜神,但想要骗过他,也是不容易的。

这个不容易是相对的。

作为凡人,柳平野没有能力去欺骗一个修行者。

然而他身边的拥趸却又不止有凡人。

眼下发现自己被带回了家,柳平野知道自己的护身符已经被破,也知道自己要藏着的事只怕已经露馅,当下就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骗你?小人可不敢。”柳平野嘴上这么说,眼中却带着嘲讽的笑意,“您几位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小的这种卑贱如蚍蜉的凡人岂敢蒙骗您?”

“你小子可别嘴硬。”瑞风插嘴,她说着,从袖笼中摸出两截断玉来扔在柳平野的面前,“这毕霖玉是在你房间内搜到的,上面的气息虽然已经被抹去,但你脑子里的东西可抹不掉。”

毕霖玉,又称避灵玉。

从前这东西在道门中风行一时,佩戴它时,修行者内海持正,旁人吐纳时所造成的灵力波动将不会形成什么关联性的影响,但随着道门中修行之法的更新迭代,这东西渐渐也就变得鸡肋了起来。

修行者不用,倒是在俗世盛行,成了俗世贵族们的随身之物,通常被用在与修行者来往时,保持己身思绪基本的清明。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帮他瞒过你的,是你的同门。”余音接着瑞风的话,继续说道:“而这与我接下来要说的,正好相关。”

丛芳的生魂如今在囚玉手上,余音命令不了他,也不方便让他现身,所以只能捡了丛芳身上能说的说给沈文泽听,并将结论导向崇妙宗那个身份至今不明的男人。

“我崇妙宗弟子并不懂如何使用邪术,亦不可能使用邪术。”沈文泽虽然并不相信丛芳身上发生的事是出自崇妙宗弟子之手,但他已经相信了余音口中的这个十分血腥的故事,“前后诸事放在一起看的话,不周蠢蠢欲动,只怕龙门宴有大事发生。”

而沈文泽没有向外人,乃至自己的师兄弟们透漏的是,在武南城遇害的那两个同门,在离开宗门之前曾在师父的屋内逗留长达数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