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叹道:“岂非国富民强,甲于天下。”
众人没有作声,孙天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瞟了眼那名落魄的算命老者,最后落在看似冷漠,实则享受的大公子身上。
离开长京城已有小已半年,他着实没想到这位大公子竟会北上边疆。
不用想都知道那位周叔的说辞绝对是骗鬼的。身为四帝国之一的大汉王朝,什么珍藏典籍没有,还扯什么家传的秘卷珍本?
周叔尽然身为周相的谋士,千里迢迢跑到边疆一处偏僻山镇,与八杆子打不着的大公子会面,内幕肯定不简单。
他可是透过天骄楼知道周相与咱们这位大公子关系可不是一般的恶劣,那都是恨不得掐死对方,他们两边怎么会扯到一起了?
孙天看着大公子,心里暗暗道:这小子还一脸臭屁呢。他最大的靠山,无妨就是周围那一群歪瓜裂枣底牌,全靠桌面上这些歪瓜裂枣,自己只要愿意,今晚就能让他们一群人团灭。
孙天想着,心里不由微微一凛。自己看大公子不顺眼,说到底也只是不顺眼而已,双方毕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深仇大恨。动辄便起杀心,戾气十足,这可不是好事。
虽然曾经他追杀过我,但我孙天是什么人?跟他计较个毛,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我可是有修养的人。
大公子那帮属下好不容易吹捧完,他淡淡开口道:“后来呢?”
房凯怔了一下,赶紧道:“后来啊……那位修仙者被魅鬼迷住,日渐消瘦。忽然有一日在路上遇到一位老道士,那老道士可是有极高的道行,一见之下,顿时大吃一惊。当下拦住公子,说他面带妖气。那公子将信将疑,按老道士的指点,买了两瓶烧仙酒……”
房凯绘声绘色地讲着魅鬼被烧仙酒灌倒,露出原形,最后照例是一通财色兼收、建功立业的大圆满结局,哄得大公子一行人心满意足。
几人纷纷起身,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几块灵石,一边道:“小房呀,你方才说那马哈喇子当上高官倒也罢了,可他一就一个小小修仙者,居然去王朝建立了偌大的宗派,听起来不像真的吧?”
房凯洒然一笑,“这位兄台有所不知,这位公子不是旁人,正是那位马哈喇子,马仙人久负凌云之志,岂止一富家翁?”
那破落户信口开河,孙天收敛心思,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眼睛只盯着大公子旁边那名与周叔同来的随从。那随从貌不惊人,偶尔一瞥却目露精芒。而且看他的举止,显然与大公子更加熟稔,虽然与周叔同行,但明显不是周相的手下,很可能是双方联络的中间人。
这么一个高手,却假扮成周叔的随从,让人不得不心生疑窦。正思索间,耳边忽然飘来一句话语:“想那马仙人建立之处,曾经吟了两句诗:“手握日月……”
孙天心头一震,目光落在那名破落户身上。此时大公子诸人都已吃饱喝足,开始起身回房休息。
房凯卖弄了一晚上的嘴皮,虽然拿到的赏钱不多,好歹混了个肚圆,一边揖手告辞,一边心下盘算,如何引那位少主动心,好花些金银寻仙问鬼。
正动脑筋,那位少主开口道:“你方才说的阳丹……”
房凯未语先笑,“少主欲知其详,在下自当奉告。只是需寻一僻静处……”
多半个时辰之后,房凯从客栈出来,一手伸在袖中数着灵石,一边得意地哼着小曲。
房凯住处离客栈不远,原本也是带院落的屋舍,但眼下破败已久,连院墙也塌了大半。他推开破烂的柴扉,接着猛地打了个激灵,刚喝的热酒都化为冷汗流了出来。
迎面站着一名巨兽般的凶汉,劈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进院内,顺脚踢上柴门。
“大……大爷……”房凯颤声道:“天儿冷,屋里头坐……有事您吩咐!吩咐!”
“倒是识相。”苗立拉开那名凶汗,亲热地搂住房凯的脖颈,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兄弟别怕,跟你打听点儿事。那人是什么来头?”
“这个……”房凯眼珠转着说道:“小的也不知——”
房凯脖颈一紧,舌头顿时伸出老长。窒息感迎面扑来,隐约间他仿佛看到了阴曹地府,吓得他急忙使劲点头,那人才松开手臂,笑呵呵道:“都是道上混的,何必呢?”
房凯一边咳嗽,一边苦着脸道:“大爷,你们两边置气,跟小的半点都不相干。说实话,小的真不知道他们的来头,只是有人来找对地头熟的镇上人,正好遇到小的……”
苗立看他眼珠子转个不停,知晓这也是个不安分的主,不耐烦地道:“说实话!”
“哎!”房凯连忙道:“小的平日就在客栈里头讨生活,给客人引个路,跑个腿,帮帮忙啥的。今天正遇上这些客人。他们衣着口音挺杂,哪儿都有,那位少主听口音像是京城的。至于其他人那就杂了,感觉什么地方都有……”
“别啰嗦,他们来是干嘛的?”苗立怒道。
房凯揣摩道:“说是来观赏的?但我感觉他们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来就打听这地方有什么传说、名胜啥的。”
“再说。”苗立点了点头。
“我觉得大可能是盗墓的。”房凯道:“问了半天马哈喇子的坟。”
“还有吗?”
“不然就是寻魅鬼的。”房凯道:“你是没看到,那少主一听见魅鬼,两只小眼睛直冒光啊!使劲在问阳丹的神效……”
“什么功效?”苗立不解
“嗨。”房凯对苗立使了个眼色,笑道:“壮阳呗。”
房凯接着道:“吞了阳丹,夜御百女不在话下。”
“还夜御百女呢。”苗立朝他脑袋上拍了一记,“一晚五六个时辰,一饭工夫换五个,这是尿床吧?”
里面有人道:“马哈喇子遇魅皇的故事,你知道多少?”
房凯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人,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声音听起来却年轻,他试探道:“小的会的……大概有一百多段?”
“一百多段?你还是个相声家呢?说实话!”
房凯一听声音,知晓里面那位有些怒意了,连带着周围一群人看他的眼色都不怎么善意,心中一咯噔,连忙换了副老实样道:“二三十段是有的。”
“都是你编的?”
“有五六段是祖上传下来的。客人们爱听,小的又编了几段。”
“诗也是你编的?”
“有几句马哈喇子留下的。”
“外面传的多吗?”
“不多。”
“你把马哈喇子留下的诗念一遍。”
“是。”房凯应着,从“锄禾日当午”,断断续续背到....。
孙天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像是翻倒了****,又问了与马哈喇子有关的几件轶事,然后吩咐道:“苗兄劳烦你带他去见李先生。请李先生辛苦些,将马哈喇子能考实的事迹整理一遍。越细越好。他要是老实就算了,要是不老实就弄死他。”
那人的口气跟捻死个臭虫差不多,房凯当时就矮了半截,随即被苗立等人拎着离开,一路上果然老老实实。
夜色已深,周围寂无声息,只有屋上的破洞时不时刮过几股寒风。片刻后,一道雪亮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亮起,利刃般划过黑暗,映出角落里一个人影。
一个白发萧然的老头出现在光柱下,他被绳子绑着,神情委顿地靠在墙角,身边放着一杆绘着阴阳八卦的旗幡。
“铁口神算,马——原来是马老先生。幸会。”
老相士战战兢兢地堆起笑脸,“老朽只是想讨些钱花花,没成想遇见阁下。多有……多有得罪。”
孙天笑道:“老先生太客气了。说来是我多有得罪,原本想着守株待兔,没想到迟来一步,却被老先生抢了先。老先生这么大年纪,腿脚还挺利索,竟然逾墙而入。佩服佩服。”
老相士干笑几声,脸色却慢慢变了。对面的年轻人笑意淡去,眼神越来越冷厉,虽然面对着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眼神中满是严肃之色。
孙天举起手中的长剑,对着他的眼睛,沉声道:“说实话,你究竟是谁?”
老相士看着被月光照射的反光长剑,咽了口唾沫,无奈道:“老朽姓马,在乡间以卜卦算命为生……”
“阳丹能干什么?”
老相士眯着眼睛,可怜巴巴地说道:“好像...大概能壮阳?”
“嗯?好像?看来你不老实呀,要不我们先上上刑试试?”
老相士打了个哆嗦。
“别装了。姓房的在客栈里头念出那两句诗的时候,你那表情就跟雷劈了一样。
被人揭破伪装,老相士眼神中流露出无比复杂的情绪,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哀怨和留恋、压抑的狂喜,还有浓重到如同实质的恐惧。
孙天自己的心情也不比他好多少,甚至比他更强烈。他竭力压下心底的疑惑,用充满威胁的口气道:“我这里有数十种折磨人的办法,绝对不重样,保你闻所未闻,怎么样你想试试吗?”
老相士嘴巴动了动,最后用干哑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我姓孙。”
老相士颤声道:“你会剑吗?”
“先回答我。”孙天呵斥道。
老头刚要回答,却猛地闭上嘴,神经质地往四周打量着。
孙天没有开口,只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姓马。”老头声音轻得像微风一样,几乎听不清楚。
孙天谨慎地保持距离,没有试图靠近他。也许这只是个圈套,虽然他不像是什么深藏不露的大高手,但孙天不准备冒险,谨慎才是他的本性。
“我姓马,”老相士道:“马腾龙。”
看着孙天露出一脸古怪的表情,老相士轻轻吁了口气,他从孙天的脸上,知晓了他这个名字。
孙天问道:“这是你的本名,还是借用的?”
“借用的。”
”本名呢?”老头苦笑道:“已经忘了。反正不管我原本叫什么,都无关紧要。对吧?”
孙天想了想,然后撕下胡须,露出本来面目,“认识一下吧。我姓孙,孙天。”
“本名?”
“如假包换。”
马老先生反复审视着他,半晌叹道:“你是剑山岭的那位吧,倒是稀罕。”
“什么意思?”孙天不解
“如今还行走在大陆的剑山岭弟子可不多见,更何况是您这种人物。”老先生渐渐地变更了语气。
“为什么?”
马老先生苦笑道:“我也在找原因。”
“你是?”看着这个老者孙天心中隐约有些眉目了
”我吗?太久了,久到我已经记不得以前了……”
“行了老马,你没那么老吧。”孙天道:“大家难得遇见,都开诚布公一点,免得误会。”
老先生欲言又止。
“有危险,对吗?”孙天声音很小。
马老先生目光闪烁了一下,眼中瞬间爆出精光,沉默多时,最后猛地一咬牙,“帮我解开。”
寒光一闪,老先生手脚上的绳索像被风吹一样松开。他看着孙天手中的长剑,惊讶于它的锋利,然后拿出一块帕子,在脸上用力揩抹。
等他放下手,脸上的老人斑已经不翼而飞,眉形和鼻梁都有了些变化,露出的面容如五十许人,只是依然头白如雪。
“认识一下吧,天命师马腾龙。”
长剑被放到一边,白发相士望着那锋利无比的长剑,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放下。
“平民孙天。”孙天笑哈哈道。
平民?听到这老先生差点一个踉跄没站稳,这是平民?呵呵...差点信了。
孙天倒是一点尴尬的自觉都没有,自顾自的握了握老先生的手,随即开口道:“你是天命师?那为何落魄与此?”
“唉!”白发相师一声长叹,浑浊的眼眸中充满了满满的黯然之色,“天机不可泄露,露者天谴者,天谴者又何来天命?”
“嘶!”孙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了、他知道这个老先生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