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一问,心里委屈骤生,眼泪更是不要钱似得潸潸涌出眼眶。
双肩抑制不住颤动,出气变成抽抽噎噎。
崩溃的情绪,似脱缰的野马,不累趴下,绝对不会停。
他转身取来湿毛巾,帮我擦拭泪水。
“真是小可怜,这泪水咋这么多呢,是哪家的水缸破了个大洞,不知及时给补好。”
宛如哄小孩子,想逗我开心起来。
可惜没用,泪水依旧澎湃翻涌,气势如虹。
“是在怪我,把你一人丢在湖边,先走了么?
我一到闸口,就后悔死了,转身回走要来找你。
走了一段,你那决绝的话又在脑中浮现。
你都不知道,我在那条路上,来来回回的走了有多少次。
来来来,狠狠地打我几耳光,好好出出气。”
他说着,抓起我的一只手腕,举到自己脑袋前。
指腹好巧不巧,正按在破了皮的嫩肉位置。
钻心疼痛瞬间肆虐全身,让身子不由的战栗,忍不住“呀”字出声,手本能回缩,想要抽出。
我的反常落进他杏眸里,手上带着力道钳紧我的手腕,阻止回撤,狐疑的眸色从我脸上飘向手掌。
掌腹发红肿胀,皮肤上有多处破皮,露出粉红的嫩肉。
似有预知,另一只藏到背后的手,也被他拽出,呈现在灯光下。
“白天还好好的,你这是在哪里受的伤,这么严重?”他质问的话语里掺杂着焦急。
决堤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心里的那道坎,低矮舒缓不少。
抽回手来到灶台前,重新拿起菜刀准备切菜: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撑到石壁上,这点小伤,小时候常有,要不了两天就会好。”
我故作轻松地打趣,但抽噎劲头还未过,听起来成了冷笑话。
啪,手背挨了一记,菜刀从手中脱落,严厉的呵斥声炸响:
“都伤成了这样,还切菜做饭,手不想要了么。”
“羽涅少爷,不做饭就要饿肚子。”
“一两顿饿不死人,定是我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仅撑在石壁上,是不可能伤得这么重,你一定瞒了我什么事。”
他抓过我挂在衣架上的冲锋衣,伸进衣兜找出车钥匙,“蹭蹭蹭”大跨步迈出车门。
片刻,带着不留与九蓠回来。
“今晚就在我车上住,你睡床,我睡沙发。”
“九蓠,你说说,茵茵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九蓠!”我想阻止。
“那糟鹰子坏得很,幸好我是一只聪明绝顶,武功盖世的小八哥,呀呀呀,逃啊逃,茵茵摔下坎坎,要翘辫子。”
它叙述的零零碎碎,但意思完整。
“发生这么严重的事,上车时为何不告诉我。
你从闸口出来,走路慢吞吞的,还以为是在生我的气,将你一人丢在湖边。”
他扣住我双肩,圈进怀里,好闻的沐浴露清香,扑入鼻翼间,让心生出留恋的愉悦。
没能愉悦太久,很短,片刻都没有,便被分开,揽着肩头来到车厢中段,按坐进沙发里。
他拿出医药箱,专注而细致的为我处理伤口。
卷起衣袖与裤管,手肘与膝盖已成紫黑淤青,抹上红花油,帮我搓揉。
他的掌心发烫,覆在肿胀位置,疼痛消退许多。
晚饭是他做的,把递到嘴边的菜,我含入口中,慢嚼细咽,抱怨:
“你炒菜的手艺也不差,干嘛不自己做饭。
天天压榨我的剩余劳动力,要知道我可是个有潜力的码农,说不定哪天就一书封神。
若被书迷知道,我曾被人当成丫环使唤,那不是太掉面儿么。”
话音刚落,前额被敲了一筷头。
“丫环你个大头鬼,就想吃你做的饭菜不行么。”
羽涅扒拉着白米饭,眸皮掀起看向我:
“我就看不惯君迁那臭小子,没事总往你身边凑。
还找借口送你这样吃的,那样吃的,哼,富三代,很了不起么。
败家玩意儿,出来这样乱花钱。”
我手上缠着纱布,只能用勺子吃饭,手指活动范围受限,动作显迟缓。
送一勺米饭到口中,不服气的怼道:
“那个哪里是凑,安妮不也要遛么,刚好遇上而已。
你前几天是怎么夸赞君迁来着,富而不骄,有男子气概,处事细致周全。
可没说过他是败家玩意儿。
再说出来玩,哪有不花钱的,就多买点吃的也不算败家吧。
他那台SUV的价格,还赶不上你这台房车的。”
羽涅支起上身隔桌凑向我,托起下颚,拇指食指展开,刚好按在上下颚骨交合处。
稍稍带了些力,嘴巴立即不受控的大张开,一大筷子青菜塞进口腔,堵了个满满当当,再难吐出一个字。
他眉峰舒展,眼角弯弯,红唇勾笑,拍拍我鼓鼓囊囊的腮帮子。
“食不言,寝不语,乖,少说话,好好吃饭。”
我伸手想去打眼前这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家伙。
手指才到他鼻尖,掌上伤口扯痛,只好收回,对他怒目而视。
后者一脸满足,直接无视我暴走的小脾气,自顾自的扒饭吃肉。
“你说他这小子,一米八的大高个,虎背熊腰,一身凛然正气,长相也好,还那么有钱。
长途旅行,干嘛不把女朋友带着一起出来。
非得在路上捡别人的女朋友。”
他说得很是义愤填膺,好端端地陈年醋缸,硬被砸出一个大窟窿。
终于把满嘴青菜咽进喉口,揶揄道:
“你不也是出来,一路捡妹子么。”
这次他倒是很平静,语气悠然,像是在说起一件陈年旧事。
“我不是,是遇。”
“切,遇与捡还不是一样么?”
“不一样,捡是还未开始,遇是早就住在了心里。”
“哦,那就祝你好运,能早日遇上。”
心虚的不敢迎上他的视线,怕被他看穿心里的杂乱。
“我运气好,已经遇上了,那天深夜,荒废的停车场。”
语气里缭绕着无法描述的细碎情绪,深情的,直白的,探究的,更多的是期待。
这么坦诚的表白,还来自一个魅力无限的俊男,这简直就是在上演“霸道总裁独宠我”的节奏。
不要说是石头,就是一块陨石也会被融化。
我于繁缕不是石头,更非陨石,心里骤然兵荒马乱,硝烟四起。
两个声音在脑中缠斗。
一个欣喜若狂,繁缕,快快答应他呀,笨蛋,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吗?
他是医生嘞,那晚他怎么说来着,再多的三十万他都付的起,有钱人啊!
这一路过来,有多少个比你好看的女子,上赶着去倒贴他。
你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灰姑娘,咋还不知足,别再矫情。
快快捧起他的俊脸,吻上去回应他。
李姐都说了,缘分来了要抓住,溜走就被别人捡了。
你如今都二十好几了,真想孑然一身么。
另一个声音轻蔑冷嗤,醒醒吧,恋爱脑。
他这算是哪门子的表白,说过喜欢或爱你么,人家只说遇上而已。
可别忘了,你已用过三次忆海归墟,那可是带着诅咒的禁术。
你若爱他,就不该为自己的一时贪念,把他置身于危险之中。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两种不同的声音喧嚣着,聒噪着,互不退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把我脑中搅成了浆糊,手指收拢,指尖抵着纱布深陷掌心,竟没有一丝痛感。
迷乱中,本能的选择了第三种方案,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