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海瞧村。
此地临近东海,当地村民们皆以出海打渔为生。往常这个时候,村民们早早起来后便带上各自的捕鱼工具,乘船搭伴而行,到了晚间满载而归。只是今日天色不好,还未到午时,便见海面上乌云密布,海风呼啸。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海岸边的沙滩前,一名老船夫顶着大风将船牢牢的系在岸边的桩子上。正准备回家时,却见一位少年正站在海岸边凝神静思。老船夫见少年穿着不似当地人,于是扯着嗓子大声唤道:“哎,后生。起风了,还不赶紧回去,愣着干什么。”
少年听见有人唤他,于是朝那老船夫方向走去。
近些看时,船夫这才发现少年长得英气不凡。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脸庞还带着些许青涩,但眉眼间却透着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稳重。除此之外,少年腰间还别着一把剑,乍看想去倒像是哪位武林世家的公子在此游玩嬉戏。
“船家,此地便是东海之滨?”
船夫点了点头,催促道:“正是正是。你若是想买鱼还请明日再来吧。老汉我这要收船了。”
“哎哎哎,船家且慢。”少年拉住的船夫的手腕,笑道:“老……咳咳,晚辈欲出海,恳请船家载我一程,你看如何?”
“载你一程?就现在这天气?”
“正是。”
“去去去,少拿老汉寻开心。”船家没好气的挣脱了自己的手腕,扭头便走。
少年追了上去,笑道:“在下初到此地,还请船家你行个方便。这赏金自然少不了你的。”说着,从兜里取出一锭银子塞到船夫的手中。
船夫接过银子掂了掂,约莫有五十两。再看那少年,模样甚是诚恳,不像是消遣他。于是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行吧,看在银子份上老汉载你一程。你要出海?去哪里?”
少年说道:“东海,琼灵岛。”
“告辞。”船夫将银子重新放回少年的手中,抬脚便走。
少年再次追了上去,奇道:“船家你这是何意?”
船夫瞪了少年一眼,怒道:“后生,你若是想不开,大可独自一人上路,何必连哄带骗将老汉也赔上去。这琼灵岛位于东海深处,云烟缭绕,真迹难寻。更别提以如今这天气了,别说是老汉这条小渔船,就是那些大船行至东海,也免不了倾覆的风险。凭你这细胳膊细腿,一阵风吹过,直接给你掀到海里去了。”
“原来因为这事。”少年哈哈一笑,拍了拍船夫的肩膀。“船家不必惊慌,琼灵岛我认得,你只需听吩咐一路载我即可。我既敢让你出海,心中自有计较。”说着,少年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连带着先前那锭一齐交给了船夫的手上。
船夫接过那两锭银子,心中暗暗合计。光这两锭银子足够抵得过他打两三年多的鱼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富贵了。思来想去,船夫咬了咬牙,一跺脚道:“行吧,老汉这回豁出去了。上船!”
船夫所料果然不假。渔船入海行至半个时辰,海面上便已刮起了大风。海浪滔天,大雨倾盆而下。那艘小小的渔船在偌大的海面上宛若一片落叶,飘浮不定。
苏天纵手握佩剑站在船头,任由小船如何颠簸,他自岿然不动。
一个月前,当他得知自己徒弟命丧塞外的噩耗后,饶是他闭关三十年,自诩已到了心静如水的境界,却还是百感交集。
孤剑为人急躁,不听劝诫,只知逞凶斗狠。今日为人所杀,那也是他技不如人,学艺不精。只是他身为师父,师徒之情尚在,又怎能对此事熟视无睹呢。
正当他思索间,船只晃动的愈加厉害。海水翻腾,狂风呼啸。船夫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握着船桨扯着嗓子对着站在船头的苏天纵大声唤道:“后生。风浪太大,实在难以前行。前面就是深海区域了,再往前行只怕咱俩都要葬身海底了。”
话音刚落,海面上接连扬起滚滚巨浪。其中一道滔天巨浪扬起数丈之高,朝着苏天纵渔船的方向扑打而来。
船夫见状大惊失色,“噗通”一声跌倒在船上。这么大的巨浪,一旦打下来,他这小渔船怕是连渣都不剩了。
苏天纵目光如炬,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巨浪,忽然抽出腰间佩剑,全力朝着巨浪斩去。只见剑光一闪,那道巨浪竟然被一分为二,从中间劈开向两边散去。
这时海浪滚滚,船只颠覆在即。苏天纵左手两指并拢,嘴里念念有词。紧接着,他大喝一声“定”,一道金光笼罩而至,原本还在海面上漂浮不定的渔船,霎时间在海面上变得稳稳当当,如履平地。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起帆而行?”收剑归鞘,苏天纵看向那船夫,说道。
船夫呆愣了片刻,机械般的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船桨,连滚带爬的去挂起了船帆。
他心下暗自惊讶,这后生出手不凡,莫非是武林中的哪位绝世高人?
…………
一壶凉茶,一盘残棋。
琼灵岛上,观海亭内。一名男子端坐在棋盘前,慢条斯理的喝着杯中凉茶,看着面前的残棋,手中捏着一枚棋子若有所思。
男子差不多四十来岁。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颌下的几缕清须随风飘扬,更为他增添几分潇洒自若。
天空逐渐响起阵阵雷鸣之声,雨水渐渐滴落下来。男子听见亭子上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手中的棋子顿了顿,继而淡淡一笑。
亭子外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人。那人腰系佩剑,手持一把雨伞,仿佛在那里站了许久了。
唐焱似有所觉,捏着手中那枚棋子,一边盯着棋盘,一边对来人说道:“阁下非请自入,想必不是为了讨杯茶喝喝这个简单。寒风刺骨,何不进来一叙。”说罢。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苏天纵没有答话,依旧持伞静静的站在亭外。
唐焱见对方不答话,也不生气。他淡淡一笑,又落下一子。然后从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在手中把玩。
“唐某年少时也曾结下不少仇人。阁下今日冒雨登岛,莫非是来寻仇的?”
“寻仇是不假。不过罪不在你。”苏天纵走进亭子内,将手中伞收起。没了雨伞的遮挡,唐焱终于得以看清来人的样貌。
“阁下倒是眼熟的很。”
“哦?”苏天纵在石桌的另一面坐下。“你认识我?”
唐焱摇头:“三十年前我曾见过一人,与你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你比他年轻许多。”说到这,唐焱将身子向前凑了凑,低声问道:“莫非你是那老头的儿子或是孙子?”
苏天纵笑了笑,取过唐焱边上的杯子,将杯中凉茶饮尽。“三十年未见,你已至不惑之年,却还是这般油嘴滑舌,令人厌恶。”
唐焱也笑了:“三十年未见,你竟返老还童,却也还是这般神神叨叨,令人嫌弃。”
二人相视一笑。
“说说吧。老爷子千里迢迢来我岛上,是找谁寻仇?”唐焱给自己又倒了杯凉茶,放到鼻子前细细的品味起来。
苏天纵道:“江湖事,江湖了。既是寻仇,罪不在你。还能有谁?”
唐焱喝茶的手一顿,继而放下手中的杯子,故作惊讶道:“莫非是枫儿?真是岂有此理。犬子顽劣,还请老爷子大人有大量,饶他一次。”
苏天纵不知唐枫是谁,但听唐焱称呼他为“犬子”,此人应是唐焱之子。
“老夫与令郎素不相识,更无冤仇。唐岛主莫要多虑。”
“这就奇了怪了。”唐焱摊了摊手,说道:“唐某门下唯有枫儿一人。既然不是枫儿,老爷子指的又是何人?”说着,捏起了手中的白子。
苏天纵轻轻的敲着石桌,淡淡道:“你唐焱门中,当真未有旁人了吗?”
唐焱手中的白子僵在空中,迟迟未曾落下。苏天纵也不催促,而是静静的坐在那,等待唐焱如何解释。
过了半晌,唐焱将白子落在棋盘上,而后耸了耸肩膀,“你说焰儿啊。之前是有这么个徒弟。她爹跟我挺熟的,以前一起喝过酒吃过饭。颇有些交情。所以闲暇之余随意的传了她几招。只不过这孩子不懂事,嫁了个混小子,以至于师父也不要了,跟着那混小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恰恰你口中的那个‘混小子’,十六岁时便凭借一杆银枪名震江南,十七岁时又得少林高僧真传,习得金刚伏魔神功。十八岁随大军出征北上,曾已一枪横挡百万之师,名震诸国。如此英杰,在你口中成‘混小子’了?”
唐焱一阵苦笑:“想不到老爷子闭关三十载,消息竟灵通的很。那小子能得你这般夸赞,也算是他的荣幸了。”
苏天纵摇了摇头,沉声道:“若不打听清楚,我那徒儿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的?”
“啪嗒”唐焱手中的一枚黑子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