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喜,”花无缺虽然跟小鱼儿说着话,但目光却忍不住看向江玉燕,这是他的未婚妻,再有十二天,他们就要成婚。
方才师父已经告诉他,他跟江玉燕的婚期定在了九月初一。等明天他们去死亡塔除掉刘喜,救出铁如云等人之后,就要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婚礼事宜。
小鱼儿不知道花无缺在想什么,他不想被江玉燕看见,于是低声道,“我们出去聊聊吧。”
花无缺没有拒绝,他也想听一听这个虚伪的人还能说出什么话,现在的花无缺受到邀月的影响,已经把小鱼儿视作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移花宫依山而建,宫里是一间间石室,难免有些阴暗逼仄,小鱼儿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于是他们走出了移花宫,在外面边走边聊。
他们走在移花宫外围的树林中,过了中秋之后,秋意渐浓,风也变的冷凉,两个人都不怕这点秋意,但除了一开始的寒暄,他们便没有人再主动说话,只是默默的走着。
小鱼儿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问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先跟他说一下,又想问邀月跟怜星怎么会答应这桩婚事,但是他说不出来,他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去问这些问题。
邀月怜星是花无缺的师父,她们养育了十八年的孩子,纵使平日里教导的严厉一些,但终归还是心疼徒弟的,徒弟喜欢的她们就会帮徒弟得到。
而他跟花无缺在某种意义上是竞争关系,他们都想获得江玉燕的芳心,之前是他占了先机,现在江玉燕已经想起来跟花无缺的情意,那他就是多余的那个人。
小鱼儿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自卑,是的,是自卑。他其实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给不了江玉燕,他打不过刘喜,救不了江玉燕的父亲。花无缺能轻易做到的事情,他倾尽全力也做不到。
自古美人配英雄,他小鱼儿不是英雄,自然配不上江玉燕这样的美人。江玉燕是武林盟主的女儿,还是下一任武林盟主的候选人。跟他不一样,他是投机取巧才偷来的武林大会第三名,江玉燕和花无缺则是凭真本事,他们才是一样的人。
等花无缺顺利救出铁如云,花无缺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新任武林盟主。
既能抱得美人归,又能扬名万里。
他们会成为江湖上的一段佳话,而他或许都不会出现在这个故事里。
小鱼儿不开口,花无缺也不开口,他们沿着小路走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小鱼儿还奇怪怎么停下了,一抬头却看到移花宫的大门,天色也渐渐黑了。他这才发觉已经走了很久,“恭喜,恭喜。”他只说了这四个字,他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明天,我就要去死亡塔。”花无缺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刘喜的人头就是我给玉燕的聘礼。”
“很好,很好,”小鱼儿强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能打败刘喜的。”
“婚期是九月初一,你不会缺席的,对吧?”花无缺知道小鱼儿一定会留下来参加婚礼的。
“当然,”小鱼儿想说婚期是不是太仓促了,但他又担心花无缺会多想,只能笑着说,“九月初一,是个好日子。”
“婚期是定的有些近,”花无缺也笑了,他解释原因,“因为这是今年最合适的一个日子,如果错过就要等到明年冬天。”
“九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小鱼儿又重复了这句话,他不知道现在还能说些什么。
“移花宫很多年没有操办过婚礼,时间又紧张,所以,我想提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见谅。”花无缺说的很客气,但没有给小鱼儿拒绝的机会,“我想请你帮忙操持婚礼,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了。”
小鱼儿无法拒绝,他笑着点头答应,“当然,我一定会把你们的婚礼办的又喜庆又热闹。”
“那就麻烦你了,”花无缺笑的很开心,“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布置的有模有样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去死亡塔救人,我留在移花宫准备婚礼事宜?”小鱼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花无缺的话。
但花无缺笑着点头,“时间太紧张了,如果能回来再准备,那很多地方一定会做的不够好。我希望能给玉燕一个完美的婚礼,你会帮我的对吧?”
小鱼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的武功低微,只会一些奇淫巧计,面对刘喜没有一击之力,他去了又能做什么?去拖后腿吗?就这样吧,留在移花宫,以义兄的身份给燕儿准备一场盛大完满的婚礼。
“当然,我会竭尽所能,把婚礼现场布置的尽善尽美,不让你们留一点遗憾。”
八月十九,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移花宫的大门就打开了。
除了小鱼儿要留在移花宫张罗婚礼事宜,准新郎,准新娘,和新娘的娘家人铁心兰都要前往京城郊外的死亡塔去救人。
原本邀月是不满意江玉燕同去的,但江玉燕态度坚决,“我必须亲眼看到刘喜的尸首,也必须亲自把他们救出来。”江玉燕坚持不让铁如云等人来参加婚礼,她甚至对铁心兰隐瞒婚期,她这样子真的不像马上就要成婚的新嫁娘,但邀月和怜星也不是真的要跟铁如云做亲家,来的人少反而更利于她们操作,所以还是答应了江玉燕的要求。
邀月和怜星丝毫不担心江玉燕会过河拆桥,救出铁如云等人后再拒绝跟花无缺成婚。
一个刘喜都能逼的他们走投无路,而在邀月和怜星眼中,刘喜甚至不配做她们的对手。江玉燕若敢逃跑,那铁如云父女俩就是现成的人质。至于江玉燕是不是想在婚礼时做什么事情,邀月更加不担心,婚礼那天的江玉燕只会是一个精致的不能动不能说话的新嫁娘。
江玉燕要去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刘喜怎么说也练了几十年武功,虽然因为练的是残卷,不得法门,但经年累月下来内力也十分深厚。倘若让他就那么死了岂不是很可惜?
再有,刘喜死了,东厂的势力又该如何处置?她虽然在东厂安插了一些人手,但地位不够,难以担当重任,想要接管刘喜的势力不是那么简单的。
从移花宫到死亡塔,只需半日。他们出门早,路上又一刻不耽搁,赶在中午前就到达了死亡塔。
“这就是死亡塔?”铁心兰看着荒芜的破庙,怀疑他们是走错了路。
花无缺不会怀疑师父说的话,他环视四周,忽然拔剑刺向屋檐,铁心兰正觉得奇怪时,江玉燕也拔出了剑,“姐姐,小心。”
只在瞬间,这座小小的破庙里跳出了十几个东厂番子。
在驱除噬心绝情丹之后,怜星将混元真气传授给了花无缺,现在的花无缺较之从前武功要高出一个台阶,对付这些喽啰如切瓜一样的轻松。
“留一个活口!”江玉燕还是说慢了一步,她忍不住气恼道,“死亡塔一定就藏在这附近,咱们自己找入口要找到什么时候?”
花无缺有些无措,他听见江玉燕的话时,剑气已经扫过那人的喉咙,他收剑也来不及了。
“不打紧,不打紧,”铁心兰劝道,“总归就在这庙里,咱们费心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江玉燕却闹起了性子,“爹爹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早一会救出来就少一会的苦,本来很简单的事情,非要搞成现在这样。”
“是我莽撞了,”花无缺听了这话也不辩解,承认是自己的过失,“我一定会找到死亡塔的入口,早些救出伯父的。”
铁心兰对花无缺满意的不得了,劝江玉燕不要耍性子,“现在要紧的是找入口,你们小两口等回家了再闹。”
“谁跟他是小两口!”江玉燕脸颊绯红,又见花无缺一直看着她,恼羞成怒一般,“你看我做什么,还不快些去找入口。”
花无缺也不恼,任劳任怨去找死亡塔的入口。铁心兰看不过去了,她忍不住悄声问,“燕儿,你莫不是还惦记这那小……”
江玉燕打断铁心兰的话,“我们分头去找吧,花无缺去了正殿,我去东边找找看,你去西边看看吧。”
说完也不等铁心兰答应,自顾自就往东边去了。
正殿里,花无缺巡查了一圈,终于发现佛龛的底座有些异样,他用剑柄推了一下,那底座果然是可以活动的,他观察了一下佛龛四周的情况,见左边空旷些而右边则堆积着些破旧的幔帐,于是往左边转动底座,佛龛也跟着移动起来,然后就听见咔哒咔哒的声音,地上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没等花无缺去找江玉燕过来,洞中就蹿出一个浑身涂满金粉的和尚,这和尚做金身罗汉打扮,被兵刃击打时也发出金属的铿锵声,花无缺来了兴致,“你练的可是少林寺十八铜人的金刚不坏神功?”
这金刚不坏神功淬炼的是人的身体,想练这门武功要吃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诸如三九天的时候要在结冰的河中用肉身破冰,三伏天要顶着正午烈日烧火打铁都是平常。
这样的神功最大的用处就是抗击打能力一流,刀枪棍棒打过去就像是打到铜人身上一样。就算是花无缺这样的高手也一时奈何不了这金身罗汉。
正殿里面打的劈里啪啦,叮叮当当。西面的铁心兰却被人一闷棍打晕,这里荒无人烟,草长的一人多高,躺下去一个人,哪怕是走到跟前,不低头看都发现不了。
江玉燕听见正殿的动静,就知道花无缺此时被金身罗汉拖住,一时半会脱不了身。
她闪身来到了破庙后面,江忠正在这里等她。
“事情都做好了?”
“已经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江忠低声汇报,“小红叶已经发现老红叶可能碰上了麻烦,但他对老红叶的金钟罩很有信心,认为老红叶只是暂时躲藏起来。”
“看好小红叶,不管他有没有发现不对,都不能让他离开红叶斋,不能让他直接联系洪公公。”
“小红叶被江别鹤全家灭门吓破了胆,他现在自己都不敢离开红叶斋,还让江信和江义寸步不离的跟着保护他的安全。”
听到江别鹤,江玉燕似笑非笑的看着江忠,“你现在倒是知道的东西比小红叶还要多。”
“属下不敢,”江忠立即跪下请罪,他显然已经知道了江玉燕的真实身份,也知道江别鹤满门是被谁杀的。
“你知道也没有关系,”江玉燕毫不在意,“这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别鹤死有余辜,只要你不蠢的要为他打抱不平,你心里要怎么想都没关系。”
“属下本也有父母兄弟,”江忠怕被主人误解,连忙自辩道,“我爹是个赌鬼,输光了家里的房子和田地,家里没米下锅,就把我卖给了人伢子。在他把我推出去的那一刻,我就不再把他当作父亲,若有一日他落到我手里,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在属下心里,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若没有您,便没有我的现在。我只忠于您一人,若有二心,便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
“想不到,你也算是个明白人,起来吧。”江玉燕笑道,“你也不用发什么毒誓,你只要好好做事,以后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你若是敢背叛我,不用天来诛你,我自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行了,”江玉燕摆手拦住江忠又要表忠心的话,“这些话你不用说,我只看你做的如何。”
“是。”
“洪公公那边怎么说?”
“洪公公已经安排好了,皇帝现在已经接受了七星连珠之时会有九天神女下凡尘的说法。”
江玉燕先前让江忠假借小红叶之名联系洪公公,要洪公公在皇上面前吹吹耳边风。朝廷上关于七星连珠的说法也是江玉燕让人散布的,她太了解皇帝的心思,她就是要皇帝被七星连珠引发的立储之争搞得心烦意乱,再让洪公公出面把七星连珠说成是天降祥瑞,她就是那个祥瑞。皇帝必然会接受洪公公的说法,他会很乐意一个仙女般的美人作为七星连珠的结尾,什么帝王将星,新帝预兆统统都是假的,只有上天感念他为了大昭兢兢业业数十年操劳,特意降下一个祥瑞之人给他排忧解烦才是真的,他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单左和单右呢?”
“他们兄弟两人的意思是,刘喜死了,他们就照计划行事,若刘喜没死,他们就当不知道此事。”
“刘喜活不过今天。”
“主人,这单左和单右是背主之人,属下总是不能相信他们。”江忠显然忘记了他也是背叛红叶斋的人。
江玉燕笑道,“无妨,不管从前如何,只要肯弃暗投明,往后好好做事就行。单左和单右对东厂内部事情了解的最深,他们在东厂的地位也非同一般,刘喜死后,他们接受东厂最顺理成章,不管是朝廷还是东厂内部都不会有太多反对的人。”
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一定有在意的东西,要么是名和利,要么是家人亲朋。在乎名利就给他名利,在乎家人就帮他护住家人。
江玉燕不在乎这些人内心是怎么想的,只要这个人有用,能帮她做事,那就没关系。倘若这个人没有用了,不愿意帮她做事了,那自然会有无数人顶上来。
“银霜现在怎么样?”银霜是江玉燕的马,当初为了方便行动,她将银霜交由江忠照料。
“属下请了最好的马师照顾银霜,喂的是最好的草料,属下来时去看了银霜,银霜身形矫健,毛发光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宛若天马一般。”为了照顾好银霜,江忠自己都跟着学了不少关于专业知识。
“好,很好,”江玉燕又嘱咐道,“护送银霜来京城的时候,千万不能让旁人看到。”
“是,属下命人打造了一个巨大的铁笼,外面蒙着黑布,只在夜间赶路,绝对不会有人看到。”
“你办事,我自来是很放心的。”江玉燕对江忠很满意,拿出一沓银票,“做这些事花费不会少,你先拿着这些钱。”江忠却没有收下,“主人,早前是属下无能,需要您供应银钱,如今属下已掌控了红叶斋的经济,合该属下孝敬您才是。”
“我倒是小瞧了你,”江玉燕笑道,“等下个月,我给你在朝中谋一个实缺,以后办事也方便些。”
江玉燕又交待了江忠几件事,江忠一一记下。
“你平日练功不得懈怠,等忙完这些事,我再传你一些内力。”
“多谢主人。”江忠是真心感激江玉燕。
“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去吧。”江玉燕最不耐烦这些谢来谢去的,当然,如果江忠太过理所当然,她心中也会不满。
江忠领命告退。
江玉燕等了片刻,才佯做寻找铁心兰,呼喊着,“姐姐,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啊!”
她满面焦急的四处找寻铁心兰,偏偏却不往西边去找。
正殿里,花无缺终于制服住那金身罗汉,听见江玉燕的声音忙跑出来。
“玉燕,怎么了?”
“姐姐不见了,”江玉燕跑的两腮红润,微微汗出,说话也带着喘息,“刚刚我跟姐姐分头去找入口,我看到那边墙倒了一处,想着过去看看,结果什么也没发现,等回来想跟姐姐回合,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花无缺微微侧头,不让自己去看这活色生香的美人,语气平静,“我已经找到了入口,咱们不如先下去救出伯父他们,然后再寻找你的姐姐。”
“你找到入口了?”江玉燕没有反对花无缺的建议,“那咱们快去吧。”她迫不及待地拉着花无缺就往正殿去,一进门就看到那个金光闪闪的大和尚。
“他是刘喜派来看守洞口的人,这死亡塔下面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埋伏着,你先在上面等着我吧。”花无缺看到金身罗汉,有些担心下面情况险峻,怕自己护不住江玉燕。
江玉燕睨他一眼,“你也忒小瞧人了,我不用你保护,你只管做你的事就行,我就算帮不上忙,也不会拖你的后腿。”
花无缺拗不过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他一贯不喜欢别人强词夺理,但一遇上江玉燕,就只能不断的妥协,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你跟在我身后,”花无缺最后的底线是他要走到前面开路。
这地道初时极为狭小仅能容一人进出,里面又是黑漆漆一片,这地下隔绝了外界的声音,显得极为寂静,静的能听见人的心跳,江玉燕紧紧跟在花无缺身后,她自然听见了花无缺的心跳声。
花无缺内力深厚,气息绵长,照理说他的心跳也会很慢很轻。但此刻江玉燕听到花无缺的心像是一只青蛙在乱跳,没有节律还跳的很大声,花无缺的呼吸声也变得很大。
“你跟的太紧了,”花无缺忍不住轻声提醒道,江玉燕整个人像是贴在他背上一样,他已经闻到她身上少女的香气,也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什么?”江玉燕为了听清他的话,凑的更近了,她现在彻底贴在花无缺的身上,“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说,你跟的太紧了。”花无缺不敢动,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女孩子靠的这么近,这个女孩子还是他的未婚妻,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成为真正的夫妻。
江玉燕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不是你让我紧紧跟着你的吗?”
“吗…吗…吗…吗…”
没想到这地道竟然有回声,听见变了声调的回声,江玉燕吓了一跳,她是真的跳了起来,她跳到了花无缺身上,双手紧紧抱住花无缺的脖子,腿也紧紧盘在花无缺腰上。
她不敢再大声说话,凑到花无缺耳边悄声道,“这里好吓人,我什么也看不见,会不会有人藏在暗处?”
热气扑在花无缺的耳畔,江玉燕清楚的看见花无缺面红耳赤。